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子 與 色

看了這個題目，或以為怪嚇人的，談色色變嘛！女色為“伐性之斧”，這在古人多有分教?！秴问洗呵?8226;本生篇》曰：“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wù)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機(jī)；肥肉厚酒，務(wù)以自強(qiáng)，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鄭、衛(wèi)之音，務(wù)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泵冻恕镀甙l(fā)》亦云：“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jī)；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娥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倍饼R劉晝的《劉子#8226;防慾章》則更有發(fā)揮：“目愛彩色，命曰伐性之斤；耳樂淫聲，命曰攻心之鼓；口貪滋味，命曰腐腸之藥；鼻悅芳馨，命曰熏喉之煙；身安輿駟，命曰召蹶之機(jī)?！比绱说鹊?，雖曰大同小異，但其中“色”是近不得的則是十分的一致。其實(shí)呢，這都是在作驚世駭俗之語，誰人能真正實(shí)行之？《禮記#8226;禮運(yùn)篇》不有言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痹芙逃谀拥母孀痈f得明白：“食色，性也。”（《孟子#8226;告子上》）——飲食男女，這是本性?？追蜃与m說是圣人，但圣人也是人，必有作為人的本性和欲望。

《論語》中直接談到“色”（女色）的不多，加上一次意思相同者也只有四次。其一，“賢賢易色”（《學(xué)而篇》），已專題談過，不再辭費(fèi)。其二，則是孔子的直接教導(dǎo)：

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dú)馕炊ǎ渲谏?；及其壯也，血?dú)夥絼?，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dú)饧人?，戒之在得。（《季氏篇》）?/p>

這是就人（男人）的三個成長階段說的，每一個階段都有值得警惕之事：年輕的時候，血?dú)馕炊ǎ阋?，莫迷戀女色；等到壯大了，血?dú)庹ⅲ阋?，莫好勝喜斗；待到老年了，便要警戒，莫貪求無厭。這后一種情況，當(dāng)今中國有一種說法叫“五十九歲現(xiàn)象”，即在退休之前要猛撈一把也，不知孔子是否有先見之明。而《淮南子#8226;詮言訓(xùn)》也有云：“凡人之性，少則猖狂，壯則強(qiáng)暴，老則好利。”老則好利，正與“五十九歲現(xiàn)象”吻合，真是古今一理也?！盾髯?8226;樂論篇》中提出君子有三慎：“耳不聽淫聲，目不視女色，口不出惡言，此三者君子慎之?！边@恐不易做到，不如孔子所云切合實(shí)際。

其他暫勿論，且說“少之時，血?dú)馕炊?，戒之在色”。其道理并不深奧，只從生理而言，重在健康成長。個中道理，《漢書》卷六〇《杜欽傳》中講得明白：

欽為人深博有謀。自上為太子時，以好色聞，及即位，皇太后詔采良家女。欽因是說大將軍（王）鳳曰：“禮壹娶九女，所以極陽數(shù)，廣嗣重祖也；必鄉(xiāng)舉（博問鄉(xiāng)里而舉之也）求窈窈，不問華色，所以助德理內(nèi)也；娣侄（陪嫁的媵女之內(nèi)，兄弟之女則謂之侄，己之女弟則謂之娣）雖缺不復(fù)補(bǔ)，所以養(yǎng)壽塞（絕也）爭也。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圣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jié)，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用也），則女德不厭（言好色之甚也）；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竟也）于高年?！稌吩啤盎蛩娜辍?，言失（佚，同逸）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為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后徠異態(tài)；后徠異態(tài)，則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間（代也）適（嫡）之心。是以晉獻(xiàn)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今圣主富于春秋，未有適嗣，方鄉(xiāng)（向）術(shù)入學(xué)，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zhì)，毋必有聲色音技能，為萬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卞》之作，可為寒心。唯將軍常以為憂。

