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東周；燕文化；中山國文化；齊文化；匈奴文化

【摘要】東周時期燕國的考古學文化，發(fā)展出具有其自身特色的文化內涵。東周燕文化的存在和發(fā)展，與其周邊諸考古學文化息息相關，既有對周邊考古學文化的文化因素吸收，也從不同程度上對周邊考古學文化產(chǎn)生了影響。

四、東周燕文化與中山國文化的關系

“春秋列國見之傳記者，至戰(zhàn)國而盡亡，而《戰(zhàn)國策》獨著中山?！妒酚洝ぺw世家》：獻侯十年中山武公初立，后惠文三年滅。中山前后百二十年，與燕趙交兵爭勝為強國，及周顯王四十六年，燕、韓、宋相與稱王，中山與焉。凡王中山三十年，而立國本末莫能詳。其地，則春秋之鮮虞也；變名中山，亦未知何時。略可紀者，春秋戰(zhàn)國之交，一亡于楚，再舉于魏，其終入趙為趙地，六國遂以相踵而并于秦。戰(zhàn)國所以盛衰，中山若隱為之樞轄，而錯處六國之間，縱橫捭闔、交相控引、爭衡天下如中山者，抑亦當時得失之林也。證諸趙武靈王之言，中山北有燕，東有胡，西有林胡、樓煩、秦韓之邊。其時大勢所趨，與諸國所以為輕重，略具于是，而于趙尤甚?！盵39]上述引文，為清代郭嵩燾為王先謙《鮮虞中山國事表疆域圖說》一書所作之序的一部分，燕與中山的關系，由此可窺得一斑。暫不論文獻所載史事，下面僅就考古所見燕文化與中山文化的聯(lián)系略作說明：

1、平山三汲靈壽古城[40]

1974～1982年，河北省考古工作者在平山縣三汲公社調查發(fā)現(xiàn)進而全面勘察了戰(zhàn)國中山國靈壽古城（圖四，6）。城址坐落在北高南低的滹沱河北岸臺地上，北倚東陵山，南臨滹沱河，城外東、西兩側為高坡，因地制宜，形狀不甚規(guī)則。城址分為東、西兩城，中間有一道南北向隔墻。東、西城內都發(fā)現(xiàn)有大型夯土建筑基址，鑄銅、鐵及制陶等手工業(yè)作坊區(qū)位于兩城的中部，西城內發(fā)現(xiàn)兩處居住遺址；西城發(fā)現(xiàn)戰(zhàn)國中山王陵區(qū)；城址外東北、西北、西部及西南部發(fā)現(xiàn)春秋至戰(zhàn)國中期的墓葬區(qū)7處，其中春秋至戰(zhàn)國早期等相對較早的墓葬，有些就壓在城墻的下面。

據(jù)考古勘探和發(fā)掘可知，河北易縣燕下都城（圖四，1）亦為東、西兩城制，兩城間有一道隔墻，東、西城內亦發(fā)現(xiàn)大型墓葬區(qū)，雖不能判明其中是否有燕王一級的大墓，但從其規(guī)模以及探得的中字形大墓來看，與中山國文化頗相似。

戰(zhàn)國靈壽城內九號遺址出土一件雙龍紋半瓦當（圖四，7），當面雙龍張口曲體，相對而立。近似紋飾的半瓦當在北京、天津和河北的唐山、保定以及東北的赤峰、凌源等地區(qū)多有發(fā)現(xiàn)[41]，尤以易縣燕下都所見數(shù)量最多（圖四，2）。此件戰(zhàn)國靈壽城九號遺址所出半瓦當紋飾中的雙龍形象已經(jīng)相當簡化，為同類紋飾中較晚的表現(xiàn)，此或為取自燕文化的因素。

2、中山國墓地[42]

靈壽城西城內西北部由南向北排列著三座大墓，最南部M6的西面還有三座中型墓（M3、M4、M5），與大墓成東西向排列。M3—M6附近都有車馬坑，除M5外，其余三座墓還有陪葬墓。

M6封土高大，封土和墓室均為夯土筑成，有三座陪葬墓和兩座外藏坑。主墓平面為中字形，包括南北兩個墓道、槨室、東西兩庫，通長91米，寬27米余。墓壁殘存壁柱，墓室中部為槨室，平面呈方形，上半部為夯土筑成，下半部為巖石鑿成，槨室內積石積炭，木質槨棺已毀，東、西兩庫出土大量器物。M6的年代為戰(zhàn)國晚期，墓中出土升鼎9件，簡報據(jù)以推測亦當為一代中山王之墓。

