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教室里,一群孩子在悠揚的鋼琴伴奏下放聲歌唱#65377;彈鋼琴的,正是重慶市盲人學(xué)校的音樂教師——盲人音樂家#65380;“山城阿炳”張治平#65377;在張治平的傳奇人生中,兩個先后走來的善良女子,就像神奇的翅膀,帶他飛進音樂殿堂,飛向事業(yè)的輝煌#65377;
《二泉映月》,打開音樂之窗
7歲的張治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患有“先天性視神經(jīng)萎縮”和“視網(wǎng)膜色素變性”,最多到20歲就要失明#65377;
懵懂的張治平郁郁寡歡到三年級#65377;一天,音樂老師用手搖唱機給學(xué)生們放了一曲《二泉映月》,如泣如訴的二胡細細撫慰著張治平的憂傷,而“阿炳”這個名字,更是如雷般震撼了少年的心:“原來盲人也可以成為音樂家,而不僅僅是當(dāng)流落街頭的藝人!”
做一個像阿炳一樣的盲人音樂家的理想,在張治平心里扎下了根#65377;但藝術(shù)的道路沒有捷徑可走,從用一支撐蚊帳竹竿鉆成的“竹笛”,模仿鄰家大哥哥吹奏開始,張治平一路跌跌撞撞踏上了音樂之路……
1965年,張治平以專業(yè)知識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碚區(qū)文工隊#65377;在那里,他如饑似渴地學(xué)習(xí),在演出中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才華,熱烈的掌聲一再地堅定了他的夢想#65377;
“我會成為中國的第二個‘阿炳’!”這是張治平向第一個走進他生命中的女子求婚時的誓言#65377;
“沒有她,我永遠也飛不起來#65377;”
陳瑞清是走進張治平生命中的第一個女子#65377;照片上的她溫文嫻靜,頗具古典美#65377;張治平撫摸著照片,告訴筆者:“認識她的時候,我的視力已經(jīng)很模糊了,我從來沒看清楚過她的樣子……”
與陳瑞清相識,正是在張治平心情最苦悶的時候#65377;
1971年,文工團解散,張治平被調(diào)到一所學(xué)校任音樂教師#65377;風(fēng)華正茂的他視力卻進一步減弱,一天,正當(dāng)他又艱難“啃”書時,一個甜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張老師,你眼睛不好,我來念給你聽#65377;”她,便是當(dāng)時到學(xué)校代課的陳瑞清#65377;
一本本深奧的專業(yè)書籍在甜美的聲音中積淀下來#65377;
陳瑞清的父親堅決反對女兒和一個“臭老九”在一起#65377;他先后給女兒介紹了年輕的軍官#65380;工廠的技術(shù)員,都遭陳瑞清拒絕#65377;張治平想了個辦法:1972年國慶節(jié),他買了兩張票給陳瑞清,請她帶父親一起去看國慶匯演#65377;舞臺上,張治平表演了一曲笛子獨奏,一曲二胡獨奏,又拉手風(fēng)琴給一個男生合唱小組伴奏,連續(xù)出了三次場,觀眾掌聲如雷#65377;陳瑞清的父親也激動地指著臺上的張治平對女兒說:“這個社會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太多了,要找男朋友,就要找個像他這樣的!”陳瑞清這才紅著臉告訴父親:“他就是我的男朋友#65377;”父親一下啞口無言,告訴陳瑞清:“你星期天把他叫到家里來,我跟他談?wù)?65377;”
張治平如約上門:“醫(yī)生說我20歲就要失明,現(xiàn)在我24歲了,還能看得見,但最終肯定是要失明的#65377;我的奮斗目標(biāo)是成為阿炳那樣的音樂家#65377;”他的坦誠感動了陳瑞清的父親#65377;
兩個月后,張治平娶回了美麗的新娘陳瑞清#65377;盡管生活簡樸,陳瑞清仍盡心盡力在生活上呵護著丈夫,事業(yè)上扶持著丈夫#65377;為了跟上丈夫前行的步伐,她請了半年長假,報考西南師范學(xué)院音樂系(現(xiàn)西南大學(xué)音樂學(xué)院)培訓(xùn)班,從最基本的簡譜和樂理知識學(xué)起;她還在西南師范學(xué)院請了幾位資深音樂教授為丈夫進行專業(yè)輔導(dǎo);丈夫的創(chuàng)作靈感,她一刻也不耽誤地記錄下來,甚至提出修改意見;為了鍛煉丈夫演出時的心理素質(zhì),她陪丈夫到各地參加各種演出活動#65380;音樂研討會……
在妻子的鼓勵和幫助下,張治平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突飛猛進,他創(chuàng)作的《春風(fēng)頌》#65380;《沙漠小路》等歌曲在社會上廣為傳唱……時至今日,提起陳瑞清,張治平仍動情地說:“瑞清為我奠定了音樂殿堂的基石#65377;沒有她,我永遠也飛不起來#65377;”
愛情鳥折翼遺言成支柱
1983年5月,命運的黑幕猝然落下#65377;那個春雨瀟瀟的早晨,張治平在上課的路上失足踏空,從3米多高的堡坎上直接摔落,眼睛徹底失明了#65377;