成帝在位時，其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奏請杜欽為武庫令。這個成帝劉驁，他當(dāng)太子時就很好色，即位后，皇太后就急著給他找后妃。杜欽怕給他找多了，而“好色之伐性短年”，極力說服王鳳建立“九女”之制。為什么是“九女”而不是八女十女，注家們說：“陽數(shù)一三五七九，九，數(shù)之極也?！庇终f：“天子一娶九女，夏殷之制也。欽故舉前代之約，以刺今之奢也?！碧熳泳艂€老婆還算少的，后世愈演愈烈，到了唐朝，已是“后宮佳麗三千人”，雖說是文學(xué)語言，但千把八百還是有的，漢朝也自不會少，所以杜欽才有“九女”之議。且引經(jīng)據(jù)典，力陳聲色之害，縱欲短命。其中，引了《尚書#8226;周書#8226;無逸篇》上的話，那書上說：“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小民也）之勞，惟耽樂之從（過樂謂之耽，惟樂之從，言其荒淫也）。自時厥后，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比绻粫缘帽M情享樂，就沒有一個能長壽的。又引《論語》“少之時”“戒之在色”，師古曰：“言好色無節(jié)則致?lián)p敗，故戒之也?！痹僖对娊?jīng)#8226;小雅#8226;小卞》。卞，音盤。注釋家說，“《小卞》之詩，太子之傅作也，哀太子之放逐，憫周室之大壞也?！庇终f，“刺幽王廢申后而立褒姒，黜太子宜咎而立伯服也?！笨傊?，杜欽用心良苦，意在選良，惟求淑質(zhì)（今之所謂“內(nèi)在美”也），不管美色及音聲技能，這樣，即可為萬代效法也。

其三，孔子曰：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子罕篇》）

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ā缎l(wèi)靈公篇》）

“完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好色那樣好德的人?！笨桌舷壬我园l(fā)出如此浩嘆？且看一則本事：

居衛(wèi)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人?？鬃釉唬骸拔嵛匆姾玫氯绾蒙咭病！庇谑浅笾?，去衛(wèi)，過曹。（《史記#8226;孔子世家》）

這里記載的是孔子在衛(wèi)國呆了個把月，有一天衛(wèi)靈公和夫人同坐一輛車，宮官雍渠陪侍在右，出了宮門，要孔子坐第二部車子跟著，就大搖大擺地從市上走過。孔子感慨地說：“我還沒見過愛慕德行像愛慕美色一般熱切的人呀！”于是對這里的一切感到厭惡失望，就離開衛(wèi)國往曹國去了。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按照注釋家的詮釋，是“疾時薄于德，厚于色，故發(fā)此言也?！笔购玫氯绾蒙?，則棄邪而反正矣。”其實(shí)，孔子并非禁欲主義者，要棄絕女色，而是為“好德”比之“好色”，爭取個平等地位罷了。

孔老先生這句名言，對后世影響甚大，常用作臣諫君的根據(jù)。諸如《后漢書#8226;宋弘傳》載：

弘當(dāng)宴見，御坐新屏風(fēng)，圖畫列女，帝數(shù)顧視之。弘正容言曰：“未見好德如好色者?！钡奂礊閺兀ǔ罚┲χ^弘曰：“聞義則服，可乎？”對曰：“陛下進(jìn)德，臣不勝其喜?！豹オ?/p>

這位宋弘，他的父親宋尚，在上文提到的成帝時官至少府（九卿之一），而他則在哀、平間作侍中，王莽時為共工（王莽改少府曰共工），光武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建武二年（26），代王梁為大司空，封栒（音恂）邑侯。此人還有一則軼事，可證其言行一致：

時帝姊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钡墼唬骸胺角覉D之?！焙蠛氡灰?，帝令主坐屏風(fēng)后，因謂弘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钡垲欀^主曰：“事不諧矣?！豹オ?/p>

