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上將都成了“軍事俱樂部”成員
1959年的廬山會議,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兩次重要會議的總稱:7月2日至8月1日是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8月2日至8月16日是中共八屆八中全會#65377;身為中央委員的沈陽軍區(qū)司令員鄧華接到參加黨的八屆八中全會的通知后,便乘飛機離開沈陽,匆匆飛往廬山#65377;
坐在飛機里的鄧華心緒并不平靜#65377;“大躍進”以來出現(xiàn)的種種怪異現(xiàn)象早已讓他憂心忡忡#65377;“衛(wèi)星”越放越高,牛皮越吹越大,可老百姓的日子卻每況愈下,難道這就是即將到來的共產(chǎn)主義?他開始醞釀著準備在分組會上講一講#65377;
可是等到鄧華到了廬山,特別是8月2日中共八屆八中全會開幕時毛澤東的一番繼續(xù)反右的講話,讓他從頭涼到腳,最意外的是他所敬重的“彭大將軍”竟被定性為十惡不赦的“反黨集團的頭子”#65377;
從8月3日起,全會分成三個大組,分別批判彭德懷#65380;黃克誠#65380;張聞天和周小舟四人,張聞天和周小舟一組#65377;鄧華被分配在批彭那個組#65377;
會議氣氛十分緊張#65377;對于彭德懷等人所謂“右傾”問題的揭發(fā)#65380;批判已形成了一邊倒的局面,根本容不得彭德懷申辯#65377;鄧華心里很不是滋味#65377;在會議主持者的再三催促和眾目睽睽之下,鄧華不得不說了幾句,但很快就招致一陣指責,說他的發(fā)言是“假批判,真保護”,并且把他的名字列入了“軍事俱樂部”成員的首位#65377;
洪學智是中共八屆中央候補委員#65377;一開始,他沒有參加7月的廬山會議#65377;7月14日,當彭德懷給毛澤東寫了信后,形勢發(fā)生了變化#65377;要公開批判彭德懷時,中央通知洪學智一定要參加#65377;當時身為總后勤部部長的洪學智正在西藏軍區(qū)和進藏部隊中了解后勤供應的情況,先后去了林芝#65380;山南#65380;亞東和日喀則等地#65377;
洪學智一到廬山,先聽了毛澤東的一個講話錄音,內容是批判彭德懷寫的那封信,批判他“右傾”保守#65377;洪學智是個注重實際的人,他看了彭德懷的信后,總覺得彭德懷反映了一些真實情況,敢講真話#65380;講實話,是憂國憂民的表現(xiàn)#65377;比如有人說天津的稻子長得多么多么粗壯,能馱住人;還說一畝地能打萬斤糧,“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等,洪學智就感到太夸大了,不可信#65377;洪學智又是性格比較溫和的人,不會盲干,雖然覺得彭德懷的信講了真話,但他并沒就此表態(tài),因為他覺得現(xiàn)在不是講真話的時候,而違心的話他是絕不會說的#65377;但開會的時候,一些人批彭德懷很積極,說“大躍進”怎么怎么好,彭德懷怎么怎么“右傾”,這等于火上澆油,使爭論越來越激烈#65377;后來還有人說彭德懷出訪東歐,是“里通外國”#65377;這一點讓洪學智怎么也想不通#65377;他說:“彭德懷出訪東歐是中央批準的,他又不會說外語,會談都有翻譯在旁邊,還有陪同人員,他怎么能‘里通外國’呢?”
