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聯(lián)合國國際兒童基金會”的統(tǒng)計,印度的流浪兒童為50萬左右,德里、孟買和加爾各答三大城市的流浪兒童都超過了10萬人。這些年齡在5歲至15歲之間的兒童,大部分為孤兒、被遺棄者和離家出走者。他們大多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或勞作于城市最低層,干著與兒童不相稱的重活;或占據(jù)著十字街口,以各種可憐悲慘的形式向路人乞討。由于處境惡劣和缺乏營養(yǎng),他們中許多人的身體狀況日益惡化,有的成了疾病、特別是艾滋病的傳播媒介。更有甚之,由于得不到家庭和社會的監(jiān)護,他們中越來越多的人成了暴力和色情攻擊的對象。
今年2月的一天,我看到一本叫做“Lifelines”的書, 其中的一個故事吸引了我:
15年前,在印度德里,一個叫麗塔·派尼克的中年婦女,在接觸了眾多無家可歸的街頭兒童后,發(fā)現(xiàn)這些兒童生活狀況極令人同情。于是她開始用個人的力量關(guān)心和幫助他們,用不同的方法把教育引入他們的生活中。從此,當初在街頭流浪的800名兒童有了自己的組織,有了受教育的機會,有了自己的銀行,開始明白和維護自己的權(quán)利。而15年間麗塔也從個人發(fā)展到有70多名教員,11個聯(lián)絡(luò)點,一座辦公樓,擁有國內(nèi)外多方資助的頗有規(guī)模的“蝴蝶工程”。其受助兒童也達到了1100名左右。
本著想知道更多的有關(guān)這個組織的情況,3月底我專程前往印度德里訪問了這個在印度家喻戶曉的非盈利組織——“蝴蝶工程”組織。
我的最大疑問:“他們?yōu)槭裁磥砺?lián)絡(luò)點?你們教什么呢?”
我在“蝴蝶工程”的辦公室里見到了麗塔和其他兩名員工,麗塔讓其中一名員工扎維德帶我去各個聯(lián)絡(luò)點看看。一路上,他向我解釋說:“蝴蝶工程”沒有教室,取而代之的是11個聯(lián)絡(luò)點,每個聯(lián)絡(luò)點有兩名老師,他們和附近的街頭兒童商量達成一致的時間,通常是生意清淡的時候,聚集在一起上課。這些聯(lián)絡(luò)點都是在商業(yè)繁忙區(qū),比如火車站、市場、旅游點這些孩子們可以找到賺錢機會的地方。
在新德里的火車站,上午10點到12點,火車不多,散布在車站各個角落的撿垃圾的兒童開始背著空編織袋陸續(xù)往12號站臺的聯(lián)絡(luò)點匯集,一男一女兩名老師正和孩子們聊天。10分鐘后,看孩子們來得差不多了,老師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教材,正要發(fā)話,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汽笛聲,孩子們騰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抓起編織袋就向火車跑去。我看了看老師們,發(fā)現(xiàn)他們不驚不惱,一臉從容地坐在高高的麻袋上面。而遠去的孩子們,已手腳麻利地跳上了奔跑的列車,在旅客下車之前,收攏留在車上的空礦泉水瓶。我打聽到四個礦泉水瓶能賣1盧布,相當于人民幣0.25元?;疖囯x去,站臺上剩下這三四十個撿礦泉水瓶的孩子和三四十只在站臺頂棚觀望他們的猴子。老師打開書本,準備重新開始……
城南的蔬菜批發(fā)市場在下午的陽光下發(fā)出陣陣腐爛的味道,我們一頭鉆進飛舞著成千上萬蒼蠅的塑料大棚里,找到了正在上課的一群孩子。每人身旁的編織袋里都露出幾個印度特有的紫紅色洋蔥。他們主要靠撿攤主選剩的次等洋蔥,拿到外面的市場去賣。
最后一個聯(lián)絡(luò)點在印度最大的清真寺Jama Masjid。這是一個旅游景點,從2號門進去,走一小段路就能看見右邊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垃圾成堆,蚊蠅飛舞,人畜屎尿的惡臭讓人窒息。這里聚集了大量無家可歸的家庭,其中有販毒的、賣淫的(包括人妖),或驅(qū)使自己的孩子去向游客要錢的。當我們來到空地的樹陰下,一群不到10歲的女孩子,每人單手抱著一個嬰兒向我們跑來,不禁心中一顫。放眼望去,四處盡是光著屁股亂跑的半大孩子。扎維德告訴我,女孩子在這種地方就是悲劇,除了當妓女沒有別的出路。十三四歲時家里就讓她們?nèi)ベu淫掙錢。“那你們怎么幫助她們呢?”“如果出了問題,我們有一輛衛(wèi)生醫(yī)療車,我們只能做到這些了?!?/p>