光武帝本想把新寡的姐姐湖陽公主嫁給宋弘，哪知碰上個好德如好色者，一樁美事沒有干成。

孔子于色，由于時人“薄德”，所以對“色”的危害性看得重一些，這也同他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據(jù)《史記#8226;孔子世家》載：魯定公十四年（前496），孔子五十六歲。這時他以大司寇的職位參預(yù)國家決策大事（“由大司寇行攝相事”），預(yù)政才三月，便政績突出，引起鄰國齊的警惕和擔(dān)心，便使用美人計(jì)，挑選國內(nèi)漂亮少女八十人，著華麗衣裳，跳《康樂》歌舞，擬送給季桓子和魯君，季桓子果然中計(jì)，接受了齊女樂，三日不聽政，以致政事荒廢。孔子看到這種情況無法改變，于是失望地離開了魯國。樂師己前來送行，孔子唱了首歌給他聽：“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yōu)哉游哉，維以卒歲！”——有人譯成白話為：“聽信婦人的話，可以失去親信；過于接近婦女，可以使人敗事亡身。既然如此就該離開了，優(yōu)游自在的安度歲月?！豹?/p>

在孔子看來，過于接近婦女可以使人敗事亡身，反之則是可以的。因此，孔子不拒絕接近婦女。“子見南子”，就是為后世詬病者之事例也?！队阂财吩唬邯オ?/p>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這是怎么回事？拜見了南子，一是惹得子路不高興；二是孔子賭咒發(fā)誓：“我假使做了什么不正當(dāng)?shù)氖碌脑?，老天爺譴責(zé)我吧！老天爺譴責(zé)我吧！”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月余，反乎衛(wèi)，主蘧伯玉家。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愿見?！笨鬃愚o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huán)佩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xiāng)弗見，見之禮答焉?！保ā妒酚?8226;孔子世家》）

這里敘述的是：孔子從匡出來就到了蒲，過了一個月，又回到衛(wèi)國，寄住在大夫蘧伯玉家。衛(wèi)靈公的夫人叫南子的，派了人去對孔子說：“各國的君子只要有意和我們國君攀交情的，必定會來見我們夫人；我們夫人愿意見你?！笨鬃油醒酝妻o告罪了一番，最后還是不得已去見了。會見時，夫人站在細(xì)葛布做的帷幕里面，孔子進(jìn)了門，向北跪拜行禮，夫人在帷幕里面回拜答禮，身上的佩玉首飾觸發(fā)清脆的響聲。事后孔子說：“我一向是不想去見她的，現(xiàn)在既然不得已見了，就得還她以禮?！豹?/p>

見見國君夫人，為何會遭弟子不悅、后人詬病呢？一是因拜見的對象南子，名聲不大好，淫風(fēng)在外。二是拜訪的動機(jī)，是“曲線救國”。據(jù)《淮南子#8226;泰族篇》云：“孔子行王道，東西南北七十里而無所偶，故因衛(wèi)夫人、彌子瑕而欲通其道?！睘榱送菩凶约旱闹鲝?，不惜托人情、走夫人路線，手段有點(diǎn)不大光明磊落。而且，按照《鹽鐵論#8226;論儒篇》的說法：“禮：男女不授，不交爵。孔子適衛(wèi)，因嬖臣彌子瑕以見衛(wèi)夫人。子路不說。子瑕，佞臣也。夫子因之，非正也。男女不交，孔子見南子，非禮也。禮義由孔氏，且貶道以求容，惡在其釋事而退也?！被笇捯宰又プ又?，禮是你孔老先生定的，你卻不按禮行事，說得過去嗎？雖然在這次拜見中，舉止見得天（至于說過什么話已不得而知），也發(fā)過誓，但其負(fù)面影響卻不可挽回。不過，孔子的行為在今天看來，算個啥，不僅未可厚非，還增光添彩哩！

