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然寡味的文章，稱之干癟文或蒼白文，能見出作者寫作底蘊的淺俗與平庸?！皩懽?，是構思的藝術”，文章應有幾絲綿長的味道，讓讀者涵泳不盡，玩味無窮，如是文章也就有獨特的景致，令人見出作者情感的豐富與寫作的睿智靈動。

一、趣味：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文章應有綿長的趣味?！对娊?jīng)》中的《碩鼠》，借指斥老鼠的貪婪無情以指斥社會的丑惡勢力，此指桑罵槐的手法，使文章韻味悠長，足見作者的機智與幽默。故而寫作者要有獨特的視角，要有豐富的想象，以獨特的思維詮釋或演繹生命理念與生命情感。如是文則彰顯靈趣，新穎脫俗。如下文：

“胖胖，快起來！”“天還沒亮呢?！薄澳阕蛲肀ＷC了。早晨起來把作業(yè)完成呀！”“嗯——嗯，人家剛做了一個夢……”“別說夢話了，快穿衣服，看你爸打你！”“媽，我真的做了個夢嘛！”“好，好，好孩子，聽媽的話，快點，抬胳膊?！薄拔覊粢娧?，我當了總統(tǒng)了?！薄八阈g不及格，還想當總統(tǒng)呢。伸腿兒！”“不騙你，我還下了一道命令呢！我……”“伸腳丫兒！”

“管學校的大臣跪在我面前。我坐在寶座上，可威風啦。我命令：給老師的孩子的作業(yè)留得多多的?！?/p>

（諶容《總統(tǒng)夢》）

文章截取生活中一個可笑的夢境，從一個側面寫出了當今教育的問題，文章有趣味，但更留給了讀者不盡的思考玩味。又如：

鄧處長被通知去工人俱樂部開會，看完通知，他一頭霧水：“工人俱樂部在哪兒呀？”

科長老趙好心指點：“你先到東門辦事處，然后向南走到律師事務所拐彎，一直走到圖書館，再從圖書館向西走100米，就是科協(xié)。工人俱樂部就在科協(xié)的對面。”

處長仍是十分糊涂：“圖書館……科協(xié)在哪兒？”

科員小范對鄧處長平時的“工作內容”知之甚詳，很熱情地說：“你先到東門的‘心跳夜總會’，再向南走到‘嬌嬌洗腳屋’拐彎，一直走到‘貴妃桑拿城’，再從桑拿城旁邊往西走到‘富貴大酒樓’，大酒樓隔壁就是工人俱樂部了?！?/p>

鄧處長一下子明白了。他向小范點點頭，斜瞟著老趙說：“說話應該讓人聽得懂，像小范那樣，說話多清楚明白?！?/p>

（小小說《指路》）

作者截取處長問路的生活“小事”，貶抑此公醉心酒場貪戀享受的形象。較之正面寫及，文章更有針砭的張力，令人笑后沉思，頓感筆力之辛辣與迸張。

二、情味：千絲萬縷，總系不得郎舟住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白居易），情乃為藝術之花的漿汁與血液。文章承載濃郁的情感，文章的質感才見厚重，才有震撼心靈的力度。

岑孟棒同學的《父親，您抽根煙吧》，文寫父親愛抽煙，一天三包，60支，除了吃飯睡覺，幾乎不離口。中考前夕，正趕上98’世界杯，“我”不肯漏過一場球賽。一日，正看得起勁，電視機被關了，父親臉色陰沉：“再不把電視癮戒了，我把電視砸了?！薄拔摇奔绷耍骸敖?？就那么好戒？你為什么不把煙戒了？”父親愣住了，低下頭走了。第二天，父親老打哈欠。母親說：“你爸戒煙了?！币贿B三天，父親沒抽一口煙，“我”也沒看一眼電視。一日，父親的朋友來了，給父親一根煙。父親把煙放在鼻子下，猛吸了幾口，然后就把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那根煙根本就沒點著。文章接著寫道：

看到那憔悴又因煙癮發(fā)作而扭曲的臉，和那布滿血絲的眼中渾濁的淚，我的軀殼呆立著，我的靈魂已經(jīng)跪下了——父親，你抽根煙吧。

小作者返璞歸真，再現(xiàn)生命的真切而獨特的體驗，其豐富的情感震撼著讀者的心靈。再看下文：

一次，一同事興高采烈地在我門口打著手機，妻子見了，主動提出：“下午去買個手機，不然太土樣了?！薄翱伤▊骱魴C）才服務我二三年，還那么新。”我有點舍不得?！澳悴粫旚[鐘用啊。”妻子說。

