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媽是村里的婦女主任,像所有80年代的婦女主任那樣,我媽整日奔忙于各種夫妻糾紛、婦女生育及各類酒席間。那些酒席,我至今印象深刻,在某戶人家的屋檐下,高懸著一盞通亮的燈泡,燈泡下晃動著一張張膨脹的血紅的臉,隨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劃拳聲,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如同在工作中一樣,我媽在酒桌上,也是所向披靡的女英雄。她的豪爽、重情義的個性,在酒桌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我也多次在我媽的帶領(lǐng)下,參入過那樣的酒席,我坐在那兒,吃著各類平時不常吃的菜,起先還挺愉快,但我吃飽后,坐在那兒就覺得難受了,我與那兒的氣氛格格不入。他們沉醉于互相勸酒、喝酒帶來的歡樂中。那些人,把酒灌來灌去,吃得脖子粗,臉紅,但他們還要喝,仿佛只有喝醉了,這頓飯才算圓滿。
當(dāng)然,我媽在酒席上發(fā)揮的時候,多數(shù)時候,我是一個人留在家里。我爸那時在一個大集體企業(yè)上班,要上深夜班,也顧不上我。不過,我也漸漸習(xí)慣了,一個人在家,也沒什么,我可以自己跟自己玩。我會把自己倒掛在床上,自言自語地說話,不說話時,唱唱歌,唱完了一首又冒出來一首。有時候,連我自己也會嚇一跳,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會唱了那么多歌。
緊挨著床頭的是個暗紅色的小矮柜。當(dāng)我在床上躺著的時候,就會聞到從那個矮柜里飄出來的氣味,那氣味誘使我在無事可做時,一次又一次地拉開矮柜的抽屜。抽屜里的東西,多數(shù)都是我媽的,戶口本呀,草紙呀,紅本的獎狀等,在抽屜的下格我還拉出過一條布做的月經(jīng)帶。那時,我已經(jīng)知道那條布的作用了,所以看到時一點也不驚奇。每天晚上,睡覺前,我媽都會端盆水,在我面前換洗。有一次,當(dāng)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換下來的長條帶子上時,我媽就帶著幾分不好意意思的神情告訴我,那布條上面的血是月經(jīng)。她這么說時,正低頭系著褲子。我的目光還是疑惑。當(dāng)換洗的工作徹底結(jié)束后,我媽彎腰拉開矮柜,往里放進什么東西。這個時候,她又輕輕地說了句話,如果女的不來月經(jīng),就不會生孩子了。雖然背對著我,而且聲音有點飄忽,但我清楚地聽到并感受到了我媽在說話時,語調(diào)上的愉快與自豪。就這樣,在我還是幼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許多女孩子在發(fā)育時還未知道的事。
再回過來說,那次我在翻抽屜時,翻到了一個大盒子,里面分放著許多個小紙袋。那個盒子,我媽將它放到抽屜里時,我也在旁邊,她對我說,那是要分給村里婦女的東西,你不要亂動。我看到盒子時,再次想到了我媽曾對我說過的話,但我覺得她不在,我不妨可以動一下。
我將盒子里的紙袋一個個取了出來,分攤在我媽剛鋪上去的粉紅色的床單上。在我打開紙袋的時候,一股濃濃的怪味便沖鼻而來,很快,這股怪味擴散至整間房間。我低頭看到,自己手上正捏著個乳白色的環(huán)形橡膠圈。有那么一會,我的腦子里很是混亂,實在猜不出,那樣的東西發(fā)給村里的婦女做什么用。但顧不了那么多了,這時的我正被一個忽然而至的想法激動著,我想到這樣的橡膠圈,是不是可以將它們吹起來,當(dāng)氣球使。然后我真吹了,吹頭一個時,還有點抖抖縮縮,但吹起一個之后,接下去的就越來越熟練了。如我所料,那些乳白色的橡膠圈,在吹起來后,就成了一個個乳白色的氣球了。我很為自己的創(chuàng)舉興奮,在那個夜晚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我媽當(dāng)婦女主任的好處。