這一天跑下來后,我問扎維德:如果政府免費讓這些打工的兒童去學(xué)校上學(xué),他們會去嗎?“如果都去上學(xué)了,誰去干活養(yǎng)家糊口呢?”他反問道,“在下層階級里,大家都明白一條道理,不干活就要挨餓,所有的孩子從七八歲開始就要走上街頭,掙自己的口糧?!?/p>
“那他們?yōu)槭裁磥砟銈兘M織的聯(lián)絡(luò)點?你們教什么呢?”這是我一天下來最大的疑問。
他告訴我,雖然“蝴蝶工程”為每個聯(lián)絡(luò)點準備了一些普通學(xué)校用的教材,但上課內(nèi)容要根據(jù)當天情況而定。孩子們?nèi)绻龅搅耸裁绰闊?,比方說被警察欺負了,那當天的課堂時間就是來討論怎么解決問題,查尋相關(guān)的法律信息;如果一些孩子提出如何清算當天的收入時,這節(jié)課就成為數(shù)學(xué)課。如果孩子們問如何向外國游客銷售紀念品,那就要教他們從“Where are you from?”(你從哪里來?)開始。
自助銀行、集體宿舍和BBC流動宣傳車
離開家庭的街頭兒童因為過早地接觸社會和成人世界,失去了應(yīng)有的兒童時代。他們辛苦地掙錢糊口,有了錢,他們也會像成人一樣去賭博、喝酒、抽煙,看黃色電影。
就此“蝴蝶工程”為他們設(shè)立了銀行,他們給100%的年息試圖讓孩子們把每天賺的錢省下來存入銀行,一開始沒有人愿意,因為他們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活到那個時候,后來“蝴蝶工程”把利息改為半年期,這才有了“客戶”。在舊德里車站邊,“蝴蝶工程”為附近的40多名街頭打工男孩找到了一個100多平方米的房間,里面設(shè)有銀行和醫(yī)療保健室。銀行由大人監(jiān)督,孩子們自己管理。
為了保證他們的健康和安全,“蝴蝶工程”為他們提供晚餐,孩子們付3盧比(合人民幣8角)能吃到一頓飽飯,吃完盤子一收,大家到門外排隊,一個個搜身進屋,說是檢查口袋里有沒有煙或毒品。地上鋪的毯子是“蝴蝶工程”提供的,100多平米的房間里很快躺滿了四五十個勞累了一天的孩子們。
隨后的幾天,我跟著“蝴蝶工程”的BBC流動宣傳車穿梭于各個聯(lián)絡(luò)點。這個名字來源于“蝴蝶兒童廣播”(Butterflies Broadcasting Children),它收錄了許多各種媒體對“蝴蝶工程”的報道及對街頭兒童的采訪。它談?wù)搩和臋?quán)利和受教育的意義,在11個聯(lián)絡(luò)點輪流播放。德里的交通極為擁擠,有時候從一個站到下一個站需要走一兩個小時,老師們一般都自帶午飯,渴了就花1盧布在路邊的水攤灌滿一瓶水。我對他們這么辛苦的工作頗為敬佩。
“蝴蝶工程”的教育方式成功嗎?
我問廣播站的站長如何來證明“蝴蝶工程”的教育方式成功了呢?他給我列了三條標準:
當孩子們相信成人的時候。
信任對于這些街頭孩子來說是最難培養(yǎng)起來的一種關(guān)系。在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中,不僅警察、老板打他們,連自己的父母也提起鞭子抽他們。他們對“蝴蝶工程”員工的信任是顯而易見的。這種信任的獲得從一方面來說直接得益于教育者沒有試圖強加任何東西給孩子們,另一方面是教育者對孩子們的尊敬。他們沒有把“蝴蝶工程”當成一個慈善機構(gòu)來運營,而是遵循勞動者是有尊嚴的原則。
做有信心的人。
我在德里看到的街頭兒童有著出乎人們想象的自信,在和他們的交談中我明顯地感到了這一點。他們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也許是他們能生存下去的一個重要的心理因素。
不可或缺的民主教育。
在“蝴蝶工程”的民主教育實踐里,有四個基本的原則:自由、信任、溫暖和愛。麗塔提出信任是教育的前提,而教育不僅僅是為了學(xué)術(shù),教育也是為了生存。事實表明這個觀念對于世界上許多貧困兒童來說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