就是這幾句話,把洪學智送進了“軍事俱樂部”#65377;鄧華和洪學智兩位上將,都是彭德懷任志愿軍司令員時的副司令員,按當時的邏輯就是“捆在一根繩上的螞蚱”#65377;
被拽上山的萬毅未脫厄運
中央在廬山開會時,時任國防科委副主任的萬毅,因忙于工作本不想去廬山#65377;可是7月中旬的一天,主管核工業(yè)的二機部部長宋任窮卻要拉他去,原因是蘇聯(lián)突然停止了向我國提供核工業(yè)圖紙資料,并且撤走來華的專家,帶走原來的圖紙,打亂了中國原來的工作部署,宋任窮很著急#65377;萬毅也感到事關重大,希望宋任窮直接去廬山,向正在參加會議的國防科委主任聶榮臻#65380;國防部長彭德懷匯報#65377;可宋任窮怕一些具體事情說不清楚,便把萬毅硬拽上了廬山#65377;不料這一拽,讓萬毅的人生發(fā)生了重大轉折#65377;
萬毅和宋任窮于7月15日乘飛機到九江,然后轉車上廬山#65377;他倆先向聶榮臻匯報了有關蘇聯(lián)停止向我國提供核工業(yè)圖紙資料的情況,然后又和聶榮臻一起到彭德懷那里,再談這件事#65377;由于在前一天,即7月14日,彭德懷剛剛給毛澤東寫了那封后來引起軒然大波的信,所以,在談完有關核工業(yè)圖紙資料的事后,彭德懷很自然地談起了他寫信的事,講了他對“大躍進”中出現(xiàn)的一些問題的看法#65377;萬毅聽后認為彭德懷的看法符合當時的實際,也一起議論,說了句:“‘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這樣的口號是唯心主義的嘛!”這句話后來被印在了會議文件中#65377;
7月16日,毛澤東在彭德懷的信上加上了《彭德懷同志意見書》的題名,批示:“印發(fā)各同志參考#65377;”并決定會議討論時間延長,同時向廬山“調兵”,宋任窮和萬毅也被留在了廬山#65377;宋任窮分在第一組,萬毅分在第六組#65377;
7月17日,萬毅參加小組會的第一天討論#65377;這天,會議的氣氛開始發(fā)生變化#65377;萬毅剛來,不知道前邊怎么回事,就沒有開口#65377;直到22日,他才發(fā)言#65377;他憑直覺談了自己對彭德懷信的看法#65377;他不理解毛澤東要大家討論這封信的用意,更沒料到由此會演變成一場嚴重的“階級斗爭”#65377;
7月22日上午,萬毅在小組會上第一次發(fā)言,大致講到:在“大躍進”中“虛報浮夸的作風在滋長”;夸大主觀能動作用,搞“精神第一性”#65377;他說:“對于重點與一般,‘多快好省’貫徹不全面,沒有真正實行兩條腿走路:注意重點忽視一般,注意‘多快’忽視‘好省’#65377;”他還說:“沒有認真掌握主席久已強調的‘一切經(jīng)過試驗’#65380;‘由點到面’逐步發(fā)展的工作方法,有的有搶先思想,比如‘吃飯不要錢’的口號,在北戴河會議上有人提出是作為會后考慮的,但是有的就搶先實行,加上報紙一宣傳,就變成較普遍的行動#65377;放‘衛(wèi)星’你比我高,我想比你更高#65377;有的口號的提出慎重考慮不夠,如有的說‘糧食基本過關’,‘放開肚皮吃飯’等等#65377;”這些話都被整理到會議簡報中去了#65377;在萬毅的發(fā)言中,最關鍵的,也是后來成為他最主要“罪狀”的,是這樣一段話:“彭德懷同志把自己考慮到的問題提出來,對于此次會議深入討論有推動作用;提出意見,精神是好的,是赤膽忠心的#65377;從肯定成績,提出問題到糾正缺點來看,基本精神都是對的#65377;但有的問題說得簡單一些,如果再多說幾句,多加分析就清楚了#65377;”他對已遭非難的彭德懷表態(tài)說:“基本同意彭總的信#65377;”無疑,這樣的表態(tài)也給自己“定了性”#65377;
就在萬毅發(fā)言的第二天,廬山風云突變#65377;7月23日一大早,與會人員臨時得到通知:聽主席講話#65377;表情嚴肅的毛澤東狠批了“廬山上的這股風”,嚴厲警告說:“他們重復了五六年下半年#65380;五七年上半年犯錯誤的同志的道路,自己把自己拋到右派邊緣,只差30公里了#65377;”
聽到這些,萬毅大為震驚#65377;散會以后,他走出小禮堂時,看到彭德懷站在門外,當毛澤東走出來時,彭德懷立即迎了上去,懇切地說:“主席,我是你的學生,我說的不對,你可以當面批評教育嘛!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毛澤東沒有停下腳步,把臉一沉,甩手走開了#65377;此時,萬毅就站在旁邊#65377;
毛澤東講話之后,廬山會議的氣氛頓時變了,彭德懷成了眾矢之的#65377;萬毅因為在小組會上表示過同意彭的信,很快也成為批判的對象#65377;
在8月7日的小組會上,萬毅被迫作了違心的檢查#65377;但是,在回答關于與彭德懷的關系問題時,他還是實事求是地作了說明:“我與彭德懷同志的來往,除工作外,沒有單獨在年節(jié)到他家去過#65377;因談工作,我和趙爾陸同志在他家吃過一次飯#65377;1955年出國代表團我是顧問,朱可夫送他‘和平’牌收音機,他說自己已經(jīng)有一臺了,還送我這個干啥#65377;我說我正好沒有,彭總有了就給我吧#65377;他就給了我#65377;如果說有物質上的拉攏,也只有這個,但是是我要的#65377;”
在八屆八中全會上,萬毅作為一名中央候補委員,爭取到一個發(fā)言機會,想解釋一下他在小組會上的那個發(fā)言,可是他剛一開口,會議的主持人就打斷他的話說:“不能叫萬毅發(fā)言,他不老實,也不交代他的問題#65377;”萬毅只好尷尬地坐下了,坐在旁邊的薄一波打圓場說:“萬毅同志,回到軍委會上講吧!”