1974～1978年發(fā)掘的第五代中山王之墓，有高大封土，其上保留有建筑遺跡，周圍有六座陪葬墓，二座車馬坑，一座葬船坑，一座雜殉坑。主室平面呈中字形，包括南北兩個墓道、槨室、東庫、東北庫、西庫，南北通長110米，寬29米。葬具為二棺二槨，槨室內積石積炭，東、西庫內發(fā)現(xiàn)大量隨葬品，包括銅鼎、豆、壺、等成組禮器、成組仿銅陶禮器以及銅紐鐘、石磬等成組樂器。

在燕下都發(fā)掘的大型墓中，其規(guī)模都沒有上述兩座墓大，不過墓上亦都有高大封土，未見報道有墓上建筑的痕跡。九女臺M16和虛糧冢M8都陪葬一座車馬坑，規(guī)模最大的虛糧冢M8葬具為二棺二槨，槨室內積炭，不見積石，出土隨葬品以仿銅陶禮器為主（原來是否有青銅禮器不明），似遵循列鼎制度（此與中山王墓出9鼎而不成列的現(xiàn)象差別較大），還出土有編磬、編鐘等成組樂器。

透過上述比較可以看出，燕文化與中山文化的中、高等級墓葬，無論其葬制還是隨葬品，皆有其相似之處：一般都有高大封土，中山王墓還有墓上建筑；一般為中字形，南北各一條墓道；都有槨室，槨室內積石積炭或僅積炭；出土隨葬品都有成組禮器、樂器。此類葬制也見于中原地區(qū)其他封國，合于當時中原禮制。

3、三汲穆家莊M8101[43]

M8101為戰(zhàn)國靈壽城址西城垣門闕夯土基所壓，為土坑豎穴積沙墓，墓向300度，有棺無槨，據(jù)殘存骨架可以看出為直肢葬。隨葬品有銅鼎、蓋豆、鑒、、壺、帶鉤、短劍等，其中銅鼎體高，蓋近平，體飾細密蟠虺紋，與唐山賈各莊M18銅鼎總體形制近似；銅壺腹部附雙環(huán)耳，飾繩結方格紋（圖四，8），與賈各莊M5銅壺相近（圖四，3）；蓋豆矮柄深腹（圖四，9），與燕文化蓋豆差別較大，但豆蓋、腹皆飾狩獵紋，與賈各莊M5銅壺繩結方格紋內所填狩獵紋近似；銅劍的莖部滿飾蟠虺紋，與春秋時期秦式劍近似。簡報定該墓年代在戰(zhàn)國早期，似嫌偏晚，茲定其年代當春秋晚期。M8101銅鼎及賈各莊M18銅鼎是中原、晉系同期文化中常見器型，應屬二者對中原、晉系文化因素的吸收；所出銅蓋豆、環(huán)耳壺見于燕文化以及山西渾源李峪村等地，亦可歸于二者對它文化的借鑒，至于上述相似文化因素在燕與中山文化二者之間是怎樣流動的，暫時不得而知。

4、河北靈壽西岔頭村墓[44]

墓葬位于河北省靈壽縣西岔頭村，從出土的金盤絲來看，簡報定為鮮虞中山文化的墓葬是合理的。此墓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出土銅鼎兩件，蓋豆、瓿、盤、、舟各一件，以及車馬器。其中鳥首流形與唐山賈各莊M18銅的形制紋飾幾近全同（圖四，11、5）；高柄蓋豆與河北三河大唐迥M1出土銅蓋豆形態(tài)極近似（圖四，10、4），同類器物還見于燕下都采集品。春秋晚期燕文化流行細高柄淺腹豆，與此略異，然觀此類豆，柄部亦略高，不同于中原或晉系矮柄銅豆，其紋飾風格亦與燕式高柄豆差別較大，而與晉系銅器紋飾接近，故此種豆或系融合了燕式高柄豆形制而略加改變的器物。朱鳳翰定其為燕式豆，認為“是受到燕的影響，或因近于北方，而與燕有共同的北方青銅文化因素所致”[45]，其說可從。

綜合上述，春秋晚期燕文化與鮮虞中山文化有著較多的共通因素，這些共通因素或來自燕，或來自雙方對于周圍文化的借鑒。戰(zhàn)國中期，燕下都與中山靈壽城在布局結構方面亦較近似，大型墓葬的形制和埋葬制度也基本近似，或皆系借鑒中原文化而來。靈壽城內還有對于燕文化半瓦當紋飾的模仿，可見二者的聯(lián)系還是相當密切的。

