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眉若含煙,眼若秋潭,唇若荼毒,面若桃花。這是伊可給我做造型時,贈我的十六個字,她說,在古代,我這樣的女子必定是紅顏禍水,在現代,就是別人刻骨仇恨的妖精。
我知道,她是指寒哥為了博我一笑,拋下剛過完蜜月的老婆,陪我通宵K歌的傳聞。我不應聲,只想著今晚北佐來時,我要穿哪條長裙,既可以露出我美麗的肩和玲瓏的背,又不會顯得太妖嬈,剛好可以配合他的鮮亮,我的嫵媚,配合有關我們的花團錦簇的緋聞。
伊可一點兒也沒覺察到我的冷淡,兀自說:“不過要是我,情愿拿一輩子的平淡,來換一晚的狐媚,只要他是我真心想要的人?!?br/> 我瞟了她一眼,見她真的滿臉悵惘,就笑道:“要是我,可不想只要一晚?!?br/> 伊可也笑起來,癡癡地說:“你真坦白。哎,問你件事,今晚的慈善舞會北佐是不是你的舞伴?
2
伊可是寒哥給我指定的造型師,據說有業(yè)內第一的鬼斧神工,其實除了臉上的一道淡疤,她自己就是一個美女,又高挑,又高貴,又冷艷,又冰清。但是她一向以寡淡的面貌示人,尤其是工作的時候很少對人假以辭色,今天卻不知道怎么了,一再地饒舌不休。
我點點頭,說:“是啊,公司安排的。”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一滴滴地掉下淚來。我嚇了一跳,忙問:“你怎么了?”
“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她哀哀地問。
“好,你說什么事?”面對女強人的哀慟,我動了俠義心腸。
“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他,可不可以陪我去手術?我一個人害怕……”
我的腦子轟地一炸,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手術——不過不管是什么,這么私密的問題為什么要我代傳?可見她不是在托付我,而是在隱諱地告訴我,她和北佐才是相愛的一對,不過迫于情勢,一直隱匿地下,而北佐對我的情意不過是配合宣傳而已。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胡亂囁嚅了兩句,算是答應了。
3
北佐的鮮亮,恰如公司的宣傳,就像一杯綴滿鮮果的冰激凌,單是看一眼就會令人心跳加速。只是這樣的鮮亮難免有毒,會讓人絕望地痛哭仍然不忍放手,就像孤單憔悴仍然不肯萎謝的伊可。
和北佐一起拍戲這么久,從不知道他這么左右逢源,他對我一向是很霸道的呵護,甚至曾為了幫我而對寒哥疾言厲色,一點兒也不顧及自己的身份。當時,我的感激幾乎要膨脹成心動的花朵,一朵一朵地在眼睛里開出蜜來,只差他略一躬身就可以釀成馥郁的漿果。
原來鮮亮的男人,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舉動,就是花團錦簇的緋聞和美不勝收的艷情。不知道他對伊可和對我,有沒有什么區(qū)別?
4
晚上,北佐來接我,我穿了那條紫煙灰色的長裙。這是拍寫真時伊可認為最驚艷的一條,腰身玲瓏,后背鏤空,她說煙色最能襯托出我的氣質,優(yōu)雅,嫵媚,淡定——造型師的眼光果然沒錯,北佐把手伸向我時,分明呆了一下,然后傻傻地說:“萊萊,你真美。”
我對他展顏一笑,款款坐進他的車,卻把繚繞的眼光投向他,一路上都不肯收回來——我想看清楚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北佐的眼神非常溫和,路上幾次打錯了方向盤,話語也漸漸凌亂,我言不由衷地敷衍著他,心里卻浸滿憂傷,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在抵達舞會現場的前一刻,他忽然一個急剎車,借著慣性在我面頰上一吻。
我低下頭,臉上霍霍地燃燒起來,低聲問:“這代表什么?”
他溫柔地拖過我的手握了一握,說:“代表情不自禁。萊萊,我愛你?!?br/> 我的眼淚差點兒掉下來。如果不是伊可有言在先,我想我一定會泥足深陷,而我現在所有的,只是無邊的迷失。
我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滑脫開他的手正色說:“對了,伊可讓我問問你,有沒有時間陪她去手術?”
“問我嗎?”北佐臉上掠過一絲陰霾,無可無不可地說:“如果她沒人陪,那我就去了?!?br/>
5
慈善舞會的現場,我和北佐照例是眾人的焦點,記者們的話題又圍繞著我們的緋聞狂轟亂炸。我照例一笑置之,北佐卻不合拍地說:“我想,我們算是好朋友吧?”
眾記者皆嘩然,我趕緊躲進人群深處,端起一杯酒,灌進自己的喉嚨。烈焰進口的剎那,我的眼淚差點嗆了出來,有一雙手這時卻不識趣地伸過來,我回頭,居然是寒哥。我無奈地搭上他的手,跟他慢慢滑進舞池。寒哥緊攬著我的腰,說:“你今晚的表現很完美,不枉我一片苦心?!?br/> 我撐開一臂距離,客氣地說:“謝謝。”
寒哥又把熱氣騰騰的嘴湊到我耳邊:“那你要怎么謝我?”
