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春天，對西班牙乃至于整個歐洲來說都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在3月22日，令西班牙遭受了近40年國內(nèi)恐怖主義威脅的民族分裂主義組織“埃塔”發(fā)表聲明，宣布自當月24日起實行“永久性?；稹?，以推動“巴斯克的民主進程，建立一個能承認巴斯克人民權(quán)利的新框架，最終實現(xiàn)其所有政治主張?！?月29日，西政府首相薩帕特羅宣布，西政府在積極評估“埃塔”?；鹋e動的基礎(chǔ)上，愿意同其進行對話。薩帕特羅的聲明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歡迎和支持，使原本仍對“埃塔”停火將信將疑的西班牙和歐洲民眾感到安慰，同時也為鏟除歐洲最后一支地區(qū)性恐怖主義力量、實現(xiàn)地區(qū)和平與穩(wěn)定帶來了希望的曙光。

“埃塔”是什么樣的組織？它困擾西社會40年究竟意欲何為？此次“埃塔”首次宣布“永久性停火”，同西政府開始對話，其和平進程前途如何，對西班牙的政治生活又將造成怎樣的影響？

“埃塔”問題由來已久

1959年7月31日，以反對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專制統(tǒng)治、謀求西班牙巴斯克地區(qū)獨立并會同法國南部部分地區(qū)建立“大巴斯克國”為初衷，西巴斯克地區(qū)的部分激進學(xué)生創(chuàng)建了“埃塔”組織?！鞍Ｋ钡耐馕拿QETA為巴斯克語(西班牙的一種方言) EUSKADIETA ASKATASUNA的縮寫，意為“巴斯克祖國與自由”。該組織并非生來就具有恐怖暴力的“基因”，但在佛朗哥獨裁政府的高壓統(tǒng)治下，該組織中主張采取極端手段的力量逐步占據(jù)上風(fēng)，并最終在1962年該黨首次代表大會中自我定性為“地下革命組織”。1968年，“埃塔”首開殺戒，“國民衛(wèi)隊”（西班牙憲兵部隊）的一名警察成為它的第一個“犧牲品”。在此后的10年中，“埃塔” 實施了多起針對政要、司法警察人員的綁架、暗殺事件。直到上世紀70年代中后期，佛朗哥的去世雖為政治解決巴斯克問題帶來一線希望，但由于西政府拒絕了“埃塔”的“巴獨”要求，該組織喪心病狂，將恐怖襲擊的對象擴大到了平民，從而最終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恐怖主義組織。此后，“埃塔”策劃實施了大、小數(shù)百起恐怖事件，造成近千人死亡和大量的財產(chǎn)損失。在巴斯克地區(qū)，該組織隨意向企業(yè)家勒索所謂的“革命稅”并以暴力要挾那些公開發(fā)表不同意見的記者，甚至普通人。

在近40年當中，“埃塔”組織也曾數(shù)次宣布?；?，最長的一次持續(xù)了14個月，但最終都以同政府的談判破裂、“埃塔”更加變本加厲的實施恐怖行動而告終。民意測驗連續(xù)多年表明，“埃塔”頑疾已成為西人民最大的心病，已構(gòu)成對西民主體制和社會治安的嚴重威脅。“埃塔”問題也由此成為西歷屆政府要傾全力解決的最大的內(nèi)政問題。

窮途末路 “埃塔”宣布“永久性停火”

“埃塔”雖然曾多次宣布?；穑@次宣布“永久性?；稹钡奶岱ㄉ袑偈状?，按照西政府評估的說法，該組織的這一舉動是“真實的和全方位的”?；仡櫋鞍Ｋ苯M織最近幾年的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埃塔”在此時做出這一決定并非偶然。

首先，西、法政府聯(lián)手反恐，“埃塔”生存空間日益狹小。自上個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埃塔”組織的政治要價越來越高，政府稍有不從，它便終止“?；稹?，濫殺無辜。面對“埃塔”喪心病狂的恐怖行徑，西班牙政府選擇了決不與恐怖分子談判的“鐵腕”政策，并著力深化同法國在情報、警察、司法等方面的合作，加強打擊慣于在西法邊境流竄作案的“埃塔”恐怖分子。兩國攜手的“嚴打”行動給予“埃塔”致命重創(chuàng)，2004年西、法警方共逮捕了131名“埃塔”恐怖分子，其中包括該組織的第一、二號人物，同時，“埃塔”的大量活動資金也被警方查獲。人員和資金的匱乏使“埃塔”無以為繼，活動規(guī)模明顯減弱。