晚上,當(dāng)我媽醉醺醺地回來時,我還沒睡,正在房里將那些個乳白色的氣球,在空中拍過來又拍過去的,玩得起勁。多余的那幾只,我還分別將它們掛在了床頭、椅子上??傊?,在我媽進門時,整個房間里,白球高揚。
當(dāng)然多年后,回想起那個夜晚的事,我還是會感到無比的羞愧。
80年代初,整個社會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每天早晨,踏著廣播里傳出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樂曲,大人們蹬著“永久”牌自行車,意氣風(fēng)發(fā)地去上班;小孩子背著書包,胸前飄蕩著鮮艷的紅領(lǐng)巾,昂首挺胸地去上學(xué),想著將來要做“四化”的接班人。當(dāng)然,我也是那昂首挺胸中的一分子,尤其,當(dāng)我走在馬路上,看著路口、墻壁上四處可見的標(biāo)語和貼圖時,我的臉上便會露出微笑。我在一幅“只生一個好”的計劃生育宣傳圖前站立,那幅圖上,一位笑容可掬的年輕媽媽正懷抱著一個小孩,而且還是女孩,母女看上去幸福極了。我由衷地感嘆,只生一個多好。那刻,我為著自己獨生子女的身份感到自豪,我甚至想到了沒有人會來跟我爭搶好東西吃是多么好。這么想著,我與那幅圖的感情就更進一步融洽了。
我是獨身子女,這已確鑿地被我認為是一件光榮的事了,而且我還看到過獨生子女證,里面的第一頁,貼著我騎著木馬胖乎乎的小照。在給我看那本小紅本時,我媽是一臉的興奮,她告訴我,有了這本小紅本,每年,還可以領(lǐng)到一筆國家的獎勵費。我看著我媽,慎重地將小紅本放到了床邊的小矮柜里,我小小的虛榮心再一次得到了滿足。
但不得不聲明一點的是,在我享受了獨生子女證和那些“只生一個孩子好”的宣傳圖帶來的短暫歡愉后,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我感受到的是一個人的孤獨和寂寞,尤其是漫漫暑假,對我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在許多個黃昏的傍晚,當(dāng)我媽站在后天井處搓洗衣服時,我便會搖著她的手臂說:“媽媽,快給我生個哥哥吧,沒有哥哥,姐姐也好。”
那個時候,我媽工作的重頭戲是搞好村里的計劃生育,不能有未婚同居的人,那是很可恥的事,我常聽到由我媽嘴里吐出來的四個字:非法同居。我媽恨恨地說著時,那些來到我家的“非法同居”的男女,便羞愧地低下了他們的頭,而在一旁的我也為那對男女感到可恥起來。我媽的另一項日常工作就是抓超生的“大肚皮”,后者的任務(wù)更為艱巨。我媽曾為了抓到一個逃去娘家的本村的“大肚皮”而同村里的治保主任翻山越嶺,不顧天黑路遠,趕至一個陌生的遙遠的村莊。他們到達那個“大肚皮”的娘家時,天色已近黃昏,門口的狗還不停地叫吼著,但這一點也嚇不倒我媽,反而增添了她的勇氣。她一手撥開倚在門口企圖阻止我媽他們進入的“大肚皮”的娘家人,雄赳赳、氣昂昂地進去后,她和治保主任倆人從樓下到樓上,從門后到床底,找了個遍,都沒有。望著倚在門邊的“大肚子”娘家人得意的笑,我媽忽然掉頭直奔已找過一遍的灶間,在一大捆干柴后,終于揪出了頭發(fā)蓬亂的“大肚皮”。
當(dāng)我媽自豪地向我們講述她抓“大肚皮”的事跡時,我在那刻想到的卻是,她和治保主任兩個人,一起翻山越嶺,他們得走很長的路,在路上他們一定相互照顧,如果一天到不了,還得夜宿旅館。當(dāng)然,我很快會阻止自己的胡想。我媽是一個多么敬業(yè)的人呀,她性格豪爽、衣著樸素,從不穿裙子、涂口紅、戴任何首飾,她是一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村干部。
二
我媽在當(dāng)了若干年婦女主任后,又即將接任村長一職。那么找一個接替她的人,成了一件緊迫的事。我媽在翻了村里所有已婚婦女的資料后,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一個叫菊萍的女人身上。菊萍是高中畢業(yè)的,這在80年代的農(nóng)村是個很高的學(xué)歷。
