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穿過無數(shù)雙鞋,記得幼兒園時穿過一雙紫紅漆皮束帶皮鞋,雖然好看,但因新皮鞋穿著不舒服,那老照片里的我是一臉苦相。
上小學(xué)一年級過春節(jié)時,母親讓鞋店做了一雙大紅燈心絨的蚌殼棉鞋。因為腳長得太快,等吃罷年夜飯,母親取出新鞋,喚我們姐倆試鞋時,卻如灰姑娘的后姐姐試穿水晶鞋一樣,恨不得砍了一半腳后跟。好賴穿上過了新年,但“小瘸子”的模樣終使母親放棄了“撐撐就好了”的良好愿望。至今想來叫人扼腕痛惜,那是一雙多么鮮亮的鞋阿!
中學(xué)時穿過一雙塑料白底的搭絆鞋,簇新的織貢緞布面,雪白的鞋沿兒。那是母親自己買了來,穿不了給我穿的,很是時髦??上Т┡f后,鞋底磨得溜滑。那年學(xué)校搞“演習(xí)”,半夜急行軍,跑步啪啪響,把一名男同學(xué)班干部氣得說:“你就不能輕點,敵人聽見還了得?”后來一次跨渠溝,腳底打滑,我掉進(jìn)溝里,又出了一回洋相。
童年和少年時穿得最多的是破鞋。因為每雙新鞋穿上,過不多久就因為腳長大了,或因為活動頻繁,鞋就破了,而新鞋還遙遙無期。先是腳趾頭不耐煩地露出來,慢慢地鞋面開始破相,接著鞋后跟也提不起來,到最后,連鞋底都穿透。如果是膠鞋,那就直穿到鞋幫和鞋底分家為止。
上山下鄉(xiāng)那會,我們都成了“工作同志”,所以也享受了每年兩雙解放膠鞋的待遇。第一次領(lǐng)到膠鞋,聞著淡淡的橡膠味,看著亮亮的鞋幫,軍綠的帆布面,滿心歡喜。穿在腳上感覺很舒服,比布鞋強(qiáng)多了,起碼不怕踩水。鞋頭大大的不擠腳,鞋底軟軟的有彈性。從此,我與解放鞋結(jié)緣。出操跑步穿上,走起來精神抖擻;野營拉練穿上,翻沙丘趟渠溝穿樹林,跟腳;出工種莊稼穿上,沙土水都不怕。只怕踩著釘子和沙棗樹刺,扎一下腳底就流血。
那時還穿過一雙大頭靴,就是那種部隊里發(fā)的里面是羊毛的翻皮面棉靴。那是去兵團(tuán)第一年的冬天,天還不是很冷,還沒到發(fā)棉鞋的日子??赡苁莿?cè)ニ敛环?,加上連著幾天穿解放鞋和泥干活,我的腳生了凍瘡。連隊軍醫(yī)和衛(wèi)生員每晚燒好冬青葉的防凍湯,端到每個班,讓我們這些長凍瘡的洗腳洗手??晌业膬霪徱讶敫嚯?,光洗沒用,我只能每天一瘸一拐地出操上工。一天,王副指導(dǎo)員看到我這副模樣,當(dāng)即把他腳上穿的大頭靴脫下,非讓我穿上?,F(xiàn)在回想起來,那仿佛是我今生穿過的最暖和的鞋子,幾天后我的凍瘡還真好了。
冬天里發(fā)棉鞋,黑條絨面毛氈里子,輪胎底,抗凍而且結(jié)實。下地干活,在土里趟來趟去也不礙事。收工回來,一排人站在門口噼里啪啦拍得震天響。那是在拍鞋面上的土,還有倒掉鉆進(jìn)鞋里的土。如果那時有攝像機(jī),把女生排在門口拍鞋的鏡頭拍下,一定很壯觀。
有人穿鞋出腳汗,弄得鞋里又濕又冷,就得放在炕灶邊上烤。我們班那時有個北京女生,慢性子。一次,她見別人的鞋放那里烤著,灶里的火順著沙棗樹枝燒了出來,鞋也著了,她不緊不慢地在邊上喊:“鞋著了,鞋著了!”等人家跑過來早已燒得差不多了,把大伙樂得直叫:“這二呆!”
轉(zhuǎn)農(nóng)場的前一年,一陣風(fēng)刮來,我們連女生都跟著穿起了白球鞋,很是時髦。一幫年輕姑娘穿上白球鞋,破衣爛衫也鮮亮起來。夏天綠意濃濃時,收工回來,洗刷完畢,我們?nèi)齼蓛沙鋈ュ迯?,白球鞋,綠墾服,紅臉蛋,平添了一道風(fēng)景
那時候,發(fā)的鞋是不夠穿的,我們就托北京同學(xué)回家探親時帶鞋。印象里有懶漢鞋,方口鞋等等。那懶漢鞋有松緊口,條絨的,穿上很跟腳還不灌沙子。北京的方口布鞋在那時真算是“有款有型”,比我們江南自家做的布鞋樣子好看多了,所以那時每年探親都捎帶著幾雙鞋回家,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人們似乎很喜歡。2001年我去北京,還專門去王府井買了一雙紫紅色月白花的繡花鞋,明知不可能穿它,但看那做工和式樣真是十二分喜歡。
穿了那么多年的解放鞋,到如今還想念它的種種好處。我的腳也已被改造得脫去了“貴族氣”,回來后被要求穿皮鞋,尤其是穿高跟鞋,就覺得是受罪,看著商店里那么多漂亮的鞋我只能“望鞋興嘆”。更苦惱的是解放鞋雖然舒服,但卻幾乎不能再穿了,也成了我心里的一個情結(jié)。
如今,我這雙老腳喜歡上了休閑鞋,這幾年也沒少花銀子在鞋上。想必是這雙腳想把過去艱苦歲月受的罪補(bǔ)回來吧。
責(zé)編/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