于是，我買了手機。

可一看到床頭的傳呼機，我心里就隱隱作痛。今天早上，我摸出它，給它裝上電池，它立馬閃出時間，還有一個信號在積極閃動，似乎在問：主人，我年輕力壯，精力旺盛，能給你做些什么？我輕輕地撫摩它，心里很沉重：對不起，時代變化太快了，你那么年輕，我也不得不叫你退休了。

（石修銀《傳呼機》片段）

文章寫自己先用傳呼機，后來人們用上手機，以此寫社會的變化，這是文章最后幾段。文章滲透了作者復雜的情感。也正因為情感的直截流瀉，使文章迸發(fā)出撼人的張力。

三、意味：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

文章應有洞悉社會、啟迪人生的審美價值，應承載豐富與厚重的思想，彰顯透視生活內核與啟迪人生的審美價值，予人思想之啟迪與心智之開啟。如是，文章意味綿長，質感厚重。要想達到這樣的境界，我們須注意兩點。

一是審視現(xiàn)實，思考人生，讓讀者獲得人生的啟迪。董橋的《窗外》，寫“從我居室的窗外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株高高的芙蓉樹，在那煙樹參差的春日里，花紅點點，煞是迷人，牽動著我的文思”。可是一個早晨，“驀然發(fā)現(xiàn)，昨夜的一場風雨已將它剝蝕得面目全非，這時一個繁花落盡的悲涼掠過我的心頭，我不由感慨系之”。過了些日子，也就逐漸淡忘了。一次從鄉(xiāng)下回來，不經(jīng)意打開窗戶，頓覺眼前一亮：“一樹火紅的三角梅映入眼簾，它在夕陽的背景下定格?！弊髡邔徱暣舜巴庾匀恢?，有著獨特的生命感受：

我久久地佇立窗前，深深感悟到：生命中沒有四時不變的風景，只要心永遠朝著陽光，你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早晨都會有清麗而又朦朧的憧憬，在你的窗前旋轉、升騰，這個世界永遠傳送著希望的序曲。

作者面朝自然，聯(lián)想人生，獲得深邃的生命感悟。將自然景觀賦以人文解讀，對生命的品味與思考，予人哲理的啟迪，文章也就有了綿長的意味。

二是關注社會，表達對社會的深邃思考，啟發(fā)讀者對社會的深思。且看下文：

孫悟空歷經(jīng)千難萬險保護唐僧去西天取得真經(jīng)。成了正果后，自度再也用不著金箍棒了，遂將它還給了東海龍宮，豎回了原處。

不知過了多少年，悟空閑來無事，遂重游東海龍宮。當他來到十幾圍粗的鎮(zhèn)海之寶——金箍棒面前時，不禁手癢了起來，想再耍弄一回棒技。于是他念動咒語，叫道：小、小……

叫了半天，金箍棒一點也沒有變小，悟空心里焦急，暗忖：技不如先？再次念動咒語，慌亂中竟將“小小小”念成了“大大大……”。

只見金箍棒隨著“大大大……”聲越變越大，越變越高。

試了多次，孫悟空乃知金箍棒只能變大不能變小了。孫悟空乃問龍王：“一根鐵物，為何也只愛聽大話了？”

龍王笑道：“神物有靈性，它愛聽大話想必與大氣候有關……”

孫悟空搔了搔腦后勺，說道：“老孫要是晚出世，豈不是難成正果？”

龍王說道：“大圣多慮了，如今根本用不著金箍棒了，只需學會說大話便能成正果的?！?/p>

（黃克庭《金箍棒》）

“文章要有意思，還要有意義”（王立根語）。本文不只寫出了趣味，一個人們熟悉的悟空形象躍然而出；文章更有韻味，對當今浮夸之風有強勁的嘲諷力度，文章也就有了思想的沖擊力。

四、泥土味：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

“寫作，是生活的觀照與演繹”，文章要有生活氣息，散發(fā)出泥土芳香。如是文章才有親和力，才有綿長之味與清新獨特之景。

一記者采訪楊振寧教授：“你為什么要回到清華園來？”楊振寧不假思索地說：“這里，每一棵老樹，我小時候都爬過?！边@就是真實樸素而鮮活的話語，真切地表達出了楊振寧對清華園的真摯之情。2005年10月，費迪與費俊龍進行天地對話，費迪對在天上飛行的父親說：“爸爸，我等著你回家一起釣魚?！贝艘痪鋬刃牡恼鎸嵲捳Z，鮮活生動，彰顯個性，富有情感，使人潸然淚下。再如下文：