擴大再擴大的軍委會議
1959年廬山會議之后,彭德懷被錯誤地定性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成為“黨內最危險的敵人”#65377;以貫徹廬山會議精神為主旨的軍委擴大會議,于1959年8月18日在北京召開#65377;開會的通知是在8月11日廬山會議結束以前發(fā)出的,目的是要在軍隊系統(tǒng)最大限度地肅清彭德懷的影響#65377;
8月18日,中央軍委在北京召開擴大會議,繼續(xù)揭批彭德懷#65380;黃克誠的所謂“反黨罪行”和“資產(chǎn)階級軍事路線”#65377;由軍委辦公廳#65380;總政治部負責主持#65377;目的有二:一是肅清彭德懷在軍中的影響,二要清除“不可靠分子”#65377;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65377;在傳達廬山會議的情況時,軍隊的高級干部,聽到了過去從未聽到過的令人心悸的話,諸如毛澤東說的“你解放軍不跟我走,我就找紅軍去,我看解放軍會跟我走”,“彭德懷是右傾機會主義反黨集團”等#65377;許多人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們怎么也不能把這個“反黨”的罪名和自己心目中那個剛正無私的彭老總聯(lián)系起來#65377;所以,140名與會的軍隊領導中沒幾個“積極分子”,會開得冷冷清清#65377;為此著急的康生只好請示毛澤東#65377;毛澤東決定將會議擴大到1000人,同時派出18架飛機將各地的將領接到北京#65377;
8月22日,經(jīng)過再次擴大的軍委擴大會開幕#65377;這次軍委會議擴大的范圍是空前的:大軍區(qū)領導除留一人值班外,其余全部參加;省軍區(qū)司令員#65380;政委和野戰(zhàn)軍軍長#65380;政委全部參加#65377;此外,全軍師以上單位各派兩名正職干部參加#65377;實際到會人數(shù)為1070人#65377;
會議在懷仁堂和紫光閣分設兩個會場#65377;因為人多,兩個會場坐得滿滿的#65377;彭德懷和黃克誠被安排在懷仁堂,張聞天和周小舟被安排在紫光閣,接受批判和作檢討#65377;一會兒大會批,一會兒小會批,大會批判的次數(shù)比小會多#65377;大會批判時,元帥們,包括彭德懷,都坐在主席臺上,黃克誠也在臺上坐著#65377;林彪?yún)⒓訒h的次數(shù)不多#65377;批判發(fā)言的人也不上主席臺,就在座位上站起來說#65377;迫于當時的形勢,高級將領中發(fā)言的比較多,但絕大多數(shù)講不出什么原則性的問題,東拉西扯,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扣幾頂大帽子完事#65377;但也有個別人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夸大其詞#65377;彭德懷坐在主席臺上,表情坦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煙抽得很厲害#65377;他的兩邊坐著賀龍和陳毅#65377;他有時從賀龍的煙盒中拿一支,有時伸手向陳毅要一支#65377;
為了批判的需要,小組又重新進行了劃分,但對彭德懷和黃克誠的揭發(fā)#65380;批判仍不多#65377;分組會的氣氛還算寬松,沒有強迫命令式的指名發(fā)言或輪流發(fā)言,所以正兒八經(jīng)的發(fā)言很少,大多是七嘴八舌的議論#65377;大家提出,既然彭德懷上書犯了錯誤,是否可以把他的意見書發(fā)下來,讓大家對照著批判#65377;提了幾次,都沒有結果,連給大家讀一遍都沒有#65377;還有人說,彭德懷的錯誤言論是不相信當時浮夸的畝產(chǎn)量數(shù)字,于是大家又議論起一畝到底能收多少斤糧,有的掏出筆計算,有的提出要去參觀“衛(wèi)星”田#65377;當時的氣氛已不允許說真話了,于是許多人都抱著不說話的態(tài)度,彼此心照不宣#65377;那些天,一些互相信得過的將領見面后問的是同一句話:“你發(fā)言了沒有?”而相互的回答又都是:“沒有#65377;”
