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4年9月10日#65377;
夏邑縣彭溝涯小學一間教室里,傳出陣陣爽朗的笑聲#65377;
新四軍四師師長彭雪楓#65380;參謀長張震和政治部主任吳芝圃正在聽取九旅二十五團攻打八里莊李光明部作戰(zhàn)計劃的匯報#65377;二十五團團長徐體山#65380;政委劉坤奎#65380;參謀長李挽倫#65380;政治處主任周吉一及參謀李啟棟等個個精神振奮,他們都為這次能擔任主攻而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激動#65377;
李光明原是日偽區(qū)長,后投靠叛軍劉子仁,所部編為挺進二十八縱隊八十二支隊,李任支隊長#65377;李土匪出身,打家劫舍,奸淫婦女,無惡不作,民憤極大#65377;在劉子仁被我軍追殲西逃后,李光明仍據(jù)守在八里莊一帶負隅頑抗,成了新四軍西進的一大障礙#65377;新四軍四師決定消滅這股敵人,并把主攻任務交給二十五團#65377;
二十五團參謀長李挽倫走到作戰(zhàn)地圖前,對戰(zhàn)斗準備#65380;兵力部署作了說明:“李光明部總兵力千余人,分別固守在夏邑縣東的八里莊大圩寨#65380;小圩寨及小張莊和李小樓四個據(jù)點#65377;大圩寨四周筑有圍墻和八尺寬#65380;六尺深的壕溝#65377;小圩寨在大圩寨西邊200米處,筑有一座高炮樓,為敵火力制高點,其火力可達大圩寨南門附近#65377;李光明自恃地形熟#65380;武器好,又有夏邑日軍隨時支援,所以他的反動氣焰十分囂張#65377;但總的來看,敵兵力分散,戰(zhàn)斗力不強,我們準備對其大#65380;小圩寨同時進行強攻……”
“這樣分散兵力不行,必須集中兵力確有把握地先吃掉一個,再打第二個#65377;”彭雪楓插話道,“敵人的戰(zhàn)斗力雖不強,但他們據(jù)有圩寨#65380;碉堡#65380;壕溝工事等有利條件,好打又不好打#65377;你們雖有攻堅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但也不要輕視這股敵人,要作不好打的準備#65377;”
根據(jù)彭雪楓的指示,二十五團對主攻方案重新作了調(diào)整#65377;決定集中兵力首先強襲八里莊的大圩寨之敵,得手后再打小圩寨之敵#65377;
其具體部署是:一營擔任主攻,從村東北方突破,殲滅村東部敵人;二營從村西北助攻,殲滅村西部之敵;三營八連在村西南構筑設伏陣地,以防敵突圍向南逃跑;三營七連#65380;九連和警衛(wèi)連作為團的預備隊,隨時準備投入戰(zhàn)斗#65377;
彭雪楓對調(diào)整后的部署表示贊同,同時指出:“解決小圩寨的關鍵在敵炮樓#65377;為此,師配給你們一門山炮,在以夜襲為主要作戰(zhàn)手段的同時,還要準備白晝強攻,用炮火摧毀敵人的堅固工事,以減少部隊接敵時傷亡#65377;”
為了使大家了解此次的作戰(zhàn)意圖,彭雪楓還指出:“八里莊的敵人,是日偽頑大雜燴,戰(zhàn)斗打響后,夏邑的日軍可能前來增援#65377;為了保證你們主攻任務的完成,師決定由三十二團擔任打援任務#65377;他們首先包圍小張莊和李小樓那兩個營的敵人,對他們采取圍而不打的策略,并準備打擊可能由夏邑增援之敵,這樣你們就可放心大膽地消滅八里莊的敵人#65377;你們要盡快結束戰(zhàn)斗,以減輕打援部隊的壓力;騎兵團作預備隊,部署在姬莊一帶,他們一面警戒夏邑方向,一面準備在八里莊敵人突圍時,在莊南開闊地帶追殲殘敵#65377;”