其次，國際反恐大環(huán)境使“埃塔”面臨前所未有的政治壓力。2001年紐約“9#8226;11”恐怖襲擊事件拉響了西方世界反恐斗爭的警笛，此后接踵而至的馬德里“3#8226;11”、倫敦“7#8226;7”等恐怖襲擊事件使西方世界“談恐色變”，恐怖主義儼然成為威脅西方民主制度和國家安全的頭號大敵。雖然在目的及資金來源等方面，“埃塔”組織同國際恐怖主義組織并無瓜葛，但歐盟和美國都因“埃塔”對社會造成的嚴重危害而將其列為地區(qū)性恐怖主義組織，成為反恐斗爭打擊的對立面。面對國際社會對各種形式恐怖主義的譴責(zé)和聲討，面對不斷增強的政治和輿論壓力，“埃塔”別無他路，或繼續(xù)恐怖行動、淪為人人喊打的“人民公敵”，或仿效北愛爾蘭共和軍、棄武議和，試圖融入國家民主體制。就此時“埃塔”的人力、物力而言，選擇后者明顯是更好的淡出歷史舞臺的方式。

再次，西班牙工人社會黨政府成功運用“軟硬兼施”的克敵之道，為和平解決巴斯克問題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時機和氛圍。2004年，西班牙工人社會黨贏得大選并上臺執(zhí)政。以薩帕特羅為首相的西政府在著力加強國際協(xié)調(diào)、大力開展國際反恐合作的同時，一改前政府“堅決不同恐怖分子對話”的強硬政策，抓住“埃塔”力量日益衰退、已長時間未制造命案的關(guān)鍵時機，大力展開“攻心戰(zhàn)”，為政治解決巴斯克問題“造勢”。薩帕特羅多次宣稱，只要“埃塔”“放下武器便可開始對話”，并于2005年5月推動立法使政府具有同“放棄暴力的組織或個人進行對話”的權(quán)力。薩的舉動無異于是在戰(zhàn)略上“將了”“埃塔”一軍，使其不能再以無法表達自己的訴求為借口使用暴力，同時也使日益渙散的“埃塔”組織內(nèi)部萌生“棄武”之意。應(yīng)該說，這為“埃塔”最終宣布“永久性?；稹眲?chuàng)造了良好的政治氛圍。6月29日，在政府考察“埃塔”?；鹫\意三個月后，薩又果斷宣布政府將開始同該組織的對話和談判，和平的希望終于離西班牙社會又近了一步。

最后，“埃塔”此舉也帶有一定的策略性。無論是在政界還是民間，西巴斯克大區(qū)歷來具有較強的獨立傾向，這也正是當年“埃塔”滋生并壯大的土壤。目前，西正處于修改《自治區(qū)章程》的關(guān)鍵時期，社會各界對自治權(quán)問題異常敏感?！鞍Ｋ边x擇了這樣的時機開始和談，并在宣布?；鸬耐瑫r宣稱要求建立“有各方參與的對話和協(xié)商機制”并重申“巴斯克人民應(yīng)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quán)力”，這種承諾不使用暴力、主動參與“巴區(qū)”改革進程的態(tài)度，從某種程度上說比暴力手段有著更大的影響力，使中央政府在就自治區(qū)權(quán)限問題與地方政府進行磋商時不得不三思而行。聞聽“埃塔”?；鸬南?，西政界和民間在欣慰之余表現(xiàn)出的隱憂皆源于此。