大會小會揭發(fā)#65380;批判了一段,會后還有總政指定的人找不發(fā)言的人“個別談話”,特別是那些歷史上與彭德懷有過交往和隸屬關系的,都要談話,動員他們大膽揭發(fā)彭德懷的問題,要他們“劃清界線”#65377;這種“談話”十分嚴厲,有時整整談一夜,完全是審訊的架勢,甚至圍攻逼供#65377;
直言的鐘偉被當場帶離
當時敢講真話的人還是有的,他就是北京軍區(qū)參謀長鐘偉#65377;
鐘偉人瘦個子小,軍銜為少將,但卻是對彭德懷問題反應最強烈的一個#65377;他是湖南平江人,1915年生,先后在彭德懷領導的紅三軍團和徐海東領導的紅十五軍團任連指導員#65380;團政委#65380;師政治部主任,所以歷史上與彭德懷確有淵源#65377;但這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后來他還是東北野戰(zhàn)軍二縱五師師長,是林彪的部下,打仗十分機智勇敢,個性也十分張揚好強,從不隨大溜,他認準的事別人很難改變#65377;他雖時常堅持己見,有時甚至違抗林彪的指揮意圖,但大局觀好,又不惜命,所以仍得到林彪賞識#65377;在整個四野系統(tǒng)中,鐘偉是唯一從師長直接升任縱隊司令員的干部#65377;
在8月28日的綜合小組聯(lián)席會議上,有人說紅軍長征到達哈達鋪進行改編以后,一方面軍改為陜甘支隊,一#65380;三兩個軍團編為兩個師#65377;因一軍團干部較多,就抽了兩個人到三軍團參加領導工作#65377;部隊向陜北進軍途中,有些意志薄弱的人經(jīng)不起艱苦環(huán)境的考驗,到了漢族居民地區(qū),乘機開小差脫離了部隊#65377;當時,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紅軍處境危急#65377;為了迅速制止部隊逃亡的惡劣傾向,三軍團曾以叛變革命的名義處決了個別逃跑的干部#65377;此事發(fā)生后,部隊上下議論紛紛,懷疑這是一軍團派到三軍團的領導干的,剛經(jīng)過整編的一#65380;三軍團的關系變得很緊張,出現(xiàn)了不團結的傾向#65377;
原三軍團的黃克誠,當時是陜甘支隊第二師政治部的裁判所長,處決人的事都是要經(jīng)過他的#65377;現(xiàn)在要清算破壞紅軍團結的“罪行”,當然算賬首先就算到他的頭上#65377;發(fā)言人指責黃克誠是破壞一#65380;三軍團團結,搞宗派分裂活動的“罪魁禍首”#65377;
就在揭發(fā)人發(fā)言的時候,鐘偉突然站起來說道:“你瞎說,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紅軍離開哈達鋪以后,是我?guī)е粋€營在后面擔任收容任務#65377;你所說的處決衛(wèi)生部的那個楊興仁,根本就不是黃克誠同志決定的,而是上邊給我的命令,我敢不執(zhí)行嗎?這事××同志都知道嘛!”
鐘偉這個發(fā)言,引起會場一陣議論,立即遭到“圍攻”,但他仍慷慨陳詞#65377;楊勇#65380;蘇振華私下拉其衣角,示意他不要講了,但他越說越激動,手指著臺上,幾乎是在叫喊:“你們不是在逼彭總交代軍事俱樂部的成員嗎,算我一個吧,也把我拉去槍斃吧!”
會議主持者立即叫人將鐘偉帶出會場,關押起來#65377;
過了幾年,毛澤東很偶然地問起了鐘偉的情況,鐘偉的案子才受到關注,但他沒再能回部隊,而是被下放到安徽當了農業(yè)廳的副廳長#65377;
毛澤東給鄧華定了性
從9月5日開始,批判彭德懷#65380;黃克誠的綜合小組又被劃分為五個小組#65377;除第五小組外,其他四個小組都分別交代了任務:第一小組負責清查鄧華的問題,第二小組負責清查萬毅的問題,第三小組負責清查洪學智的問題,第四小組負責清查鐘偉的問題#65377;
在這四位將軍中,被追逼最厲害的是鄧華#65377;黃永勝主持小組開會,搞鄧華的所謂“反黨反毛主席”和“軍事俱樂部”問題#65377;
一般的批判和責問,鄧華都耐著性子聽#65377;但有些話太重了,讓鄧華實在忍不下去,而不得不說話#65377;諸如:“你反黨反毛主席,老實交代你的罪行!”