無奈的張治平只好辦了“病休”,離開了心愛的講臺和學(xué)生,再想到妻子勞累,絕望中,他摸索到了小河邊#65377;正在這時,一雙溫?zé)岬氖滞炱饛堉纹?,只聽瑞清在耳邊輕聲地說:“治平,回家吧#65377;”
當(dāng)天晚上,一向溫和的她把丈夫一頓痛罵:“張治平,你像什么男子漢,阿炳眼瞎了還成了音樂家!當(dāng)不成老師就沒有前途了嗎?你的志向哪里去了?”瑞清的話像一道閃電,將張治平從“混沌”中拉了出來#65377;想起自己曾經(jīng)許下的諾言,他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點燃#65377;
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張治平的生活又變得充實而快樂#65377;1984年,他創(chuàng)作的歌曲連續(xù)在省#65380;市獲獎#65377;1985年,重慶盲校的校長請他到盲校教音樂,瑞清隨他到盲校當(dāng)了一名教手工的代課教師#65377;1986年,張治平的家庭被評為四川省“五好家庭”#65377;
但不幸再次降臨#65377;
1987年5月24日晚上,雷雨交加#65377;被雷聲驚醒的張治平起身給妻子蓋被子,摸到的卻是妻子冰涼的肌膚!他哭喊著叫醒女兒,背著妻子在女兒的牽引下來到醫(yī)院,醫(yī)生告訴他,因為心臟病發(fā)作,陳瑞清至少已去世兩個多小時了#65377;
妻子去世后,張治平近似自虐般地埋頭于音樂世界里,用音樂創(chuàng)作發(fā)泄內(nèi)心的悲痛#65377;3年里,張治平有32首音樂作品在省#65380;市和中央級的歌曲大賽中獲獎,1989年,《快樂王子的小船》#65380;《隊旗下面煮野餐》分別獲得全國少兒歌曲創(chuàng)作大賽一#65380;二等獎#65377;
跪在妻子靈前,七尺男兒泣不成聲#65377;獲獎證書的復(fù)印件在火光中化作一縷青煙,那是張治平用心在告慰九泉下的瑞清#65377;
天賜姻緣 飛向音樂殿堂
正當(dāng)張治平將感情緘封#65380;埋頭奮斗的時候,又一位溫柔體貼的女子走進了他的生命#65377;
1988年國慶節(jié)剛過,張治平的小妹張軍找到剛結(jié)束了一段不幸婚姻的同廠女工曾憲玲,向她介紹自己的二哥#65377;
第一次見面,曾憲玲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她能想象,一個痛失了妻子的盲人的家,會是多么凌亂#65377;但邁進張治平家的門檻時,她深深詫異了:房間擺設(shè)整齊有序,窗明幾凈,張治平彬彬有禮,起身給她泡茶的動作嫻熟自然,甚至看不出他是個盲人#65377;那一天,曾憲玲還見到了張治平的幾十本獲獎證書,聽說了他要立志奮斗成為中國第二個“阿炳”的夢想#65377;
曾憲玲內(nèi)心升騰起一種崇高的使命感:“嫁給張治平,做他后半生的‘眼睛’#65377;”
1988年12月,張治平與曾憲玲結(jié)為伉儷#65377;
1989年1月,曾憲玲毅然從廠里停薪留職,支持丈夫創(chuàng)作音樂#65377;張治平在盲校任教期間發(fā)表在《中國盲人》的論文便是由他口述#65380;曾憲玲抄寫整理后寄出去的#65377;1990年5月,張治平創(chuàng)作的《相信自己》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舉辦的“全國廣播歌曲大獎賽”中獲得銀獎,而對這次參賽,張治平本沒有信心,是曾憲玲悄悄將丈夫的《相信自己》抄好后寄到大賽組委會的#65377;
愛情的滋潤,使張治平步入了音樂創(chuàng)作的輝煌時期#65377;他創(chuàng)作的《甜甜的咧》#65380;《晚歸的牧笛》被編入《全國小學(xué)生音樂教材》#65377;1997年,張治平加入了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并成為重慶市盲人協(xié)會副主席,現(xiàn)任南岸區(qū)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65377;2003年9月,張治平收到全國特級教師榮譽證書,成為我國第一個獲得特級教師職稱的盲人#65377;
1999年8月,他的家獲得全國“五好家庭”稱號#65377;
在鮮花和掌聲面前,曾憲玲悄然退到幕后#65377;她滿足地告訴丈夫:“你的成功,讓我享受了生命的美好和充實#65377;我是你后半生的眼睛,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65377;”
張治平至今不知道曾憲玲長的是什么樣子,這個美麗女子的形象藏在心里,成為他反復(fù)體味的秘密#65377;他告訴筆者:“瑞清走了,上蒼又給我送來憲玲,是她帶我自由翱翔在音樂的天空,創(chuàng)造了輝煌#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