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夏天我到內(nèi)蒙，曾專門去鄂爾多斯高原，拜謁古代著名馬背英雄的崇陵。

瞻仰了崇陵出來，已近下午六時。去包頭的最后一班公車已經(jīng)開走。無奈，只好在這崔巍陵園內(nèi)，陪著英雄住上一宿。

來到陵園的招待所登記室，女服務(wù)員把我領(lǐng)進了一個房間。待我將房內(nèi)的設(shè)備掃視了一遍之后，她問我：“您看要得要不得？”

我一聽，四川話，非常高興，以為遇到了家鄉(xiāng)人，連忙回答：“要得！要得！”

吃過晚飯，當我正感寂寞時，女服務(wù)員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親切地向我噓寒問暖。

我問她：“你是本地人還是外省人？”

“當然是本地人！”她自豪地回答。

大出我的預(yù)料，先前聽她那嫻熟的四川話，還滿以為是老鄉(xiāng)哩。便又問：“那么你的四川話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

她見我“被騙”，笑道：“在一個建筑工地打工時，向同宿舍的幾個四川女友學(xué)的。他們嘴上便經(jīng)常掛著‘要得’、‘要不得’的四川話。

“?。≡瓉砣绱?！”

隨即我又問她：“你的漢語說得這么流利，那么，你是漢族人還是蒙族人？”

她沒有直接回答，用神秘的眼神盯著我，莞爾一笑：“您看呢？”

這時我才仔細打量了她一下，女孩年近20歲，一米六七的個兒，一頭柔軟黑亮的短發(fā)，粉紅的臉膛，紅潤的嘴唇，寬闊的鼻梁。通身洋溢著北國少女的青春風(fēng)采，從其容顏和裝扮上看，同我們南方的漢族姑娘沒有多大區(qū)別。于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看哪，你如果不是漢族就一定是蒙古族！”

她撲哧一聲笑了：“您呀，豈有這樣猜人的道理？我嘛，是地道的蒙古族！”

和諧、風(fēng)趣和無拘無束的談話，使我們之間就像久別的老友突然相遇一樣，顯得相當親切和融洽。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間，火紅的夕陽已被西邊的累累沙丘吞沒，繼之而起的是東方天空那輪銀盤似的月亮。

看到院中明亮的月亮，姑娘問我：“您是第一次來這里吧？”

我說：“是的?！豹?/p>

“我陪您到野外去走走吧，鄂爾多斯高原的夜色可美啦！”

聽了她的邀請，我高興極了：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仪Ю锾鎏鰜淼竭@里，除了拜謁崇陵，更主要的還不是為了來飽覽高原的大好風(fēng)光么？但隨即又想到，她是服務(wù)員，一定很忙，可別只顧自己而誤了別人的工作呵！因而試探道：“出去走一趟要不少時間，不影響你的工作嗎？”

“不礙事，”她說，“今天來的游客不多，且大都返回包頭去了，只還有一批客人住在這里。晚飯后，他們都去舞廳了，要很晚才回宿舍。今天的零星客人只有您一個，所以我有時間多陪您一會兒?！闭f著，便引領(lǐng)我向野外走去。

高原的夜景，確實美麗。遠處的沙丘在月光下灰蒙蒙的若隱若現(xiàn)：有的像一群群奔馳的駿馬，有的像一隊隊跋涉的駱駝，有的像一只只駛向遠方的帆影，有的像一排排掠起的細浪……近處的人家，閃射出點點燈火。崇陵周圍，生長著大片樹林。明朗的月光，透過濃密的樹枝樹葉，將點點余暉灑落林間。陣陣微風(fēng)吹來，月光便隨著樹枝樹葉的搖擺，像千萬顆跳躍的明珠，在林間閃爍不已。崇陵那穹廬形的高大殿頂上的琉璃瓦，在月光的照射下，也發(fā)出隱隱的光輝。殿堂背光處的陰影，仍然顯得高大雄偉，生動地體現(xiàn)了“一代天驕”的豪邁氣勢。在崇陵的上空，鉛藍的天幕上，無一絲云彩，也無一點纖塵。幾顆疏星伴著銀蟾，把天宇襯托得更加清澈而明麗。彩燈繽紛的舞廳里，不時飄出一縷縷悠揚的歌聲或琴聲。

“高原的夜色美不美？我沒有騙你吧？”姑娘見我沉醉在美景里，幾乎要忘記身邊的一切了，高興地問我。

確實，我只顧欣賞這美麗的夜景，完全陶醉在這魅力無窮的夜色里，竟然忘記了身邊還站著一個陪伴我的姑娘。聽到問話，方才醒悟，連忙回答她：“太美了！太美了！”

“那我們再往前走走吧?！豹?/p>

姑娘邊走邊給我介紹崇陵及鄂爾多斯高原上的一些典故和風(fēng)土人情。聽著她那繪聲繪色的描述，加上眼前的美景，使人產(chǎn)生一種簡直就像在欣賞一篇篇優(yōu)美動人的散文詩，或者進入到仙境般童話世界的感覺。

月亮越升越高，也越來越明。姑娘那圓圓的臉蛋，在月色下顯得更加柔美；那晶瑩的雙眸，也更加楚楚動人。

然而，我發(fā)現(xiàn)姑娘不時用手托著腮幫，并且嘴里有微微的“唏噓”聲。我輕聲問她：“是牙疼吧？”

她卻若無其事地說：“一點小毛病。”

我真不該讓她忍著疼痛和我說了這許多話，走了這么多路。于是勸她：“那你先回去吧，我想再欣賞這美麗的夜景?！豹?/p>

她抬腕看了看表，說：“那好吧，舞會快結(jié)束了，我就先走一步吧?！豹?/p>

我目送她踏著月光輕盈離去，望著她那窈窕的身影，就好像看到嫦娥離開月宮飛臨人間一樣。

姑娘走后，我又繼續(xù)在崇陵外的原野上漫步了很久很久。望著明媚的月光，我禁不住浮想聯(lián)翩：鄂爾多斯高原的夜色之美，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這明麗的月光。在南方，我也愛在夜晚賞月，但南方霧氣重，月光常常是朦朦朧朧的，總給人一種淡漠的情調(diào)。而這鄂爾多斯上空的月亮，通體透明，毫無遮掩，將自己和盤托出，體現(xiàn)出了地道的純真之美。剛才給我做義務(wù)導(dǎo)游的這位少女，不就是鄂爾多斯上空這明媚的月亮么？

本欄目責(zé)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