鄧華聽了一愣,但還是忍住性子說道:“我18歲就跟著毛主席鬧革命,怎么會反黨反毛主席呢?”
批判者自有批判者的邏輯:“你跟彭德懷打得火熱,彭德懷反黨反毛主席,你也反黨反毛主席#65377;”
鄧華喃喃道:“從井岡山到中央蘇區(qū),經(jīng)過長征,一路下來,我都是在黨和毛主席培育#65380;教導下成長的,就是把我燒成灰,也找不到一丁一點反黨反毛主席的思想#65377;”
“老實交代你跟彭德懷的黑關系#65377;”黃永勝火上加油#65377;他可能對鄧華曾取代他任第十三兵團司令員仍有些耿耿于懷#65377;其他人也圍攻上來:“彭德懷愛罵人,許多人都罵到,就是沒罵過你,這是為什么?”“你長期跟林總,卻是格格不入,為何一到朝鮮就跟彭一拍即合?”
對于這些無端的攻擊,鄧華能忍則忍,實在不能忍的就解釋幾句,但批判他的人哪里肯聽,鄧華不由得火了起來,和一些人爭吵起來#65377;
會議組織者立即報告了上級,說鄧華態(tài)度惡劣#65377;毛澤東聞訊后傳下話來:“有些同志對你有意見,開個會讓他們說一說,你要硬著頭皮,好好聽下去,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65377;”
毛澤東對軍委擴大會議的情況了如指掌,也自始至終控制著會議#65377;雖然他不相信鄧華會反對自己,但跟著彭德懷就是錯誤#65377;于是,他發(fā)了一句話:“鄧是彭的人#65377;”這五個字就給鄧華定了“終身”#65377;但毛澤東還有一句話:“但是,鄧與彭是有區(qū)別的#65377;”
9月12日,軍委擴大會議的最后一天,林彪作了總結#65377;他宣布對鄧華的處理是,“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65377;
軍委擴大會議后,鄧華被拉回到沈陽,繼續(xù)接受批判#65377;中央軍委派出以總政治部一位負責人為首的,有黃永勝參加的三人批鄧領導小組,在沈陽坐鎮(zhèn)#65377;
如同在北京舉行的軍委擴大會議一樣,沈陽軍區(qū)四級干部會議批鄧,批不起來而又不得不批#65377;由三人領導小組簽發(fā)的《鄧華同志反黨活動材料摘要》洋洋數(shù)千言,再次給鄧華定性:“一致認為鄧華的反黨活動由來已久,他既是高#65380;饒反黨聯(lián)盟的漏網(wǎng)殘余,又是彭#65380;黃反黨集團的重要成員,野心很大,罪過甚多,同樣是黨內的一個危險人物#65377;”
在沈陽軍區(qū)四級干部會議揭批之后,鄧華舉家于11月遷到北京,住在招待所,等待分配工作#65377;他把門窗關嚴,足不出戶#65377;不久,鄧華被分配到四川當副省長#65377;
鄧華啟程赴川前,羅瑞卿前來送行,捎來毛澤東的一句話:“犯了嚴重錯誤,要認識和改正錯誤,但也不要抬不起頭,不要消極,爭取早日改正錯誤#65377;”
不久,鄧華將自己的軍裝全部送到洗染店,染成黑色,仰天長嘆:“從此永遠脫離軍隊#65377;”
給洪學智羅列罪名
在批判會上,有人讓洪學智揭發(fā)彭德懷的問題,說總后是彭德懷的“黑窩子”,彭德懷和洪學智不是一般關系,不揭就是不老實#65377;
這些責難,讓洪學智有口難辯#65377;說實在的,他對彭德懷歷史上的情況了解不多,只是抗美援朝戰(zhàn)爭時在一起過,是工作關系#65380;同志關系#65377;洪是彭的下級,彭領導洪,洪配合彭,倒是合作得很好,在血與火的朝鮮戰(zhàn)場上結下了革命情誼#65377;這是很正常的革命關系,有什么可揭的!但好事者還是列出了“三大罪狀”:
第一條“罪狀”,是說洪學智當總后勤部部長與彭德懷有關,是彭許的愿#65377;這件事情的原委是:志愿軍成立后勤司令部時,黨委討論決定讓洪學智兼任司令員,洪學智當時說服從決定,但提出了一個條件,即回國后不再干后勤工作#65377;當時彭德懷同意了#65377;就在彭德懷回國前,召開志愿軍黨委會,洪學智跟彭德懷說:“你以前可同意了我在志愿軍管后勤工作,等戰(zhàn)爭勝利回國后,我就不再干后勤了#65377;”他這么一講,彭德懷把他批了一頓,說:“共產(chǎn)黨員干工作還講條件,還挑挑揀揀?回國后如果讓我當參謀總長,跑不了你還得干后勤#65377;”就這么一件事,結果成了洪學智的一條“罪狀”#65377;當時,他心里真是不服氣:當總后勤部部長是軍委集體討論的,毛主席任命的#65377;軍委會上通不過,毛主席不同意,自己能當總后勤部部長嗎?怎么能說是彭德懷許的愿呢?