五、 東周燕文化與齊文化的關系

東周時期的齊文化，學界多有系統(tǒng)研究，這就為燕、齊文化對比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礎。本文主要參考了王恩田[46]、王青[47]、張光

明[48]諸位學者的研究。東周燕文化出土器物，多有與齊文化所見器物形制近似者，以下就幾件器物略述之：

1、 齊侯四器，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出于河北易縣，出土情況不明，有鼎、敦、盤、各1件，鼎為刻銘，其余三器為鑄銘。據(jù)銘文內容，四器為齊侯媵女器。四器年代，陳夢家將鼎定為春秋早期，其他三器定為春秋晚期或已進入戰(zhàn)國[49]；李學勤《東周與秦代文明》定為春秋中期偏晚[50]，王恩田定為春秋中期后段[51]。關于鼎銘，陳夢家定為偽刻，容庚否定陳說[52]，王恩田對其原因已有辨析。易縣，戰(zhàn)國時為燕下都所在，春秋時亦當燕地?！蹲髠鳌芬嘁婟R、燕通婚事，四器為燕所有而其制作實來自齊地，非燕文化自身因素。

2、燕下都采集鼎及鼎蓋（圖五，1、2），二者不屬一器，但應該屬于同一類型。鼎蓋周緣飾矩形鈕，中心部位有方鈕，蓋中心略弧；鼎直立附耳，子母口，淺腹，蹄足直立較高，同類形制不見于燕文化銅器墓葬。該鼎與齊侯四器之鼎形制相似，齊侯鼎腹中部亦飾一周紋飾帶，與此相近，茲引淄川磁村M01出土銅鼎[53]以作比較。王恩田將此類鼎定為春秋中晚期流行形式，戰(zhàn)國時期雖然還存在，但數(shù)量已較少。燕下都采集鼎及蓋可視為燕、齊文化交流之表現(xiàn)。

3、淶水縣永樂村墓出土銅壺、蓋豆、敦各1件（圖五，3、4）[54]。據(jù)簡報介紹出土情況，當系同一墓所出，時代為戰(zhàn)國中期。敦為環(huán)形鈕、足，豆蓋周緣飾三環(huán)形鈕，提梁壺細頸瘦長體，與戰(zhàn)國中期燕文化銅器墓流行之敦、豆、壺形態(tài)差別較大，而與之相似的器物形制及組合多見于戰(zhàn)國時期齊文化墓葬。永樂村墓同出仿銅陶壺、鼎等，據(jù)簡報對壺體紋飾的描述，與戰(zhàn)國早期到中晚期燕式仿銅陶壺紋飾近似。戰(zhàn)國中期淶水屬燕國，此墓當系燕文化墓葬，所出三器來源或有兩種可能，燕人仿齊器制造或直接自齊地引入。若將三器鑄造及紋飾特點與同期齊器仔細對照，或許可以定其來源，而僅據(jù)簡報發(fā)表的信息是不可能做到的。

4、天津張貴莊M3出土陶鼎、壺、折盤豆組合（圖五，5、6、7）[55]，撫寧邴各莊出土1件陶蓋豆（圖五，8）[56]，時代皆當戰(zhàn)國晚期。鼎耳外翻，壺頸較斜直，頸腹分界明顯，腹鼓若球形；豆淺盤方折；蓋豆扁腹，素面，大喇叭口圈足。鼎、壺形制及組合與平度東岳石M1[57]鼎、壺（圖五，12、13）近似，豆、蓋豆形制及組合與棲霞大丁家村M1[58]豆及蓋豆（圖五，14、15）近似。四件陶器與燕文化戰(zhàn)國晚期墓葬出土陶器形制皆有差異，而與齊文化墓葬出土陶器如此近似，當系受齊文化影響所致。至于其后是否為人群的流動所致，暫時難以判斷。

綜上所述，自春秋中晚期至戰(zhàn)國晚期，皆見齊文化因素在燕地出現(xiàn)，而且以河北中部及天津地區(qū)為主，雖不明其來源系燕人還是齊人所為，然兩種文化的關系相當密切則是很明確的。這與文獻所見燕、齊兩國的密切關系是相一致的。然而，從其出土數(shù)量而言，齊文化因素畢竟還是較少的，而且發(fā)現(xiàn)地點亦為燕、齊鄰近地區(qū)。