下午,彭雪楓又參加了二十五團的戰(zhàn)斗動員大會#65377;他利用戰(zhàn)前的最后時機,用富有鼓動性的言詞大聲說:“你們二十五團有著光榮的革命斗爭傳統(tǒng),挺進路西后,八里莊是你們打的第一個硬仗,一定要打出威風來,叫敵人一聽到你們的名字就膽寒#65377;你們要同參戰(zhàn)的幾個單位,團與團,連與連來一個革命的競賽,看誰的戰(zhàn)果大,俘虜多!”會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65377;
接著,彭雪楓宣布作戰(zhàn)令:“今晚10時開始行動,明晨4時發(fā)起攻擊,拂曉前殲其主力,天亮后肅清殘敵,打掃戰(zhàn)場,結束戰(zhàn)斗#65377;”
二
當夜,部隊從彭溝涯出發(fā),沿途避開村莊抄小路急行軍20公里,迅速向八里莊逼近#65377;
二十五團一營向八里莊大圩寨東北,二營向大圩寨西北,三營向大圩寨西南疾速運動,很快完成了對八里莊大圩寨敵人的包圍#65377;一營營長梁邦哲指揮突擊連(一連)秘密接敵#65377;這時,師指揮所與二十五團指揮所也迅速靠上來#65377;靠前指揮是彭雪楓的一貫作風,凡重要戰(zhàn)斗,他都親臨前線,并強調(diào)“指揮所要向前靠,戰(zhàn)斗中,不管敵人反擊有多兇,戰(zhàn)士是不會退到干部身后邊去的”#65377;
9月11日凌晨4時,一營教導員史世屏隨突擊連前進,突擊連在連長薛克狄率領下,向大圩寨東北角運動#65377;頑軍果然戒備很嚴,圍墻上燈火閃爍,巡邏的頑軍還不時大聲咋呼著#65377;
突擊連在連長薛克狄和營教導員史世屏指揮下,已運動到敵鹿寨工事前,但被敵人發(fā)現(xiàn)#65377;敵人在慌亂中邊吆喝,邊打槍#65377;突擊連迅速排除鹿寨跳進壕溝,壕溝雖深但沒有水#65377;投彈組疾速地把手榴彈投向敵地堡等工事#65377;在彌漫的硝煙中,突擊隊員分數(shù)路攀上外壕,經(jīng)過十分鐘激戰(zhàn),突破口被打開,一連戰(zhàn)士首先攻入大圩寨寨內(nèi),二連#65380;三連隨即也跟了進來#65377;頓時,在大圩寨內(nèi)外響起激烈的槍聲#65380;手榴彈的爆炸聲和喊殺聲#65377;一營的勇士們與兇猛反撲的敵人展開了白刃搏斗……
這時,擔任助攻的二營,已從西北方攻入大圩寨寨內(nèi),形成對敵人兩面夾擊的態(tài)勢,經(jīng)過一小時激戰(zhàn),于凌晨5時,全殲守敵兩個營,大圩寨已為新四軍全部占領#65377;
天亮后,彭雪楓率師指揮所進入大圩寨,并將師指揮所設在緊靠南門的天主教堂內(nèi)#65377;彭雪楓的警衛(wèi)員劉樹方和秘書王步云,弄來了茅草,鋪上油布讓彭雪楓暫且休息一下,并找來開水,把出發(fā)時帶的月餅分開來吃#65377;彭雪楓不顧連夜行軍和指揮作戰(zhàn)的疲勞,立即作了分工:讓政治部主任吳芝圃負責安置傷病員,料理犧牲同志的后事,處理抓獲的俘虜;讓參謀長張震到二十五團指揮消滅小圩寨內(nèi)的敵人#65377;
小圩寨炮樓上敵人的機槍,控制著八里莊南門外的開闊地帶,不時向南門內(nèi)外射擊著#65377;小圩寨四周一丈多寬的外壕已注滿了水,通向寨內(nèi)的唯一吊橋早已被扯起,敵人依托工事頑抗,以待援軍解圍#65377;二十五團團長徐體山根據(jù)彭雪楓的指示,對小圩寨之敵采取三面包圍,網(wǎng)開一面的戰(zhàn)術,令一營#65380;二營佯攻,迫使李光明離開小圩寨,以便我軍在運動戰(zhàn)中殲敵#65377;同時,二十五團政治處主任周吉一還組織人員向寨內(nèi)敵人開展了政治宣傳攻勢#65377;