第二條“罪狀”,是這樣的:在朝鮮打第五次戰(zhàn)役前,一天研究作戰(zhàn)方案,彭德懷讓大家提出建議,這次戰(zhàn)役該怎么打#65377;洪學智建議把敵人放進來,誘敵深入,以逸待勞,選擇好的戰(zhàn)機殲滅敵人#65377;鄧華和解方也同意把敵人放進來打#65377;彭德懷有自己的想法,不同意他們的建議#65377;見彭德懷有些不高興,幾個人站起來說:“仗還是要打,怎么打最后由老總定,我們提的意見僅供老總參考#65377;”吃中午飯時,洪學智左思右想,覺得還是把敵人放進來打好#65377;這時,鄧華#65380;解方都走了#65377;洪學智來到彭德懷身邊,說:“參謀有三次建議權,我認為還是采取誘敵深入的辦法更好一些#65377;”接著,他又陳述了一遍自己的想法#65377;洪學智說完之后,彭德懷說他的意見也有道理,但仍堅持自己的看法#65377;最后,還是按彭德懷的意見打的第五次戰(zhàn)役#65377;朝鮮戰(zhàn)爭結束后,志愿軍司令部向軍委匯報作戰(zhàn)情況,幾個老帥都參加了#65377;作戰(zhàn)情況是鄧華匯報的,后勤供應保障是洪學智講的#65377;最后,彭德懷作總結性發(fā)言#65377;他說:“今天看,打五次戰(zhàn)役時,洪學智要把敵人放進來打的意見是正確的#65377;但當時我沒有采納#65377;”就這件事,有人做文章說:看,彭德懷多么器重洪學智!彭德懷可是只罵人不表揚人的!就你洪學智是個例外!
第三條“罪狀”,牽扯到朝鮮給彭德懷授勛之事#65377;授勛之后,在一次志愿軍黨委會上,彭德懷講了一段話,說:“如果要論功行賞的話,這個勛章從大后方講應該給高崗,從前方講應該給洪學智,我只是作為代表去接受這枚勛章#65377;”彭德懷之所以這么講,是說后勤供應保障對前線作戰(zhàn)的極端重要#65377;因為志愿軍遠離祖國,戰(zhàn)線很長,后方運輸又遭到敵人的狂轟濫炸,作戰(zhàn)物資的補給十分困難#65377;每一次戰(zhàn)役,每一個作戰(zhàn)方案,都不能不充分考慮到作戰(zhàn)物資的供應保障情況,都不能不受到后勤的制約#65377;因此,作戰(zhàn)取得了勝利,彭德懷對后勤保障和供應看得很重#65377;他的話,是對全體后勤人員的莫大獎賞,也表現(xiàn)了彭德懷的偉大和謙虛#65377;這也成為別人批判洪學智的“把柄”,說:“你看彭德懷多么器重你洪學智,連朝鮮授予的勛章都想讓給你#65377;”
此外,還有一條“罪狀”,是說洪學智和黃克誠長期在一起#65377;這不假,他倆在新四軍三師時就在一起,在總后又長期在一起#65377;這就“罪加一等”了!