六、 燕下都辛莊頭M30與匈奴文化的關系

辛莊頭墓區(qū)位于燕下都西城的中部，分布在辛莊頭村東北、西南一帶，探得8座，其中6座有夯打封土。M30位于辛莊頭村西南，墓頂封土已被破壞，耕土層下即為墓口，為中字形土坑墓，南北各有一條斜坡墓道，南墓道長8米，北墓道長4.2米；墓坑長方形，南北長12米，東西寬9.5米。從墓口向下設3層臺階，第3層臺階下為墓室、頭箱開口。葬具為一棺一槨。綜觀其形制規(guī)模，在東周燕文化墓葬中屬于大型。M30被盜嚴重，然亦出土成組仿銅陶禮器，據(jù)此基本可以斷定其年代當戰(zhàn)國晚期。

M30出土大量金銀器，可以粗略劃分為五類：

1、飾件，計89件，為該墓出土金銀器之大宗。其中金飾件有長方形飾5件、圓形飾1件、帶孔半球形飾6件、半球形浮雕飾2件、扁圓形飾6件、桃形飾4件、熊羊浮雕飾6件、人頭像飾9件、牛頭飾1件、羊首鳥喙形飾2件、鐘形飾6件、扣形飾11件、金箔20件；銀飾件有長方形飾5件、邊飾5件。

2、金劍柄，2件。

3、銀帶扣，1件。

4、金耳墜，4件。

5、不明器，15件。包括金形器1件、鈴舌形器1件、蓋形器1件；銀形器2件、帽形器10件。

M30出土金銀器的造型和紋飾以動物題材為主，可辨動物形象有虎、馬、牛、羊、駝、熊（？），亦有不知名鳥首、獸首形象以及人頭像、聯(lián)珠紋、索紋、卷云紋等。概括其紋飾可以分為以下幾種：

1、動物咬斗紋，如怪獸噬馬、虎噬馬等。

2、對獸紋，如二馬背對、二羊首相對等。

3、連續(xù)獸紋，如聯(lián)體鳥首蛇身、三駝首尾聯(lián)接等。

4、單體獸紋，如單體馬，單體鳥首、牛首、羊首等。

5、其他，如人頭像、聯(lián)珠紋、索紋、卷云紋等，其中聯(lián)珠紋、索紋常作為其他圖案的邊界。

M30出土金銀器精細美觀，制作以鑄造為主，據(jù)《燕下都》報告稱，僅20件金箔飾件系用金片模壓制成。紋飾的表現(xiàn)手法多樣，浮雕、鑲嵌綠松石工藝運用廣泛，4件泡飾則以透雕卷云修飾其周邊。

辛莊頭M30出土方形金牌飾（圖六，1），中心飾以對稱怪獸噬馬，周緣則以索封閉圖案，同樣結構的金牌飾見于戰(zhàn)國晚期阿魯財?shù)切倥梗▓D六，7），兩件紋飾布局結構相同，其不同之處僅圖案中的動物形象而已，后者據(jù)簡報描述為虎牛咬斗紋[59]，而且圖六的3、9兩件金牌飾的圖案亦存在同樣的問題。另外，二者皆系鑄造而成。西溝畔M3鳥首形飾為青銅鑄成（圖六，8），辛莊頭M30金質鳥首形飾形制與其近似，后者鳥首后部形態(tài)更為夸張（圖六，2），西溝畔M3的年代定在戰(zhàn)國早期，那么兩件鳥首形飾形態(tài)方面的差異或許可以歸因于時代的差別。辛莊頭M30出土的圓形飾、熊首形飾（節(jié)約？）以及金盤絲耳環(huán)、喇叭形耳墜（圖六，4、5、6），皆可在西溝畔M2中找到類似的器物（圖六，10、11、12），尤其是熊首形飾件與西溝畔M2所出銀虎頭（節(jié)約）背后皆刻記重文字，字體、記重單位亦皆相近。簡報的作者推測銀虎頭或系趙國所產(chǎn)，而根據(jù)同墓出土的刻有“故寺豕虎三”銘文判斷所出金牌飾可能來自秦國，并進而推斷M2的主人“應是匈奴的某一部落酋長或王，……與秦趙關系密切，很可能是趙強服趙，秦強服秦”[60]。辛莊頭M30出土的這組金銀器，當系受匈奴系統(tǒng)金銀器影響所致，其上所見記重單位，石永士認為代表了燕國的衡制，并對各單位間的換算關系作了推算[61]。