和談路遙遙 西班牙政府任重道遠

對此次開啟的巴斯克和平進程，國際社會及西國內(nèi)普遍持積極態(tài)度。然而，徹底清除與西社會共生并存40余年的“埃塔”組織又談何容易。

首先，薩帕特羅提出的“和談路線圖”具有明確的底線，同“埃塔”的要求相去甚遠。政府方面，薩帕特羅明確表示，和談的基礎(chǔ)是西班牙《憲法》和西絕大部分政黨在1988年共同簽署的《阿胡里亞#8226;埃內(nèi)阿》協(xié)議。面對西社會各界對和平進程前途的憂慮，薩一再強調(diào)“不會讓民主為實現(xiàn)和平付出政治代價”。而“埃塔”方面雖然宣布了“永久性?；稹保⑽捶艞壩溲b、放棄謀求“巴獨”的圖謀。因此，在政府與“埃塔”代言人的第一輪會談中，政府代表將“埃塔”解除武裝、擁有自己的合法代言人（目前的“埃塔”代表奧特吉原為巴斯克團結(jié)黨領(lǐng)導(dǎo)人，該黨因涉嫌充當“埃塔”的“政治臂膀”在2003年被取締）作為談判的中心議題，而對 “埃塔”提出的改變現(xiàn)行自治區(qū)政治體制的要求置之不理。就第一輪談判后雙方對媒體的表述來看，雙方所謂的對話僅限于陳述各自立場，而對對方的要求幾乎沒有回應(yīng)，更談不到就某些問題達成一致。和談進程真可謂“上路難，行路更難”。

其次，最大的反對黨人民黨抵觸“和談”，為本已非常復(fù)雜的和平進程帶來更大變數(shù)。在談判問題上，人民黨始終堅持要以“埃塔”自動解散并交出武裝為前提，不肯軟化“堅決不同恐怖分子對話”的強硬立場。這使人民黨成為西眾議院里惟一一支反對政府與“埃塔”對話的政治力量。從2005年政府推動立法、表示可以同放下武器的“埃塔”對話開始，到不久前政府和“埃塔”的第一次接觸，人民黨指責(zé)政府“背叛民主，背叛恐怖主義受害者”的聲音不絕于耳，為阻止政府的“和談”行動，人民黨不僅組織了20萬人參加的大游行，甚至還以同恐怖分子接觸為名將代表政府同“埃塔”談判的巴斯克社會黨告到法院。人民黨的這種表現(xiàn)，一方面是由于其與“埃塔”積怨頗深。在“埃塔”暗殺的政要當中，相當一部分是人民黨人; 而在“巴獨”問題上，人民黨也一貫持強硬立場，對恐怖分子保持強勢打壓。作為多年的“冤家對頭”，人民黨決不會輕易容許自己眼中的殺人犯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與自己坐到同一張談判桌上來。另一方面，“埃塔”問題是歷屆西政府最為頭疼、也最下功夫的內(nèi)政問題，如果它在本屆政府任上得以圓滿解決，無疑將成為工社黨功勞簿上的首功一件，這是人民黨最不情愿看到的事情。但不論如何，在事關(guān)巴斯克和平進程這樣的國家大事上，缺少了最大的反對黨的支持，工社黨政府會更加舉步維艱。

第三，“埃塔”組織自身也具有一定不確定性。由于西、法警方多年的圍剿，“埃塔”的組織體系實際上已處于“群龍無首”、支離破碎的混亂狀態(tài)。內(nèi)部缺少有效的領(lǐng)導(dǎo)和控制一方面削弱了“埃塔”的活動能力，但同時也不排除出現(xiàn)恐怖分子各自為政的可能。因此，在和談的同時，政府既不能放松對恐怖行動的跟蹤和打擊，同時又要盡力避免破壞和談的良好氛圍。如果和談久拖不決，政府又拿不出更有效的辦法來鉗制“巴獨”力量，那么無論是“埃塔”殘余分子故伎重演，再次以暴力相要挾，還是政府在自治區(qū)改革中作出絲毫讓步，都會觸動西社會敏感的神經(jīng)，給反對黨以口實并影響到薩帕特羅政府的公信力。

和平的曙光雖然初現(xiàn)，而在實現(xiàn)和平的路上卻充滿荊棘，薩帕特羅政府究竟能否妥善處理好這一關(guān)系西班牙領(lǐng)土完整與安全的大事，人們正拭目以待。

（本文責(zé)任編輯：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