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作者在危言聳聽,這恰恰是一種生活的真實。這種生活的真實被作者設計的這個簡單的情節(jié),含蓄而充分地反映出來了,可見作者的藝術手法之妙。
這是一篇不乏幽默和滑稽的小小說。小說一開篇就說“開始,他不是一個賊”,是啊,誰生下來就是賊呢?賊不都是后天滋生的么?這個開頭看似簡單,其實極具揶揄、詼諧的因素。緊接著作者設計了“他(賊)”四次上到八樓找“張貴”的情節(jié),每次上樓時,要么沒碰到人,要么碰到了,卻都是些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的人,這足見樓里的人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是互相毫不答理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是休管他人瓦上霜的。不要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冷漠,就是鄰里之間的關系,也是如此的冷漠。這不是作者在危言聳聽,這恰恰是一種生活的真實。這種生活的真實被作者設計的這個簡單的情節(jié),含蓄而充分地反映出來了,可見作者的藝術手法之妙。
更耐人咀嚼的是,作者不僅僅止于此,還十分巧妙地,或者說是藝術地采用了一種反諷的手法。作者的目的或用意不在于鞭撻、諷刺、揭露這個賊,而恰恰相反,作者是在借賊的行為來揭露和鞭撻某些人,以期榨出人性的弱點和“小”來。換句話說,賊是我們的某些行為“慣”出來的。小小說的主人公“他”,開始的確是去找“張貴”的,只是幾次找不著,又恰好有一種好東西(嶄新的鞋子)在無形地誘惑著“他”,而“他”又恰恰經(jīng)不住這種誘惑,于是就自然地順手牽羊。一次得手之后,貪欲的驅(qū)使,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由偷鞋子開始,偷著偷著,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起了彩電,這不是笑話,而是一種千真萬確的事實。
小說通過對現(xiàn)象的提煉,給了我們一種哲理的啟示:很多很多壞人壞事,不是天生就是這樣的,而是我們?nèi)祟惖哪承┬袨樵斐傻摹?/p>
于此,自然地就讓我聯(lián)想到了古今的官場和一些腐敗的官員。以我所知,無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要踏入官場,并不都是靠金錢或裙帶關系,而絕大多數(shù)還是憑借自身才干的。也就是說,絕大多數(shù)剛剛上任的新官,他們是好的、優(yōu)秀的,甚至是超優(yōu)秀的??蔀槭裁慈温毑痪镁妥儔牧四兀窟@跟小小說中的“賊(他)”的形成是一模一樣的。疏于管理,更疏于監(jiān)督的權力,能不使人變壞嗎?幾十萬、幾百萬的白花花的鈔票置于眼前,而旁又“無一人”,上天設計的人啊,是難以抵擋這種誘惑的,真正“坐懷不亂”的能有幾人?
一千來字的小小說,能達到如此深刻和豐富地反映社會生活,傳達出可作多種主題解讀的豐富性,實非老手筆莫能為也。此外,小小說在語言上極具生活化、口語化,一波三折的情節(jié)安排,戲劇性的結尾,都見出作者的非凡功底。
[作者單位:江西樟樹清江中學]
[附]
賊
劉國芳
開始,他不是一個賊。
開始,他只是去找人,找一個叫張貴的人,這張貴住在一幢八層的樓房里。不過,張貴住在哪一層,他忘了。
他走進了那幢樓。
但從一樓走到八樓,他沒看見一個人,好像,這幢樓里沒有住人。
他只好從八樓走下來。
走到四樓時,他看見一個人了,一個男人。但男人眼皮都沒抬一下,也就是說,男人根本沒看他,就從他跟前擦身而過了。
很快,他從四樓走了下來。但他沒走,他在樓下呆了一會,又上樓了。
他還要去找張貴。
這回,走到六樓時,一個人從房里出來。但這人也沒看他,就從他身邊走了下樓。
他繼續(xù)往上走,很快,走到八樓了。但這趟也白走了,他沒見到張貴或沒找到張貴。
他覺得應該問問人家。
往下走到三樓時,他又看見一個人了,一個往上走的人。他于是看著這人,還笑著問道:“請問,張貴住在哪樓。”
“不知道。”那人也沒看他,匆匆走了。
很快,他又走了下來,這一趟,也是白走。
在樓下又呆了一會,他又上樓了。
他還得去找那個張貴。
這回,他分別在四樓和五樓碰見兩個人,他也問了他們,問他們張貴住哪樓。一個人說不知道。另一個人,根本就沒睬他。
很快,他再走到八樓了,但那個他要找的張貴,他還是沒找到。
從八樓下來,他決定敲門問問人家。
他敲開了七樓一戶人家,他說:“請問,張貴住在哪樓?”
“不知道?!彪S著,門哐一聲關了。
他往下走,敲開了五樓一戶人家,也問:“請問,張貴住哪樓?”
還是那句:“不知道?!闭f著,也哐一聲把門關了。
仍往下走,他又敲了三樓一戶人家的門,但在這兒,他根本沒把門敲開。
又回到一樓了,他要找的人,還是沒找到。
再往上走時,他沒敲門,也沒碰到一個人,倒是在七樓一家門口,看到幾雙鞋。其中有一雙,嶄新的,他怎么看,怎么覺得自己穿著很合適。
他提起了這雙鞋,往下走。
這回下樓時碰見了兩個人,他有些慌了,也緊張。但他的表情有些浪費,那兩個人,根本沒看他。
他順利地把鞋提了下來。
到此,他變成一個賊了。
第二天,他又去了那幢樓,但他不再去找張貴了。他手里拿了只編織袋,專門去偷東西了。在那幢樓里,他把很多看得上眼的鞋子往編織袋里放。放滿了,往下扛。在六樓和四樓,他又碰到人了,但沒人看他一眼。
再去時,他帶了開門的工具。他敲了幾戶門,有兩戶開門了,他就說找張貴。有一戶沒開門,他就曉得屋里沒人,于是他便把門撬了。
他成了真正的名副其實的賊了。
出來時,他還搬著一只彩電。
也沒人過問他,但走出樓道時,一個人認識他,這人喊著他說:“東東,你怎么在這里?”
他說:“你是誰?”
回答:“我是張貴呀!”
他說:“張貴,哪個張貴,我不認識?!?/p>
說著,他搬著彩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