孔子還有一件事，也多遭后人訾議。事情是這樣的：

孔子南游適楚，至于阿谷之隧，有處子佩璜而浣者。孔子曰：“彼婦人其可與言矣乎？”抽觴以授子貢，曰：“善為之辭，以觀其語?！弊迂曉唬骸拔岜北芍艘?，將南之楚。逢天之暑，思心潭潭（疑為燂燂，火熱也），愿乞一飲，以表我心。”婦人對曰：“阿谷之隧，隱曲之汜，其水載清載濁，流而趨海，欲飲則飲，何問于婢子！”受子貢觴，迎流而挹之，奐然而棄之，從流而挹之，奐然而溢之，坐置之沙上。曰：“禮固不親授?！弊迂曇愿??？鬃釉唬骸扒鹬?。”抽琴去其軫，以授子貢曰：“善為之辭，以觀其語?！弊迂曉唬骸跋蜃又?，穆如清風(fēng)，不悖我語，和暢我心。于此有琴而無軫，愿借子以調(diào)其音?！眿D人對曰：“吾野鄙之人也，僻陋而無心，五音不知，安能調(diào)琴？”子貢以告?？鬃釉唬骸扒鹬?。”抽綌（音系）五兩以授子貢，曰：“善為之辭，以觀其語。”子貢曰：“吾北鄙之人也，將南之楚。于此有綌五兩，吾不敢以當(dāng)子身，敢置之水浦?！眿D人對曰：“行客之人，嗟然永久，分其資財，棄之野鄙。吾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去，今竊有狂夫守之者矣?！薄对姟吩唬骸澳嫌袉棠荆豢尚菟?，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謂也。（《韓詩外傳》卷一）

這則記述，生動地描寫了師徒二人挑逗一個良家女子的軼事，用今天的話來說也可以叫“丑聞”。且看：

孔子南游到楚國，進(jìn)入阿谷隧道，看見一少女佩著玉璜在河邊洗東西?？鬃诱f：“這婦人你可以去和她攀談?！彪S手拿出個杯子給子貢說：“好好說話，聽她說些什么?！弊迂曊f：“我是從北方來的，準(zhǔn)備到南邊的楚國，正碰上炎天暑熱，心里火辣辣的，很想請你給我一杯水喝，以解我的心頭之火（原文“表”，《列女傳#8226;辯通篇》作“伏”，釋文據(jù)此，因“以表我心”，于此欠順）?！眿D人說：“阿谷之隧，河水婉流其間，這水無論清濁都流向大海，你想喝就喝，何必問我？”接過子貢的杯子，始則迎流舀了一杯，接著又倒了，再順流舀了一滿杯，然后放在沙灘上，說：“禮規(guī)定不能親自交給你。”子貢把這些告訴了孔子?？鬃诱f：“我知道了。”又拿出琴來，拔掉琴軫，交給子貢，說：“注意說話方式，看婦人怎么應(yīng)對?！弊迂曊f：“剛才你的話很得體，像清風(fēng)沁人，正與我的話相應(yīng)，令我很舒心。這里有琴一張但沒有軫，想請你調(diào)調(diào)音。”婦人說：“我是鄉(xiāng)野之人，見識有限，其心不靈，五音不通，怎么能調(diào)琴呢？”子貢又把這些告訴了孔子?？鬃诱f：“我知道了?！笨鬃幽贸黾?xì)葛布五匹（原文為“兩”，古之布帛每匹兩端對卷，故謂之兩），交給子貢說：“好好說話，看她說些什么?！弊迂曊f：“我這個北方人將要到南方的楚國去，這里有細(xì)葛布五匹，我不敢說給你做衣服，就把它放在這水邊吧！”婦人說：“你這個客人差矣，拿出你的資財，丟棄在野外，這是什么意思？我還很年輕，怎敢接受這些？你趁早離開，我那暗中守護(hù)我的性情粗暴的家人知道了就不好了?！薄对娊?jīng)》上說：“南山高樹入云霄，不可在那里歇息呀，漢水之濱有游女，不能追求她呀！”這不正好說明這件事么！

不知孔老先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善為之辭”的潛臺詞又不知藏有什么玄機(jī)，難道是為了測試此地的民風(fēng)？抑或是婦女知禮的程度？但首先自己的行為就失禮呀！結(jié)果是，經(jīng)過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逗，終討莫趣，灰溜溜地離開也。此事顯然不怎么光彩，以致孔子的后人還矢口否認(rèn)：