齊東方認為遼寧（指凌源縣三官甸子墓）、河北（據(jù)其行文應該是指辛莊頭M30）等地出土的金牌飾，紋樣屬匈奴系統(tǒng)草原地區(qū)文化風格，形制和制法為中原文化特征，是北方地區(qū)和中原地區(qū)的文化交融[62]，確如其所言。此類金銀器出土于辛莊頭M30這樣的大型墓中，而不見于一般中型或小型墓，可見并不是一種普遍存在的東西，或為燕文化高等級階層所獨有。

林梅村認為辛莊頭M30出土的帶有對稱雙馬紋的金銀飾件，“為研究戰(zhàn)國時代吐火羅藝術的東傳提供了重要標本”，此種雙馬紋以及戰(zhàn)國晚期半瓦當上一般稱之為雙龍紋的圖案，其“藝術母題可能都淵源于吐火羅人雙馬神宗教藝術”[63]，可備一說。然細審M30雙馬紋金銀飾件的紋飾內容，并不盡如林文所言，如方形金牌飾的紋飾實系雙獸噬馬（圖六，1），怪獸種屬不可考，而馬則確為其所食，如果雙馬為吐火羅人和雅利安人所崇拜的神使的話[64]，則或不至處于這種地位。就此一點，或難以視之為吐火羅藝術品。

七、燕下都辛莊頭M30戈與朝鮮半島、日本考古學文化的關系

燕下都辛莊頭M30出土一件青銅戈（圖七，1），直援無胡，柱脊，脊兩側有直溝槽，有闌，方內短，內上無穿，柱脊近闌處兩側溝槽內各一圓穿[65]。在口隆康對朝鮮青銅文化的分期中曾經(jīng)提及三件形態(tài)相似的戈（圖七，2、3、4），圖七，2戈屬于其分期的三期，年代相當于戰(zhàn)國末期到西漢；圖七，3、4戈屬于四期，年代晚到東漢。而且，據(jù)其介紹，圖七，3廣形戈亦見于日本，并認為這種胡已經(jīng)退化，且援脊側有兩條直溝槽的戈為朝鮮獨自制

作[66]。辛莊頭M30戈與春秋到戰(zhàn)國晚期燕文化發(fā)現(xiàn)的戈截然不同，顯然不屬于東周燕文化自身的因素，在郭大順主編的《東北文化與幽燕文明》[67]一書中，亦多次提到了辛莊頭戈與朝鮮半島出土的青銅文化有密切的關系。倘若口隆康認為這種戈為朝鮮獨自制作的說法成立，那么關于其年代的判斷則應該有所提前，否則于理不通。

岡內三真則根據(jù)辛莊頭M30戈的年代，修改了其“公元前220年前后制作出了朝鮮式細形銅戈”的觀點，而將朝鮮半島細形銅戈的年代上溯到戰(zhàn)國中期，并把其出現(xiàn)歸因于戰(zhàn)國中晚期燕國向東方擴大勢力的行動。同時，他將此戈與朝鮮半島出土的同類銅戈進行了比較，言稱“未見完全相同的實例”，然而他并沒有進一步去考察此種戈的形制特征在朝鮮半島細形銅戈演變過程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結合細形銅戈的類型學研究來考慮這個問題，無疑是解決其年代的一個重要途徑，無奈岡內三真的文章并未對其所做的比較研究作詳細介紹[68]。限于所識，本文不加探究。

另外，樋口隆康認為，朝鮮接受了中國遼寧地區(qū)的青銅文化，并有所變更，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青銅文化，而日本則從朝鮮半島引進了青銅文化并有所取舍，圖七，3所示之廣形戈即為對朝鮮青銅文化改造而來的器物。辛莊頭M30的年代相當于戰(zhàn)國晚期，而且從其出土隨葬品以及墓葬規(guī)模來看，應當屬于戰(zhàn)國時期燕國高級貴族的墓葬，同墓所出金銀器風格異于同期東北地區(qū)的金銀器，而顯示了與內蒙古乃至更西地區(qū)的匈奴系統(tǒng)金銀器極其相似的風格。從其他出土隨葬品來看，暫時看不出與東北乃至更東的朝鮮半島有什么聯(lián)系，那么斷然將辛莊頭M30這件戈的來源歸于來自東方的朝鮮半島，顯然有些草率。