此時,夏邑太平集的偽軍一個連,為救援李光明,數(shù)次向三十二團打援部隊陣地發(fā)起沖鋒,三十二團指戰(zhàn)員在團長張永遠指揮下,英勇反擊,殲敵一部,將敵擊退#65377;與此同時,駐李小樓的李光明第三營,經(jīng)我方爭取,營長黃遵德率300余官兵舉行了戰(zhàn)場起義;駐小張莊的一營敵人,在我方攻下大圩寨強大威力的震懾下,放下武器繳械投降#65377;至此,小圩寨內(nèi)李光明部已成孤軍殘敵#65377;
三
天主教堂師指揮所#65377;
彭雪楓聽完二十五團作戰(zhàn)參謀李啟棟的戰(zhàn)況匯報后,指著敵炮樓說:“李參謀,你跑步去炮兵連,指揮把炮樓打掉,要節(jié)約彈藥,限9時以前完成任務#65377;”
李挽倫走后不一會兒,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炮彈在敵炮樓中部偏下炸開了一個10厘米寬的窟窿#65377;接著又是兩聲,炮樓被摧毀了,李光明率殘部向南逃竄#65377;
彭雪楓聽到連連的炮聲,拎起手槍走出教堂,登上南寨墻瞭望,并揮手向正在出擊的警衛(wèi)營戰(zhàn)士們高喊:“同志們沖呀!不要跑掉一個敵人!”
大家看到彭雪楓親臨前線,個個精神抖擻,勇氣倍增#65377;
早已等候多時的三營八連,迎面向南逃之敵猛烈開火#65377;騎兵團的勇士們縱馬劈殺,給逃竄之敵迎頭痛擊#65377;這時,一營#65380;二營已由主攻改為正面追擊,殘敵大亂#65377;
如鳥獸散的殘敵,在我騎兵#65380;步兵追殺下,四散奔逃,戰(zhàn)場上響著零星的槍聲#65377;為勝利的喜悅所鼓舞著的彭雪楓不停地喊著:“你們看,我們的戰(zhàn)士多么勇敢,多么頑強……”
跟隨彭雪楓左右的警衛(wèi)員劉樹方#65380;秘書王步云見他身體太暴露,多次勸他下到散兵坑,他都不肯#65377;
一名通信員騎馬飛奔而至:“報告彭師長,敵支隊長李光明已被我騎兵活捉!”
“好,把他押過來,我要親自……”話未說完,彭雪楓身子一晃,一只手拉著劉樹方,一只手抓住王步云,身體向后倒了下去#65377;
“彭師長!你怎么啦?!彭師長!你怎么啦?!”兩人大聲地喊著#65377;
只見彭雪楓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氣,面部肌肉抽搐,想說話卻說不出來#65377;劉樹方#65380;王步云急忙把彭雪楓抬下寨墻,又從群眾家借來一張小繩床讓他躺下#65377;劉樹方解開彭雪楓的上衣扣子,發(fā)現(xiàn)在心房處有清晰的彈穿洞痕,但既未流血又未滲血#65377;這時,參謀長張震#65380;政治部主任吳芝圃和軍醫(yī)先后趕到,經(jīng)仔細檢查,方知心臟中彈,血積胸腔,包扎搶救已無濟于事#65377;這顆罪惡的流彈,是在飛行將到盡頭之際,擊中彭雪楓的#65377;因為它已無穿透心臟和胸腔后壁的力量,而滯留于胸腔#65377;只見彭雪楓的瞳孔開始擴散,呼吸越來越弱,心臟漸漸停止了跳動#65377;
1944年9月11日上午11時,將星隕落在河南省夏邑縣八里莊,年僅37歲#65377;
張震#65380;吳芝圃,站在彭雪楓遺體前,心如刀絞,淚如泉涌#65377;他們懷著難言的悲痛,向彭雪楓遺體默默告別#65377;
彭雪楓遺體移到天主教堂后,由警衛(wèi)營站崗,不準任何人進入#65377;
騎兵團大隊長程朝先飛馬而至,卻遭警衛(wèi)戰(zhàn)士阻攔:“首長有令,不準任何人進入教堂!”
