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紅杏想,自己的男人濕蕎還不會回來。
紅杏紅著臉就從屋里出來,急急地朝那棵樹走去,那是棵杏樹,樹不是很高,已經(jīng)沒過紅杏的頭,縱橫的枝上長滿了密密的細細的葉片,把陽光靜靜地隔在外面。
紅杏站在樹下,喊了一聲,寶,你下來。
寶在樹上輕輕應了聲,下來了,寶下來的時候,手搖得那些樹枝不停地動。
寶的臉上都是笑,寶滿臉是笑地站在臉色紅潤的紅杏面前。
紅杏說話了,前年,沒你寶,我讓人拐跑了,再也進不了濕蕎的屋。
眼里含著淚,紅杏再不往下說了。
寶想,你紅杏還沒忘以前的事,一笑。
紅杏說,就一次,紅杏掉下淚來,然后,手一摸,說,寶你快點。
寶拍了一下胸脯,就一次。寶伸過來一只手要擦紅杏眼里的淚。
紅杏搖頭,不擦了,寶就順勢一把緊緊地抱住了紅杏。
屬于紅杏的午后有點癲狂。
紅杏的眼里,好像是濕蕎在看著自己,紅杏說,寶,你快點,莫讓他回來看見了。
寶說,一時還回不來,看不見的,說著,又用手摸紅杏的細腰。
紅杏讓寶摸,再不出聲,寶褪了褲子,然后,紅杏也褪了褲子,紅杏的褲子是自己褪的。
濕蕎從外面回來,看見了樹下的腿,一共四條,兩條腿白白的,勻稱的,還有兩條,看樣子一下子還白不起來。
濕蕎知道,白白的腿是紅杏的,整個村子只有紅杏的腿就是這樣子。那天,村子里好多肥瘦的女人散落在水田,一起插秧,紅杏的腿一露出來,就有人大喊,紅杏的腿,白著哩,比新秧的根還白……
那不白的兩條腿是誰的呢?
濕蕎想不起來了,是不是寶呢?
濕蕎沒有走過去,當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很快很平常地過去了。
紅杏的臉上擺出來的是高興,早忘了樹下跟寶之間的事,
濕蕎是天黑的時候抬著頭回家的,紅杏說,回來了?
濕蕎心里有點痛,說,還能不回來?濕蕎可以忘了午后的事,卻不能忘了心里的痛,裝出來的臉色還是好看的,紅杏看著濕蕎。
紅杏跟濕蕎親熱,紅杏說,說你呢,午后還想到你呢。
濕蕎看一眼紅杏,鬼講!
紅杏極想自己說出午后的事來,卻沒有說出口。
濕蕎極想得到紅杏給他的結(jié)果,可紅杏一句也不往下說了。
慢慢地,紅杏心上沒了寶。
濕蕎一想到那兩條腿,心里就不好受就痛。
濕蕎極不自然地說了一句:這次回來,咋就沒看見寶?
紅杏問,你真沒看見?
濕蕎搖頭。
紅杏說,怕是讓人帶出去打工了,他說過年了就回的。年都過了好久了。
濕蕎說,也是的呢,門口杏樹上的葉也一日日綠瘋了。
寶自從那一次后,再沒找過紅杏。
紅杏的臉上看不出當年的姿色,紅杏想,寶是村子里真正的男人,一點都不貪,這樣一想,紅杏踏實了很多。
濕蕎始終沒有弄清楚那雙腿是誰的,瘦瘦地躺在床上,嘴里喘著氣。
紅杏問,濕蕎你有沒有啥想法?
濕蕎說,有呢,紅杏你過來扶我到杏樹下去。
作啥?
濕蕎不說。
紅杏像扶著一捆干柴樣地扶著濕蕎出來。濕蕎高一腳低一腳走到樹下,杏樹早就沒有葉子了。剩一些黑黑的枝無語相望。濕蕎說不行,樹上沒有葉子了。
紅杏也接著說了一句,好好的,一葉都沒了。
我想弄清楚當初那兩條腿是誰的?濕蕎好不容易站穩(wěn)后,就問。
紅杏疑惑地望著濕蕎,說,濕蕎你都知道了?
你紅杏當我不知道?我不想把這個謎帶到土眼里去,濕蕎攢足的力氣好像是來說這句話的,說完,臉朝紅杏。
這事過了許多年,紅杏我早就忘了。我曉得你濕蕎對我好,往后,就再沒跟他來往,你莫這么拿眼睛看我,好不好?
濕蕎的目光從紅杏臉上移開,說,我忘不掉,憋在心里,痛了這么多年呢紅杏。
紅杏聽了,心里一驚,說出來,怕你濕蕎受不了。
紅杏,我受不了,就走得快些,奔土眼就快些。
濕蕎你得了我一輩子,人家才得了一回呢。
紅杏你憑什么你要讓人家得那一回?
紅杏看一眼杏樹,濕蕎我說不上來。
濕蕎說話的聲音漸漸地弱下來了。
紅杏感覺得出來,濕蕎的手在冷,在硬,紅杏一聲聲說,濕蕎你還走不得濕蕎你還走不得。
濕蕎說,要走了,到了土眼里,才知道那是誰的腿。
紅杏朝顯蕎看著說,寶,是寶,是寶呢,是隔壁的寶呢……眼里的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