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朝官吏有許多惡習,其中之一就是擺官譜、講官派。所謂官譜、官派,就是做官的排場、派頭。其表現(xiàn)包括衣食住行、說話辦事等各方面。大清國官場中人的普遍看法是:做官就應當有官譜、官派,不然就不是在做官。所以,一旦為官,便要擺譜、講派。即使條件不允許,也要想辦法硬擺窮講。
官員出門時鳴鑼開道、儀仗威武。清制,各省文武官員自督撫到知縣,外出時都有儀仗,儀仗依官品分等級。督撫的儀仗是所謂“八座之儀”,也就是:以小紅亭(頭亭)為前導;次為紅傘(避雨之用)、綠扇(障日之用)及鳴鑼者四人;其后為肅靜、回避木牌各二(制人沖道)及官銜牌;再次為紅黑帽皂役各四人,呼喝不絕;再后面是騎而導者一人(俗呼頂馬)及提香爐者四人;然后是本官所乘綠圍紅障呢大轎,四人抬和四人左右扶(即人們常說的八抬大轎),轎后為戈什哈(巡捕)二人和跟馬二騎。《歧路燈》里寫了學臺出行時其儀仗走過的情景:“只見刺繡繪畫的各色旗幟,木雕鐵打金裝銀飾的各樣儀仗,回避、肅靜、官銜牌、鐵鏈、木棍、烏鞘鞭,一對又一對,過了半天?!鸸祥_其先,尾槍擁其后,一柄題銜大烏扇,一張三槍大黃傘兒,罩著一頂八抬大轎,轎中坐了個彎背白髯、臉上掛著鏡看書的一位理學名臣?!?如果官員出行走水路,則必擇高大樓船,艙門貼紅紙字條,旗、牌、傘、扇插列艙面,也鳴鑼開道,鑼聲一響,行舟讓路,兩岸肅然。
出行鳴鑼的次數(shù),依官職而不同,其含義也不同。州縣官出行鳴鑼,打三響或七響,稱為三棒鑼、七棒鑼,意為“讓讓開”?!败娒袢说三R閃開”(一說“君子不重則不威”)。道府出行鳴鑼,打九棒鑼,其意就是“官吏軍民人等齊閃開”。節(jié)制武官的大官出來,要打十一棒鑼,意為“文武官員軍民人等齊閃開”??偠揭陨瞎賳T出來,因是極品,打十三棒鑼,意為“大小文武官員軍民人等齊閃開”。官員出行時鳴鑼開道,被認為是必行的官儀;反之,如果不這樣做,則被認為不成體統(tǒng)。如鄭板橋夜間出巡不鳴鑼開道,不用“回避”、“肅靜” 牌子,只用一小吏打著寫有“板橋” 二字的燈籠作為前導。時人對此都看不慣,他的朋友鄭方坤說他“嵌奇歷落,于州縣一席,實不相宜”。
京官到衙署時,皂隸要在門口迎接侍候。如果是堂官,則有四個皂隸在前面揚聲喝導而進,如是司郎官,則有一個皂隸導引,只作遏聲。清前因居士詠此官派道:“京官體統(tǒng)亦尊榮,與從臨衙皂隸迎,分引諸司惟有遏,堂官對導共揚聲?!?/p>
府宅要講官派。如李慈銘在經濟拮據(jù)的情況下仍愿出高價租賃宏敞的大宅。同治十三年起,他租居了位于北京保安寺街故閩浙總督季文昌的舊邸,其邸有屋二十余楹,有軒有圃,花木蔥郁,氣派闊綽。當時他的年收入是一百二十三兩銀子,而房租就達四十八兩。還有一種表現(xiàn)就是在宅門上貼上可顯示官派官威的“封條”。北京宣南一帶官宅多貼有標有官銜和禁人“喧嘩” 字樣的“封條”,以壯觀瞻,以示榮耀,以警行人。
有兩首竹枝詞是講封條上標有官銜的。①《日下新謳》:“陸海官居各表之,銜條比戶貼參差。長班領客無須問,但到門前便得知。” 注語:“京城內外有職者,于所居臨街大門之上,各貼官銜封條。”②《燕京雜詠》:“居官流寓仕京朝,門示頭銜壁上標。待得春秋親校士,紅箋添并兩封條。注語:“官宅禁示閑人”,紅條書主考官姓名、職務,“貼大門以示榮耀”。
又有兩首竹枝詞講貼封條禁人喧嘩。①《草珠一串》:“封條處處禁喧嘩,小小門樓也宦家。為問何人曾入仕?舍親始祖作官衙?!雹凇对鲅a部門雜詠》:“每做京員勢必添,兩條四塊甚威嚴。喧嘩禁止偏難止,多半門前壯仰瞻?!本┕賲琴澤萍业拇箝T之外,寫著“詹事府示:不準喧嘩,如違送究”等話語。
飲食起居講排場、講派頭。一些官員食必方丈,根本吃不了。待客時,客已停箸,菜肴卻仍在上桌。知縣大老爺吃飯的儀節(jié)是:一個神氣活現(xiàn)的家丁快步跑到簽押房門口,把門窗高高打起,大喊一聲:“請大老爺吃飯啦!” 喊完再撐著門窗恭敬地肅立在那里侍候著。
擺官譜、講官派成為官癮十足的人不可缺少的東西。有的求官者官位還沒到手就擺起官譜,有的官卻在已經失掉官職后仍在擺官譜。黃某,祖上辦鹽,到他手里,官興發(fā)作,一心一意的只想做官,沒有事在家里,朝著幾個家人還要“來啊來”的鬧官派。某都統(tǒng)被革職回到家鄉(xiāng),但官氣不改。每天起床后吸鼻煙時,便有仆人持官銜手本數(shù)十份,立在旁邊,依次呼手本上的姓名:“某大人拜會——”,“某老爺稟見——”,然后躬身待命。都統(tǒng)吸完煙,便揮手讓仆人出去。仆人走至中門,再大聲呼道:“道乏——”(拒見客人的客氣話,意為你辛苦了一趟)。這種程式,就像演戲一樣。每日必行之,都統(tǒng)便覺得心神舒暢,否則便寢食不安,如患心病一樣。
家人婚喪作壽也要大講排場。晚清時,上海知縣葉廷眷上任三年,其母作壽的排場一年比一年大。以壽筵為例,同治十一年為燒烤二席、魚翅十三席、次等魚翅十一席;十二年變?yōu)闊径?、燕菜二席、魚翅十四席、次等魚翅十席;十三年又變?yōu)闊救?、燕菜十席、魚翅二十一席,另送同鄉(xiāng)三十席(中等魚翅五席、次等魚翅十三席、海參十二席)。對本衙和外衙隨官前來賀壽的差役仆人也請吃壽面、給賞錢,連縣獄里的犯人也賞面賞肉。有一年請吃壽面的數(shù)目竟達到二千零五十碗,可見其排場之大,奢侈之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