菊萍第一次走進我家大門時,是傍晚時分。以后,她也多數(shù)在這個時候來我家。那天,她來時,我們正在吃飯。我媽聽到了敲門聲,慌忙放下碗筷,跑進了里屋。那個時候,我媽已開始試著在洗完澡后穿裙子,但還不習(xí)慣在外人面前展露,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只有我和爸爸能目睹我媽穿裙子的樣子。
我拉開門時,我媽已在里屋套上了外褲,聽到來的人是女聲,我媽提著褲子,從里屋走了出來。
我媽笑著對進來的女人說,菊萍,你坐呀。
我回到飯桌上,開始打量這個叫菊萍的女人。這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頭發(fā)用了一個發(fā)卡在后面盤起,雖然臉盤子有點大,但從發(fā)際滑落的幾縷頭發(fā),很好地遮掩了這一缺點。
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她看著我們吃,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我媽說話。在我們吃完后,又幫著我媽收拾飯桌。晚飯后,我在飯桌前寫作業(yè),我媽拿出了毛線籃。我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有村里的婦女來我家走動時,我媽就喜歡拿出毛線籃,那架勢似乎在向來者宣告,她不但能在工作上勝任一般女人不能勝任的活兒,在家務(wù)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我媽打著毛線,菊萍在邊上幫我媽繞毛線。繞了幾圈后,她忽然說了一句話,就是這一句話,惹得我和我媽很高興。她說,“其實你們家阿喬,細看的話,長得挺秀氣的。”
我聽了菊萍的話,埋首寫字的頭,低得更低了,臉不好意思地紅了,心里倒是歡喜得要命。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皮膚黑黑、身材胖胖的女孩。我同我媽出門時,遇到相識的人,她們只會對我媽說,你們家阿喬又長高了。有人說我好看,這還是頭一次。而我媽在聽了菊萍的話后,更是笑咧了嘴。我抬頭時,發(fā)現(xiàn)我媽正用滿是期許的目光望著我,好像在她目光的撫慰下,我在以后能長得更好。當(dāng)然我媽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她自己在長相上,沒長好,自然希望能在女兒身上彌補點遺憾。
這會兒,你大概也看出來了,菊萍是個伶俐的女人,很能討人歡心。這以后,菊萍來我家的頻率越來越高。每次來了都會幫我媽收拾飯桌。在我媽拿出毛線時,同我媽探討各種不同的針法。當(dāng)然,我媽也會派點村里的活給她,如發(fā)發(fā)什么開會通知、婦女身體檢查單之類,這些菊萍都很樂意做。
如果菊萍不想當(dāng)婦女主任的話,她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賢妻良母,她溫良、賢惠,像所有的農(nóng)村家庭婦女一樣,在打理完家務(wù)后,坐在家門口的弄堂里,打打毛衣,嗑嗑瓜子,說說這家長,那家短的。她的生活每天都是一個樣,也沒什么不好的??删掌计莻€像我媽那樣有著上進心的人,她把我媽視為自己努力追趕的對象,在她向我媽的生活靠近的時候,卻忽略了至為重要的一點。先前,我已提過,我媽是一個長相普通,嚴格說甚至連普通也夠不上的女人,她性格豪爽,舉止作派已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女干部形象,在她身上,女性的特征消失已盡。正是這點,當(dāng)她與她的男性工作伙伴在外頭奔忙或交談至深夜時,我的父親及其他的人都不會對她產(chǎn)生任何懷疑??墒蔷掌疾灰粯?,她的性格是玲瓏乖巧,穿著打扮,舉止言行是個可人的小婦人。夏天的那會,她來我家,身著淡黃色的連衣裙,如果恰好是洗了頭,那么來時就會披著長發(fā),身上散發(fā)著迷人的氣息。她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語調(diào)很是好聽。有一度,我暗地里偷偷地摹仿著她的聲調(diào)說話,在我摹仿她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人。這種體驗,讓人有著暗暗的不安的興奮。
