我常常會看見那個老女人。

她又丑又臟。她提著個破袋子在我們樓前樓后拾破爛，誰家扔了破東西她總是很快地趕過去，不顧骯臟和臭味撲面而來。起初我很厭惡她，因為拾破爛的人好像太不顧一切了，幾個人一起來，她總是搶。

另兩個拾破爛的老男人說，讓著她吧，誰讓她有個瘋閨女呢。天呀，這么不幸！我常常見到那個瘋丫頭，她蓬頭垢面，邊唱邊跳，有時還會脫衣服。

后來聽說了老女人的經(jīng)歷——多年前，她也是青春美貌，嫁給一個男人，生了這個瘋丫頭。發(fā)現(xiàn)女兒有病時，男人提出要把瘋丫頭送人，但她死活不肯。男人說，你不送人，我就和你離婚。

為了女兒，她選擇了離婚。離婚后的她，掙來的錢全給女兒治病了，但女兒的病并沒有治好。大街上常常有男人欺負她的女兒，有人來告訴她時，她瘋跑著過去，又哭又罵，她沒有多少文化，罵出來的話極其難聽，但她對女兒說話極其溫柔，她說：來，跟媽回家。

為了養(yǎng)活女兒，她什么活都做過，打零工、修鞋、拾破爛，一次次被城管追趕著到處跑。有一次，因為推著車子跑，結(jié)果被茶水燙傷了，腿上有很深的燙痕，還有被女兒抓破的傷痕。

我知道這個故事后，常常送一些東西給她，偶爾和她聊幾句，她總是難過地說，以后我死了，她可怎么辦啊，我得為她多掙點錢，你說是不是。

她問我的時候，我很心酸，誰也不知道這對母女將來是什么樣，她的女兒依然那么瘋，好多人對著她吐口水，小孩子叫她：瘋妞，瘋妞。那時，如果她母親在旁邊，我會看到她趕走孩子，然后蹲在地上，很無奈地望著遠方，那凄苦的眼神，是我見過的天下最難堪的眼神，委屈、恥辱卻無以訴說。

后來很多天，在大街上我看不到瘋妞了，聽人說，前幾天，她讓車軋死了，車跑了。

兩個月后，又聽到一個壞消息：那個老女人也死了。 她死在了自己家里，到處都是破爛，還有她瘋女兒愛玩的一些小零碎。女兒死了，她心中的希望破滅了，所以她那么快就崩潰了。曾經(jīng)女兒是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就是再瘋，那是她的女兒。

最難堪的母親卻有著最柔軟的心，她讓我知道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是她那如蓮子一般苦的心，是母親的心。

摘自綠色家園網(wǎng)2007年5月27日

編輯/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