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延安寄來的詩稿,就是這本《雪,火焰以外》。今年春天事情多,而且為了避免陷于詩壇的應酬,我多年很少應允給人寫序,盡管出于工作關系讀詩人們的詩不少。因為是延安寄來的詩稿,所以不便拒絕,三十多年前的“文化大革命”最動亂的時期,是延安庇護了我,我在那里當了四年的農(nóng)民和馬場牧工。當我讀完了這本詩稿,我從情感上不能拒絕轉(zhuǎn)化為有寫幾句話的沖動,因為我面前的這部詩稿,是一本有相當水平的作品,它給我們一個指向,就是延安又一代詩的新風采。延安是出詩人的地方,特殊的高原大漠風情與特定的歷史驛車樞紐,使延安詩歌在中國新詩史上也有標志性的詩人。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賀敬之的《白毛女》都為延安詩人奠定了史詩性的標高,就從新時期而言,承繼這個傳統(tǒng)的曹谷溪,與我同為知識青年卻以寫延安知名的梅紹靜,還有后來成為小說家的高建群,我為高建群的一本內(nèi)部出版的詩集寫過序。再年輕一些的閻安和成路,就在承續(xù)與變革中,展示著新的風采,值得大家關注,這本詩集就是一個詩人心靈的歷史。
這個歷史雖然是個人的,但它卻寫在大漠風情畫上面,換言之,就是有著豐富背景的個人心靈軌跡。
云被流放,鳥被流放,大風被流放
我的一雙小手握緊太陽
——《白城子》
詩歌就這樣開始了,在秦皇古道和舊城荒塬上“發(fā)出江山和美人的絮絮叨叨聲”。這個民族的歷史,這個共和國的歷史以及曾為士兵的詩人的歷史就這樣鋪展為詩行。
大氣,豪放,意象奇詭,讓我們感受到詩人對歷史的敬畏,也感受到歷史在詩人的筆下重新復活。然而,這種復活成為詩歌的細節(jié)的時候,我們感到心靈是何等的豐富:
散漫的天空行走著雪
女子噴出熱浪的小嘴,紅披肩
和樹林。準確地說,一群立著的薪柴
引伸著鐵鉆和木頭
靠在大地上的一雙腳掌
努力地把雪往實踏,但腳窩泛起了水
——《雪,火焰以外》
這首完全靠意象疊加的詩,幾乎難以說出什么主題,要解讀它,也許要有難度,但是它從現(xiàn)實中選取的意象,以鮮活生動的細節(jié),讓我們感受到高原沉積豐厚歷史的生命精髓。
根植于高原,靈魂來自祖先的夢想,然而新一代詩人有自己的眼光。這種眼光,讓曾經(jīng)模式化的詩意因子,得到新的詮注。比方說寫鷹,在《我夢見旗幟》這首詩中:
一只鷹叼來一座山
慌張的旗幟,在山上列隊集合
1、2、3、4、5、6、7……
多奇特的眼光,不是一只鷹站在一座山上,而是鷹叼來一座山!整個畫面飛動起來,鷹的神力給詩歌以神采!
神性使詩歌崇高而向上,然而人性的力量卻能使詩歌從心靈走向心靈,使詩人的心靈指向變成眾人的心靈呼應。詩人寫給大姐的《祭歌》就是感人的人性的贊歌:
在土炕上
你緊緊握住我可愛的小手
一撇一捺地刻畫
久久生痛
成為我一生
最美氣的肌膚感覺……
也許這些逝去的短暫的記憶,正是有了詩篇才讓其有了永恒的延續(xù),這種延續(xù)正是每一個詩人應該給久遠的詩歌傳統(tǒng)增加的新的鏈環(huán)!
成路是一個很有才華的詩人,同時也是一個很有追求的詩人,我讀了這本詩集,寫下我點滴的感受,希望他在今后的詩歌道路上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