軍委擴大會議之后,總后又開了一個星期的會,要洪學智交代問題,要肅清他的影響#65377;會上也沒揭出什么問題#65377;以后,撤了彭德懷的國防部長職務,也撤了黃克誠的總參謀長職務#65377;1959年10月,洪學智被免去總后勤部部長職務#65377;
對萬毅的揭發(fā)和批判
對萬毅的揭發(fā)和批判,也比廬山會議上有了發(fā)展#65377;最為可笑的是,有人揭發(fā)他在西安事變時把東北軍內共產(chǎn)黨員的名單,交給了東北軍一二○師師長趙毅#65377;其實西安事變時,萬毅還不是共產(chǎn)黨員,怎么會有共產(chǎn)黨員的名單呢!而且趙毅還活著,找他核實一下不就明白了#65377;但是沒有人核實,只管將大帽子扣在萬毅的頭上了事#65377;
9月11日下午,在軍委擴大會議的全體會議上,接替彭德懷擔任國防部長的林彪宣布了對萬毅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的決定(保留中央候補委員)#65377;決定出來了,但是批判并未結束#65377;軍委擴大會議以后,國防科委和裝備計劃部全體干部及總參#65380;總后有關單位代表共220人,開會對萬毅進行揭發(fā)批判#65377;批判會持續(xù)了25天,最后給他作的結論是:“犯了反對社會主義總路線的右傾機會主義的反黨#65380;反中央#65380;反毛主席的錯誤”,“是以彭德懷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重要的成員之一”,“是十足的偽君子#65380;陰謀家#65380;兩面派”,“是嚴重的教條主義者”#65377;從此,萬毅離開了工作多年的崗位,離開了軍隊#65377;
被撤銷了職務的萬毅,只能足不出戶地呆在家里#65377;直到1960年3月的一天,中央組織部找他談話,指定他到陜西省委接受工作分配#65377;這沒有商討的余地,他也沒有別的想法,二話沒說,于4月12日帶著全家從北京到陜西報到#65377;陜西省委決定讓他到省建委任副主任#65377;他當時也是帶著一種今后要好好工作來彌補過失的心情,總想盡力把工作干多一點,干好一點#65377;所以,分工一定,6月初,他就帶著計劃處的同志,先到寶雞市幾個工廠去了#65377;
可是,剛到11月中旬,萬毅又突然接到了新的任命:由省建委副主任改任省林業(yè)廳副廳長#65377;為什么改任?后來才知道,中共西北局的一位領導到西安檢查工作時,得知萬毅在建委任副主任,便說:“這么一個右派,怎么能做這項工作?這樣使用不當#65377;”省委就讓萬毅轉到林業(yè)廳去工作了#65377;
萬毅仍是抱著積極工作改正錯誤的心情,對干什么工作并不在意#65377;況且自己也沒有挑選工作崗位的權利#65377;接到新的任命后,他立即到林業(yè)廳報到#65377;廳長很能團結人,萬毅在那里還算順心#65377;他積極工作到1965年,省農業(yè)廳和林業(yè)廳合并為農林廳,萬毅仍任副廳長#65377;這使他有機會到下面的人民公社進行調查,了解一些當時農民的實際生活情況#65377;可是,沒有多久,他又被調去參加“四清”工作,被分配到幾個工廠搞“四清”#65377;
在這期間,萬毅也盼望著能對自己的“問題”有個說法#65377;1964年,毛澤東在一次講話中說:“真正跟彭德懷#65380;黃克誠跑的不就是那么幾個人嗎?”他指的是鄧華#65380;洪學智和萬毅等人,這是又一次給這幾個人定性,而且讓全國盡人皆知#65377;萬毅又失望了#65377;
洪學智:從總后勤部部長降到廳長
1960年5月,洪學智被下放到東北,安排在吉林省農業(yè)機械廳當廳長#65377;調離軍隊,離開北京,來到東北,降職安排工作,巨大的落差讓人不免為他擔心#65377;有人曾問他:“從總后勤部部長到一個省的廳長,你不覺得虧嗎?”