“我是奉命來向彭師長報告戰(zhàn)況的,為什么不準進去?”程朝先大聲與警衛(wèi)戰(zhàn)士爭辯著#65377;
“彭師長——他——”一個滿面淚痕的戰(zhàn)士,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65377;
程朝先從戰(zhàn)士的說話#65380;表情及周圍(下轉第21頁)(上接第12頁)的氣氛中,已感覺到彭雪楓出了什么事#65377;他不顧一切,沖進教堂,一下子撲到彭雪楓身上,嚎啕大哭#65377;
這位久經(jīng)沙場的漢子,這位紅軍老戰(zhàn)士悲慟欲絕的哭喊聲,使在場的張震和吳芝圃喉頭哽咽,淚痕滿面#65377;
“程朝先同志!現(xiàn)在不是你哭的時候,而是殺敵為彭師長復仇的時候!”
張震嚴肅而溫和的話語,既是對戰(zhàn)友的安慰,又是嚴肅的命令#65377;
程朝先是彭雪楓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紅小鬼,早在長征途中就給彭雪楓當警衛(wèi)員#65377;后來,他跟隨彭雪楓南征北戰(zhàn),縱橫馳騁于太原#65380;臨汾#65380;徐州#65380;開封#65380;武漢#65380;竹溝;戰(zhàn)斗在渦河兩岸,淮河之濱,芒碭山麓,江淮大地#65377;長期同甘共苦的戰(zhàn)斗生涯,使他們結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誼#65377;他怎么能不為失去可敬的首長#65380;良師#65380;同志和親密戰(zhàn)友而悲慟欲絕呢?
張震那嚴肅而親切的話語,使程朝先從極度的悲痛中鎮(zhèn)靜下來#65377;他站起身,莊重地向彭雪楓敬了個軍禮,出門翻身上馬,瘋狂地向戰(zhàn)場飛奔#65377;他一邊狂奔,一邊高聲呼喊:“同志們,為彭師長復仇,沖啊!”
騎士們縱馬揚鞭,跟隨程朝先殺向四處奔逃的殘敵!
八里莊戰(zhàn)斗,共計俘敵支隊長李光明#65380;副支隊長李良玉#65380;程青山等以下官兵527人,斃85人,傷20人#65377;繳獲擲彈筒3個,機槍10余挺,步槍近千支,子彈2萬余發(fā)#65377;
八里莊戰(zhàn)斗,是彭雪楓生前指揮的最后一次戰(zhàn)斗#65377;從投入的3個團兵力的全局部署,到擔任主攻任務的二十五團3個營兵力的部署,直到主攻營一營各連的兵力部署,都是無懈可擊的#65377;它充分說明彭雪楓的軍事指揮藝術的高超#65377;
為了不影響部隊的情緒,不引起敵人的猜測,淮北區(qū)黨委和四師黨委報請中央批準,暫不把彭雪楓犧牲的消息透露出去,在相當長一個時期,依然使用彭雪楓的名義對外發(fā)布文告#65377;
十一旅旅長滕海清,獲悉蕭縣一個大地主,為其母親準備好了一口已油漆好了的“喜棺”,經(jīng)說服,用500元鋼洋購得此棺,將彭雪楓遺體入殮#65377;隨后,新四軍四師政治部軍法官宗曉天,率一個警衛(wèi)排輾轉兩個多月將靈柩送回半城,安放在洪澤湖邊的一條船上,靈柩上覆蓋布幔,由警衛(wèi)人員日夜守候#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