菊萍與村支書的相遇是在一個傍晚時分。那天菊萍來我家時,西邊的天空飄著幾朵玫瑰紅的云彩。她進門時,我正站在明堂里對著那幾朵云彩的方向扭動腰肢。她穿著件淡黃色的連衣裙,婀娜多姿進來了,我一下子不好意思地停住了自己的動作,并且低了低頭,一種羞愧的感覺涌上了我的心頭,我覺得像我這樣是不配扭動腰肢的。
這一次菊萍來時,在我家遇上了同我媽談事的村支書,一個四十來歲,精神抖擻的男人。我媽把菊萍介紹給村支書認識,然后談話便從兩個人變成了三個人。但菊萍剛坐下不一會兒,我媽就有事要走開了,記不清具體是什么事,讓她走開的,不外乎是哪戶人家的打架了,或是婆媳鬧上了矛盾。
我媽出門時,轉(zhuǎn)身對坐在椅子上的男支書和菊萍說,你們先坐坐,我去去就來。說完,我媽就扭頭走了??晌覌屪吆?,并沒有如她自己所說的,去去就來。在我抄完了兩篇課文的詞匯后,我媽還沒有回來。而這邊,菊萍與村支書的談話卻轉(zhuǎn)入了另一種氛圍。在我寫作業(yè)的時候,他們就坐在飯桌旁說話,他們漸漸地忘記了我的存在。菊萍那天是洗過頭來的,所以那天她的頭發(fā)沒有盤起來,而是隨意披散著。在她低下頭去的時候,原來披在肩上的長發(fā)不時地垂掛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頰,使她的樣子看上去更顯嫵媚動人。
我想起來了,那天后來還停了電,所以我是點了蠟燭在桌上寫作業(yè),他們則在搖曳的燭光中繼續(xù)交談。有一刻,我發(fā)現(xiàn),他們幾乎不是在說話,而是在低語了。男書記用笑盈盈的目光看著菊萍,菊萍則低側(cè)著頭,用低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話,大拇指的指甲蓋不時地在飯桌上劃過來劃過去,那樣子就像個害羞的女學(xué)生。
他們那樣說著話的時候,確是忽略了我,他們肯定以為我一個上二三年級的小學(xué)生能懂什么,卻不知道在那時,我已看過兩本瓊瑤阿姨的小說了,對于男女之情在書本中已領(lǐng)略深刻。我厭惡他們弄出來的如燭光般曖昧的語調(diào)和眼神,我替他們感到可恥,這種可恥的感覺,如同我媽說“非法同居”四個字時,讓我感受到的。我也替自己難受,要夾在這樣一對可恥的人中間,而且還得裝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不得不說,我是個嗅覺靈敏的女孩,在我覺察到菊萍與村支書的“異樣”時,我媽還渾然不知,進一步拉攏菊萍向村黨組織靠攏,直到一個禮拜天的午后,菊萍的老公出現(xiàn)在我家廚房的門框里。他來的時候,我媽正揮動著鍋鏟,在熱氣騰騰的煙霧中翻炒著一鍋螺螄。
那是個顯得猥瑣的男人,有個尖尖的下巴。說起話來的時候,嘴角不停地鉆出白沫子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說話時,嘴角會鉆出那么多白沫子。當(dāng)他的嘴唇上下合動時,我就抬著頭看著他的嘴角,他抬起手背,抹了下嘴,白沫子沒了,但當(dāng)他再次開口時,白沫子又鉆出來了。
他在講菊萍與男書記的事,我媽對他的話,很是吃驚,半信半疑的樣子。我倒是沒感到意外,反倒有點幸災(zāi)樂禍,仿佛那個夜晚的惡氣一下子全出了。兩個可恥的人,終于敗露了。
男人說,我背著鋤頭,從田里回來,快近家門時,站在田埂上,抬頭望我家的樓。那樓是我上半年新造好的,每次從田里回來時,我都要站在田埂上,好好看它。在我抬頭的時候,菊萍的頭剛好映現(xiàn)在樓道的窗口上。我笑了一下,我想這會兒,菊萍可能正要下樓,給我做晚飯了??删o接著,我又看到了一個男人的頭在窗口上出現(xiàn),雖然只是一晃而過,但我敢肯定,就是他,不會有錯的。
我媽問,那你到家時,怎么樣了?