洪學智心中很坦然:“我參加革命就不是為當官,有利于革命工作我就干#65377;戰(zhàn)爭年代,包括抗美援朝戰(zhàn)爭,每個人都時刻準備為祖國光榮獻身,哪里還有心思想將來做什么官?即使到了和平時期,不論做什么官,干什么工作,還不是為了把國家建設好,讓祖國強大起來,使人民富裕起來過上好日子#65377;我從一開始參加革命,跟著共產(chǎn)黨走,就是為了實現(xiàn)這樣的目標#65377;被降職使用,我也并不覺得有多懊喪,只要有工作干,能為黨和人民繼續(xù)做事情,也就別無所求了#65377;”
平靜的心態(tài)使洪學智對工作總是充滿熱情#65377;特別是對東北這片土地,他更是充滿深情#65377;在這里,他率部圍剿土匪,參加了整個東北解放戰(zhàn)爭,使這片黑土地回到人民手中#65377;抗美援朝作戰(zhàn),這里是志愿軍的強大后方,前線需要的作戰(zhàn)物資從這里源源不斷地運往前方#65377;
作為農業(yè)機械廳廳長,實現(xiàn)農業(yè)機械化具有義不容辭的責任#65377;洪學智與廳里其他領導和工程技術人員,下到縣#65380;鄉(xiāng)#65380;村調查,了解農民的需要,制訂發(fā)展農業(yè)機械的規(guī)劃#65380;步驟#65380;辦法,并在每個縣搞了一個農業(yè)機械廠#65377;他還找有關部門,千方百計從國外引進了一臺收割機,在四平建了個農機廠,從全省農機系統(tǒng)抽調精兵強將,把這臺引進的收割機全部拆開,研究其構造原理,然后再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地組織生產(chǎn),終于制造出了國產(chǎn)的收割機#65377;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吉林省農業(yè)機械生產(chǎn)能力和水平上了一個新臺階,所生產(chǎn)的農業(yè)機械不僅能滿足本省的需要,而且有不少產(chǎn)品還銷往其他省市#65377;當時的吉林省委#65380;省政府和國家農業(yè)部對農機廳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農機廳的工作是開創(chuàng)性的,為實現(xiàn)農業(yè)機械化作出了貢獻#65377;1962年,省里進行機構精簡,農業(yè)機械廳與重工業(yè)廳合二為一,稱重工業(yè)廳,洪學智被任命為重工業(yè)廳廳長#65377;
下放東北,從農機廳到重工業(yè)廳,一晃就是六年#65377;在這期間,洪學智接觸到了新的行業(yè),學到了新的知識,與工人#65380;農民結下了深厚的友情,他從內心愛上了這個新的工作崗位#65377;
鄧華:申訴報告還是不寄為好
鄧華到四川后住在成都市前衛(wèi)街44號#65377;1962年6月,中共四川省委第一書記李井泉來探望時,向他透露道:“中央發(fā)了文,過去運動中對黨員和干部處理錯了的,要加以甄別平反#65377;你對給你的處分有什么意見和要求,可以談談#65377;”
“我的問題毛主席清楚,中央清楚#65377;”鄧華略微躊躇后表態(tài)了,“處理過了,沒意見,沒要求#65377;”
然而,李井泉的造訪,還是引起了鄧華思想深處的波瀾#65377;鄧華決定向黨中央寫一份報告,在肯定犯有“錯誤”的前提下,要求黨中央給一個書面結論——因為對他的處理,只是林彪在軍委擴大會議上口頭宣布,未有任何文字表示#65377;
報告在家里擱置了一個星期,鄧華反復思考:如果彭德懷的案子不翻,自己的案子也是翻不了的,這個報告發(fā)出去,搞不好還會惹出新的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報告還是不寄為好,最后忍痛將報告銷毀了#65377;8月,鄧華到北京出席了中央工作會議和八屆十中全會#65377;這是他自1959年事件之后再次出席黨中央的會議#65377;他仍然保留著中央委員之職#65377;
會議的中心議題是繼續(xù)強調階級斗爭,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進一步發(fā)展“左”傾錯誤#65377;
正在進行的甄別平反工作,被毛澤東斥為“翻案風”,他說:近來刮平反之風不對,1959年反右傾不能一風吹#65377;他還明確表示:我對彭德懷這個人比較清楚,不能給彭德懷平反#65377;
會議組織了對彭德懷的新的批判#65377;鄧華再一次被迫違心地參加對彭的批判,并表態(tài)要繼續(xù)同他劃清界限#65377;他的心中極度痛苦#65377;他為彭德懷和自己的甄別平反無望而沉痛,同時也為繼1959年廬山會議中斷糾“左”進程之后再一次中斷糾“左”,會給國家#65380;民族帶來災難性的后果而擔憂#65377;
參加八屆十中全會回來,鄧華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肺氣腫病加劇,而且伴之以嚴重的消瘦,有段時間一個星期減重1斤,到1962年底,由正常情況下的120斤下降到只有72斤#65377;
經(jīng)過多方檢查,確診消瘦是由甲狀腺功能亢進引起的#65377;醫(yī)生說,這種病的一個重要的起因,是承受了過多的精神痛苦#65377;
1963年1月,鄧華不得不住進重慶一家醫(yī)院,直到1964年4月出院,在病床上的時間長達一年多#65377;■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