我嫌惡地皺了皺眉,腳下故意踏錯,高跟鞋的小尖頭直踢進他的腳趾縫里,疼得他叫了一聲,蹲下身去。
我俯身向他道歉,又招呼工作人員幫忙,自己急忙轉身,有多遠就躲多遠——他對我雖然有知遇之恩,我卻犯不著以身相許。這已經不是薄情老板苛刻苦命女優(yōu)的時代,我從來都不怯他。
我從他身邊旋開,隱約聽見他罵了一句:“不識抬舉,等著瞧!”
我裝沒聽見,當他是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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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又見到伊可,她已經恢復了寡淡,面色陰沉如水,話也不多說一句。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北佐的應允轉告了她,她詫異地問:“是嗎?他真這么說?”
我點頭。伊可冷哼了一聲,突然調轉頭跑了出去,隔了一會兒再回來,眼已經腫成了兩個桃子。
我?guī)е艘话氲膴y,納悶地看著她:“怎么,他說陪你去,你不高興嗎?”
她突然哭起來:“他肯陪我去,證明他還是不肯留下這個孩子,我有什么可高興的?難道我該謝謝他?”
洶涌的猜測一經證實,我的心窩像被刺了一刀,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訥訥地說:“那你先休息吧,我們改天再約,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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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伊可的哭聲就像一群小蟲,無情地啃咬著我,把我的心咬得千瘡百孔,仍然不肯罷休。沒有了周圍窺視的眼睛,我的眼淚終于流出來,我伏在已經半濕的枕頭上,哀傷得不成樣子。
伊可嘴里的北佐,和我一直認識的那個截然不同,和傳媒筆下的那個更是有著天壤之別。這兩天報紙上又大幅登著我和北佐的緋聞,還以我們首度默認作為醒目的標題,有人甚至偷拍了北佐對我的一吻,讓我看了又想笑又想哭。
枕頭邊,手機一直不停地響著,我知道是北佐,卻故意不接,現在的他對于我,就像一個華麗的彌天大謊,只要一指戳過去,就會連我自己一起被戳破。
手機一直在響,我心焦目亂地把它拿過來,想調到靜音上,卻看到一條短信:“請速來,伊可自殺在搶救?!笔呛绨l(fā)給我的。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慌忙趕到醫(yī)院,寒哥告訴我伊可已經沒事,被送進特護病房,情緒還是很不穩(wěn)定,但是一定要見見我……我松了一口氣,找到她房里,喃喃地問她為什么這么傻,她用一雙淚眼對著我,問:“北佐呢?他為什么沒有來?”
我只能當仁不讓地說:“我替你找他?!?br/> 伊可說:“如果你真想讓他來,就不要說我在這兒,就說你生病住院了……哦,我怕你說是我,他不肯來見我。請你幫幫我,好不好?”
見我點頭答應,并且真的這樣通知北佐來這兒,伊可非常高興,非拉著我跟她對換衣服不可,還要我躺在床上裝病,免得北佐一看到她就跑??粗滞笊蠈訉盈B疊的紗布,我只能把眼淚吞到肚子里,一一點頭照辦。誰讓她是寒哥的紅人?誰讓她為情所傷?
上帝保佑,今晚能夠早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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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佐果然來了。見我躺在床上,第一句話就問:“你怎么這么傻?”
我淡淡地說:“我不傻你會來嗎?”
這時穿著我的紫裙的伊可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居然化著明艷照人的出鏡妝——連臉上的淡疤都不知道哪兒去了,真是像妖精一樣,她含情脈脈地看著北佐,我忍不住又一陣黯然。北佐見了她就像見了鬼一樣,急切地拉著我的手說:“相信我,萊萊,我跟她真的沒什么,你怎么能為了她傷害自己呢?”
我連忙搖頭:“我沒有,我只是想讓你見她一面。好了,伊可,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吧?!?br/> 伊可不理我的話,沖過去依偎到北佐懷里,而北佐好像要奪路而逃,一下子沖到門邊拉開了門。
沒想到,門外居然埋伏著一大群記者,見了他就圍著狂拍起來:“請問北佐先生,你現身這里,是不是因為有人為你自殺?”“請問,為你自殺的是不是萊萊小姐?”“請問,她自殺是不是因為你移情伊可小姐?”
聽到這些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我的腦殼快要炸開了,連忙跳下床來想解釋解釋,卻發(fā)現自己穿著丑陋至極的病號服——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這一探身,記者們又開始圍著我狂轟爛炸:“請問萊萊小姐,你對你的情敵是恨呢還是鄙視呢?”“請問,你對北佐先生真的是愛之深,恨之切嗎?”“請問……”看著他們拍完了我又去狂拍裊娜含笑的伊可,我真是欲生不能,欲死不能。
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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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報紙的娛樂頭條全是《北佐與新歡伊可狂燃愛火,害舊愛萊萊為情自殺》,旁邊還有大幅版面宣傳即將與北佐合拍新劇的伊可——著名造型師出身,因為過于美艷不得不一直在臉上化淡疤掩蓋美貌,未拍新劇先奪男主角之心,害得當紅女星萊萊割腕自殺……我合上報紙,已經明白了一切,伊可那天說:“我情愿拿一輩子的平淡,來換一晚的狐媚,只要他是我真心想要的人?!?br/> 原來她真心想要的,不過是一炮而紅,而她背后的支持者,原來是寒哥——還有,我?guī)缀鯋凵系谋弊簟?br/> 責編/昕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