男人痛惜地搖了搖頭,繼續(xù)吐他的白沫星子。
奶奶的,還是讓那畜生跑了??墒俏腋铱隙?,他們一定干了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我媽將煤氣灶的火關(guān)小了點,又將鍋蓋蓋上,轉(zhuǎn)身安慰男人。也許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我媽說這話的時候,眼里是痛心的神情,臉色也有點陰沉,倒不是她相信了男人的話,而是覺得菊萍這人不能用了,她有著這樣一個老公,在事情還沒弄明白前,就四處張揚著說。有著這樣老公的女人是做不了婦女主任的。
這件事后,我媽明顯地冷淡了菊萍,菊萍也不太來我家了。那個男人,后來又跑來過一次,是在隔了一個月后。他說又看到自己老婆跟男書記在一起了。我媽問,在哪看到的?
他說在田里。他看到菊萍在河對岸的田里走著,遠遠地,在她的身后,跟著男書記,他們朝著同一個方向走。
在男人這么說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場景。菊萍與男書記一前一后,朝著稻田的方向,堅定不移地前進著,最后淹沒于茫茫的稻田中。這時的田里,稻子已經(jīng)成熟,風(fēng)過來時,像海浪一般涌動。
“可是,我離得太遠了,等我趕過去,兩人早已不見了?!蹦腥诉€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嘴角還像青蛙那樣吐著白沫。這一次,我媽不耐煩了,甚至還有點生氣。
“你一點證據(jù)沒有,不要亂說人家?!边@里的人家當(dāng)然指代的是村支書,我媽覺得必要時也得維護下村組織的形象。
“這樣的事,你以后不要來說了,況且,你老婆現(xiàn)在也不干村里的事了,婦女主任的人選,我已另定了?!?/p>
我媽說的最后一句話,起了作用。那男人果然不再說什么了,聽了后還很感激地對我媽哈了哈腰,走了。
打那次之后,男人再也沒來過我家,菊萍也像空氣一樣消失了。我再也沒有看到過菊萍,當(dāng)然這也跟我不太愛外出走動有關(guān)。偶爾我還會從其他來到我家的婦女口中聽到關(guān)于菊萍的消息。她們說,昨天菊萍來我家竄門了,帶著她的毛線籃,還教會了我一個毛衣的花樣;她們說,菊萍昨天同隔壁的麻嫂吵架了,兩人的樣子都可怕,就差打起來了。我媽在聽那些話的時候,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她從來不認識過這個人。
我家還是照舊的熱鬧,在我們吃晚飯的時候,還會有不同的人到來。在菊萍之后,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開始高頻率地出沒于我們家。這一次,我媽接受了上次的教訓(xùn),這個新的接班人,有著同我媽一樣豪爽的性格,笑起來時,身子抖得像下雞蛋的母雞,而且嗓門粗大,動作夸張。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她說著話的時候,我媽用安心地眼神看著她,就像看著我一樣。
【責(zé)編 艾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