平原君問子高曰：“吾聞子之先君南游，過乎阿谷，而交辭于漂女，信有之乎？答曰：”阿谷之言，起于近世，殆是假其類以行其心者之為也?！豹オ?/p>

以一句此乃后世好事之徒編造的，搪塞了之，難以服人。而洪邁則對韓嬰以此事說《詩》，頗有微詞：“觀此章，乃謂孔子見處女而教子貢以微詞三挑之，以是說《詩》，可乎？其謬戾甚矣，他亦無足言?！保ā度蔟S續(xù)筆》卷八）洪邁說“以是說《詩》”，是誤解了《韓詩外傳》，按《四庫提要》云：“王世貞稱《外傳》引《詩》以證事，非引事以明《詩》，其說至確。”明乎此，洪邁所云，不啻癡人說夢。

上文談到，孔子不拒絕美女甚至追求美女，這從他對待另一件事上所引的詩也可以看出?？鬃釉唬骸胺颉对姟凡辉坪酰骸坝新荩懵稘`兮。有美一人，青陽宛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保ā俄n詩外傳》卷二）所引詩見今本《詩經(jīng)#8226;鄭風(fēng)#8226;野有蔓草》，有人譯成新詩即為：“野地青草長得旺，露珠沾在草兒上。有個美麗俊姑娘，眉目清秀好模樣。不期而遇來碰到，如愿樂得難想象！”追求美人，正常得很，于孔子也不例外，無須大驚小怪。

《楚辭#8226;七諫》上還記載了這樣一件事：“路室之女方桑兮，孔子過之以自侍?！蓖跻葑⒃唬骸把钥鬃映鲇危^于客舍，其女方采桑，一心不視。喜其貞信，故以自侍?！迸又活櫜缮?，不理睬孔子，孔子自作多情，站在那兒欣賞美人兒，本屬“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常情，可王逸偏要用一句“喜其貞信”，豈不滑稽！如果當(dāng)年孔先生有寫日記的習(xí)慣，想必回到下榻之處會興致勃勃地記上一筆：“適見采桑女，侍視良久，驚艷不已，不忍歸，非禮也，天厭之！”按理，中華文化應(yīng)該有這個傳統(tǒng)，因?yàn)橹钡绞Y介石，就還有如此愛好。據(jù)說，蔣在街上看到了美女，當(dāng)天的日記中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話：“見艷心動，記大過一次?！保?006年7月27日《北京青年報》）第一句話是實(shí)情，第二句話是虛招，為了留給后人看的也！

孔子對采桑女感興趣，本不止一次，又有《繹史#8226;孔子類記一》引《沖波傳》云：

孔子去衛(wèi)適陳，途中見二女采桑，子曰：“南枝窈窕北技長?！贝鹪唬骸胺蜃佑侮惐亟^糧。九曲明珠穿不得，著來問我采桑娘?！狈蜃又陵悾蠓虬l(fā)兵圍之，令穿九曲珠乃釋其厄。夫子不能，使回、返問之，其家謬言女出外，以一瓜獻(xiàn)二子，子貢曰：“瓜子在內(nèi)也?！迸顺?，語曰：“用蜜涂珠絲，將系蟻，蟻將系絲，如不肯過，用煙熏之?！弊右榔溲?，乃能穿之。于是絕糧七日。

采桑二女，一個窈窕一個高挑，孔子也要挑逗一句。好在命運(yùn)安排，因二女的智慧而得以解除厄運(yùn)。當(dāng)然，這只是附會。使孔子真正擺脫陳蔡之厄的是楚國。“楚使人聘孔子”，“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后得免?！保ㄒ姟妒酚?8226;孔子世家》）

從上面的一些事例看來，孔圣人并非不食人間煙火，而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鮮活的男子漢。對待女色，他有清醒的認(rèn)識，“好色失志，妨于政”，他是要勸說君主們注意的。人們好德不如好色的形勢，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頭的，但卻無能為力。相反，在他四處奔波，進(jìn)行游說的途中，自己也免不了“拈花惹草”，一釋內(nèi)心的苦悶和沖動。這并未降低孔子的人格，后之假道學(xué)者，相形之下則更見出人品的卑微和虛偽，而一些注釋家因?yàn)樽鹫咧M，曲為之辯，則純屬多余，孔老先生九泉有知，想必也是不會領(lǐng)情的也。如若孔子之言行尚不能理解，而后世之聯(lián)語“唯大英雄能好色，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豈不要嚇倒一潮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