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觸及野草,是那柄鋤頭的鋒刃
我記得那是在盛夏,一個炎熱的正午
弓身勞作的父親
被烈日炙烤出一粒粒汗珠
還有他鋤草的動作
每天重復了一千次的動作
在我的眼里,非常嫻熟
許多年后,我仍然不能忘記
直到那一畦雜草消失
一片綠油油的莊稼
在狹義的鄉(xiāng)土上
仿佛和南風融為一體
總是低著頭,在卑微的草中
那時候我看見快要落山的太陽
在一雙粗糙的手掌中滾落
還有地頭那把用了多年的水壺
跟隨我的父親
把更多的渴望傾訴
唔,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
一輩子都不怕勞累
怕就怕鋤來鋤去
到頭來收獲與雜草一樣的秕谷
埋頭干活的父親,曾被假種子
害得好苦
回到東閣
回到東閣,輕輕地喊一聲娘
回到東閣喊一聲我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
回到東閣斜織的雨絲里泅開了一片水墨
回到東閣呢喃的燕語中,清一清嗓子
尋找從前的槐香,從前的月色
尋找落在溝漢的雨,落在樹叢里的霧
尋找放過的牛,流行的坡上割過的草
尋找用過的魚簍,扳過的罾
聽蛙聲把池塘的水漲平
聽蟬語,把楊柳的梢頭啼綠
聽那一只蟋蟀在墻角吟唱鄉(xiāng)愁
聽雪地里的麻雀,唏噓一支清癯的歌
我曾經(jīng)推父親的板車上坡
我曾經(jīng)幫母親的背抓癢
我曾經(jīng)在圩堤上看長江大水
我曾經(jīng)在東閣村的水利興修工地
掙幾個工分
運干草的木車還在
演小品的戲臺還在
關牲畜的牛欄還在
甩谷穗的戽柜還在
回到東閣,我是永遠長不大的兒郎
像一只孤雁流浪
回到東閣,我跪拜在父母的墳頭
撕肝裂膽地喊一聲: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