自春秋至戰(zhàn)國，燕文化與周邊考古文化顯示了較為密切的聯(lián)系：東北地區(qū)春秋晚期到戰(zhàn)國中期的考古學文化中可以見到少量燕文化因素的影響，而戰(zhàn)國中晚期燕國勢力深入今內蒙古東南和遼寧大部分地區(qū)時，也受到當?shù)丶却嫖幕妮p微影響。玉皇廟文化與燕文化毗鄰，自春秋至戰(zhàn)國中期，二者之間多見相似文化因素，顯示了其密切聯(lián)系。渾源李峪銅器群中燕式銅器占有相當比例。春秋、戰(zhàn)國時期鮮虞中山國文化在青銅器、建筑、貨幣等方面均顯示了與燕文化的密切聯(lián)系。燕文化中常見齊文化因素的存在，與文獻所載燕、齊關系符合。綜合而論，東周燕文化既有對周邊考古學文化因素的吸收，也反過來影響了周邊考古學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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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見清·王先謙撰、呂蘇生補釋：《鮮虞中山國事表、疆域圖說補釋》中“郭嵩燾原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頁。

［40］［43］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河北平山三汲古城調查與墓葬發(fā)掘》，載《考古學集刊》第5輯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

［41］吳磬軍、劉德彪：《春秋戰(zhàn)國時期燕國半瓦當紋飾初步分析》，《文物春秋》2005年5期。

［42］ａ.河北省文物管理處：《河北省平山縣戰(zhàn)國時期中山國墓葬發(fā)掘簡報》，《文物》1979年1期；ｂ.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墓》，文物出版社，1995年。

［44］文啟明：《河北靈壽縣西岔頭村戰(zhàn)國墓》，《文物》1986年6期。

［45］朱鳳翰：《古代中國青銅器》，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991～993頁。

［46］［51］王恩田：《東周齊國銅器的分期與年代》，載《中國考古學會第九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 1993年。

［47］王青：《海岱地區(qū)周代墓葬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2002年。

［48］ 張光明：《齊文化考古發(fā)現(xiàn)與研究》，齊魯書社，2004年。

［49］陳夢家：《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銅器集錄》A248齊侯敦，科學出版社，1962年。關于陳說，轉引自王恩田：《東周齊國銅器的分期與年代》注48，見［46］。

［50］李學勤：《東周與秦代文明》，文物出版社 ，1984年。

［52］ 容庚、張維持：《殷周青銅器通論》，科學出版社，1958年，第30頁。

［53］淄博市博物館：《山東淄博磁村發(fā)現(xiàn)四座春秋墓葬》，《考古》1991年6期。

［54］ 孟昭林：《河北省淶水縣永樂村發(fā)現(xiàn)一批戰(zhàn)國銅、陶器》，《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12期。

［55］天津市文化局考古發(fā)掘隊：《天津東郊張貴莊戰(zhàn)國墓第二次發(fā)掘》，《考古》1965年2期。

［56］ 邸和順、吳環(huán)露：《河北省撫寧縣邴各莊出土戰(zhàn)國遺物》，《考古》1995年8期。

［57］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山東平度東岳石村新石器時代遺址與戰(zhàn)國墓》，《考古》1962年10期。

［58］李元章：《山東棲霞縣大丁家村戰(zhàn)國墓的清理》，《考古》1995年11期。

［59］ 田廣金、郭素新：《阿魯財?shù)前l(fā)現(xiàn)的金銀器》，載《鄂爾多斯式青銅器》，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345頁圖二，4。

［60］伊克昭盟文物工作站、內蒙古文物工作隊：《西溝畔匈奴墓》，《文物》1980年7期。

［61］石永士：《燕國的衡制》，載《中國考古學會第二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 ，1980年。

［62］齊東方：《唐代金銀器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9年，第238頁。

［63］ 林梅村：《古道西風——考古新發(fā)現(xiàn)所見中西文化交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00年，第25～28頁。

［64］同［63］，第7頁。

［65］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燕下都》，文物出版社， 1996年，第712頁圖四一四（A）2。

［66］口隆康著、蔡鳳書譯：《彌生時代青銅器的源流》，《遼海文物學刊》1995年2期。

［67］ 郭大順、張星德：《東北文化與幽燕文明》，江蘇教育出版社 ，2005年，第568頁。

［68］岡內三真：《燕下都出土銅戈的啟示》，《邊疆考古研究》（第1輯），科學出版社 ，2002年，第63～66頁。

〔責任編輯：張金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