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作協(xié)開會,會后,一頓像模像樣的宴席是少不了的。宴席設(shè)在一家酒店的一層,擺了滿滿八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想不到,我們這個人口不足四十萬的小城,竟有這么多作家。
很多作家們彼此認(rèn)識,于是相互串桌,就成為席間一大風(fēng)景。那時我正開著一瓶干紅,一個大胖子擠到我旁邊,和對面的一個作家客套幾句后,開始盯著我,上下左右地看,看得我好不自在。
“閣下哪位?”胖子沖我抱拳,很有些明清俠士的味道。
“在下周海亮。”我說。
“幸會幸會?!迸肿釉俦澳淖髌肺易x過很多,有……,有……,相當(dāng)不錯,相當(dāng)感人!”
“客氣了?!蔽倚πΓ涯瞧扛杉t遞給他,“麻煩老兄幫忙打開這瓶酒。”他所說的那些作品,有些是我的,有些是別人的,比如蘇童的,胡適的,李清照的,等等。
胖子輕易打開了那瓶干紅,沖我笑笑,很得意的樣子。我們開始推杯換盞,很快,酒桌上就多了兩位關(guān)公。兩位關(guān)公再喝,關(guān)公們的舌頭就都大了,話也開始放肆起來,段子一個接一個,只葷無素。胖子拍著我的肩膀,說:“海亮啊!看看那邊,看看她?!?/p>
我順著他用舌頭指引的方向,看到一位姑娘。姑娘正低著頭吃涼拌黃瓜,臉蛋紅撲撲的。我問他:“看她干嘛?”
“美女作家啊!”他說。
“關(guān)咱們什么事?”我把他親筆簽名的著作像語錄本一樣捧在胸前。
“也沒什么事,認(rèn)識一下嘛?!彼f,“這女的,叫美蘭,聽說人很那個。……當(dāng)然文章寫得很好,不過,聽說人很那個。……好像有個外號,叫‘公共廁所,……你懂我的意思嗎?美女作家美蘭,未婚,還一個人住,很那個?!?/p>
胖子又開了一瓶干紅,我們接著喝。后來我看見美蘭那桌有我一位熟識的朋友,就拉著胖子,擠了過去。
我和那位朋友相互恭維了幾句,就開始和美蘭打招呼。美蘭見了我,很開心的樣子,眼睛彎彎的,像兩個可愛的小月亮。
“我叫周海亮?!蔽艺f。
“哇!”美蘭站起來,和我握手,“幸會幸會!原來周海亮是您??!我讀過您的很多作品,比如《紅高梁》……”
我告訴她,《紅高梁》是莫言寫的。
“……那我讀過您的《白鹿原》……”
我說《白鹿原》是曹雪芹寫的吧?
“反正我讀過您的很多作品,記不住了就是?!泵捞m翹起了小紅嘴,模樣楚楚可憐,模樣楚楚動人。
說話間,胖子又開了一瓶干紅,動作極快。好像他是作協(xié)派來給我們開酒的。胖子、我、美蘭開始喝酒,我們輪流向美蘭灌酒,美蘭有些招架不住,說:“別再讓我喝了。醉了可怎么辦呢?”
胖子說沒事,醉了海亮可以送你回家。
我說你就喝吧,醉了不是還有作家胖子嗎?
美蘭說:“那好,那我就喝了。醉了你們可要送我回家??!我家住在……,搭車,十五分鐘就到了。”美蘭的舌頭也大了,但語速很快,怎么聽怎么像柬埔寨語。
“沒問題沒問題。”我和胖子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正和美蘭喝得高興,又來了位胖子和我都認(rèn)識的大作家,他拉我們過去,硬要討論一番他的一個長篇。于是我們戀戀不舍地和美人兒美蘭暫別,討論文學(xué)的魔幻主義和超現(xiàn)實主義去了。
這一討論,就是半個多小時。回頭看,美蘭早已不見了。
“這個美蘭,怎么不吭一聲就走?”胖子說,“她剛才說的住址,你聽清了嗎?”
“當(dāng)然沒有?!蔽艺f,“我又不懂柬埔寨語。你聽清了?”
“誰聽清誰是孫子。”胖子說,“這個美蘭!她怎么這樣?”
其實美蘭沒怎么樣。我以為。
吃完飯,和胖子告別,拎著他的著作,我一個人晃上大街。風(fēng)吹得我好生舒坦,于是在心里,也有了一種非分之想。
我搭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那是美蘭的小暖窩,我想去碰碰運氣。其實,別說她在說柬埔寨語,就算她在說火星話,這么關(guān)鍵的句子,我也能聽懂,并且印象深刻。
誰聽不懂誰是孫子。
汽車轉(zhuǎn)了幾個彎兒,司機說到了,收了錢,把我轟下車。我一看,火氣騰一下上來了。好你個美蘭,竟把我給耍了!這哪是什么住宅區(qū)?明明是公共廁所嘛!
難道美蘭的外號,就是這么來的?
恰好有些內(nèi)急,便往廁所里跑,心中慶幸還帶著胖子的著作。卻和一個邊系著褲帶邊打著酒嗝邊往外走的人撞了個正著。
我一緊張,竟沖他一抱拳:“幸會幸會……”
細(xì)看此人,原來是胖子。
(地址:山東省威海市云鶴山莊14號樓204室郵編:264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