“訂那個干什么？”“我在家里閑得悶，想看看報?！薄澳闳ビ啺伞！薄拔覜]有錢?！薄耙嗌馘X？”“訂一月3塊?！薄鞍?？”“你能不能借給我3塊？”“你花錢，應向你爹去要，我哪里來的錢？”

（孫犁《報紙的故事》片段）

此段對話，波瀾起伏，富有個性，富有生活氣息：有妻子的關愛，亦有婉轉的拒絕。文章生動展現(xiàn)出一個善良而富有靈性的形象，散發(fā)著濃郁的生活味。又如：

似是1988年，聽說縣里一些單位給職工發(fā)液化爐具，還給他入戶，要一千多塊呢。去過縣里的人回來無不津津樂道。“什么樣子的？”有人好奇地問?！澳窃铑^可以搬來搬去，就兩層鐵皮，連一個鋼瓶，在氣灶上一扭，啪，火焰便躥起來了，啪，火焰就沒了。還不會腐蝕鐵器呢?！薄俺抢锶藳]事干，什么鬼點子都想得到。”有人感嘆道，臉上寫滿羨慕，眼里充滿憧憬。見有一女子在場，他們就逗她：“小妹子，你找對象，一定要找個有液化爐的。”她咬咬嘴唇，臉一紅：“我才沒有這個福分?！?/p>

（石修銀《灶》片段）

文寫有人感嘆“城里人沒事干，什么鬼點子都想得到”，寫人們逗身邊的女孩“小妹子，你找對象，一定要找個有液化爐的”，此彌散泥土味的語言與場景，展現(xiàn)出鮮活有趣的鄉(xiāng)村夜景，文章也就不再索然寡味。

五、空靈味：便縱有千種風情，卻與何人說？

作家汪曾祺道：“語言的美……在于語言暗示出多少東西，即讓讀者感覺、想見的情景有多廣闊?！蔽恼聭獥壠渲卑诇\露，為讀者留置玩味遐想的空間。

2004年重慶一考生寫《我是一只想死的老鼠》，寫“我”是一只老鼠，愧對人類，想以死來向人們賠罪，于是選擇上街讓人打死?？梢粌蓚€小時過去了，沒有人喊打，連看都沒人看“我”一眼。“我”急了，擋住了一個小姐，她卻報以媚眼：“看你這派頭，不是大款就是大官，我傍你?！薄拔摇北ь^鼠竄。見一位老太婆朝“我”走來，想她一定能認出“我”的身份。可是她與“我”平靜地擦肩而過。“我”忙抓住她的袖子：“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老鼠？”她說：“你是‘老鼠’與我有什么關系？現(xiàn)在街上賊眉鼠眼的人多著呢！別煩我?！薄拔摇毙箽饬恕姷揭晃痪?，“我”眼睛一亮：“警察同志，我是一只‘老鼠’，你用槍把我打死吧！”那警察“啪”的一聲立正：“局長好！”“我不是局長，我是老鼠?！薄澳銈冊趺词抢鲜竽?？你們是老鼠，那我們就是老鼠的兒子、孫子，以后請你在王局那里多替我說說話?！蔽恼陆Y尾道：

我慢慢走在大街上，心里亂到了極點，這個社會是怎么了？怎么我的認識與他們的期望相差那么大呢？我仰天長嘆：“誰來殺死我這只想死的老鼠？”

似此結尾，懸疑留白，啟人深思。

一小小說《二婆》，寫二婆老了，終日拄著拐杖，在門前的石板路上走來走去，兒媳的兒媳對她翻著白眼。一日曾孫小石頭病了，一家子都守在醫(yī)院。二婆跌跌撞撞趕去。曾孫笑嘻嘻地依在孫媳懷里，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團團圍著他，誰也沒對二婆望上一眼。二婆好沒趣，好辛酸，顫巍巍回到家，一臥不起。兒子得知說：“該不會是裝病吧？”孫子得知說：“老不死的死掉算了?！薄湃鍪謿w陰，眼睛睜得大大的。文章結尾道：

窗外，夕陽正好，只可惜已近黃昏。

此結尾將作者的情感與意思明白地表達出來，可韻味頓失，不如將“只可惜已近黃昏”刪去。此為以樂景襯哀情，讓讀者透過對夕陽此一意象的審視，體味品讀作者沉痛之情與貶抑之意，如此景中濡情，情感更見濃郁，意蘊更臻雋永，內蘊更令人回味。

[作者單位：福建武平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