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莠廢

牛村小，僅七八十戶人家。

牛村閉塞，在山之旮旯。

牛村閉塞又小，人就古樸。

所以牛村人就講時運(yùn)。

而牛村最占時運(yùn)的，是牛家父女。

父牛寶，是侏儒，也占時運(yùn)。

牛寶占時運(yùn)，是趕上了好時候。

牛寶趕上的好時候，是整個農(nóng)村走集體，且講風(fēng)格講共性，且盛行平均主義的好時候。換句話說，是大家伙兒捆在一起窮的時候。

牛寶不足一米三，更準(zhǔn)確說是一米二八，論體力頂多是個半拉子。但牛寶掙的工分，一點(diǎn)也不比別的男社員少。因?yàn)槟菚r講男女同工同酬。女人做了女人活，同男人同酬，牛寶幫了女人活，怎么就不能和男人同酬呢？而且，牛寶人緣好，評個獎了什么的，總能評上，毛巾皂盒牙刷之類獎品，得一茬又一茬，使不完用不盡的。

而牛寶的婚姻是個問題。因?yàn)榧词故悄菚r候，婚姻也講不了風(fēng)格，更講不得“平均”。就是說，哪個好姑娘，也不肯跟牛寶，就是有殘疾的，也不跟，因?yàn)楹芏鄽埣捕疾涣舾鶅?，侏儒就難說了，一旦留了根兒，生一窩小侏儒，該多鬧心！

但牛寶還是沾了那好時候的光。牛寶年近三十歲時，雖還是光棍一條，卻是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開山炮放的最響的年月。牛村又是全縣學(xué)大寨的典型。典型的力量是巨大的，能帶動一個面，所以那時候狠抓典型。而且，典型也不只是放開山炮，還有其它方面，譬如關(guān)心群眾生活啦，等等。偏巧兒，那一天放開山炮出了啞炮，鄰村平調(diào)過來的勞力──民兵營長趙根虎排除啞炮時，不幸被巨石砸死，女人成了新寡。村書記就和鄰村書記商議，解決牛寶婚姻問題。二書記就同做新寡女人工作。新寡女人因丈夫暴死，受了刺激，得了抽風(fēng)病，想自己得了病，兩個書記又一勁兒說，跟就跟了牛寶吧，牛寶矬我大，有崽隨牛寶點(diǎn)更多隨我點(diǎn)，還是中下等個頭呢，就跟了牛寶。牛寶的頭一個女兒，果真是中下等個頭。次女牛英就不同了。牛英不僅隨了母親，還更有甚之──變異了──是個巨人。

牛英在娘胎里，就脹的娘肚皮大的極兇。臨產(chǎn)難產(chǎn)，也因?yàn)榇?。最終剖腹產(chǎn)，牛英體重十八斤，是接產(chǎn)醫(yī)院絕無僅有的一例產(chǎn)兒。及至十歲，牛英個子已超過牛寶。而這十年里，改革了，生活變化了，時代精神也由講風(fēng)格變?yōu)橹v競爭和張揚(yáng)個性了。

九歲時，牛英上學(xué)。在孩子堆兒里，牛英高出別的孩子一頭。牛英就當(dāng)班長。牛英高大虎勢，孩子們怕她。老師不在時，牛英就是孩子王。牛英叫哪個孩子干啥，那個孩子就得干啥，不論男孩兒女孩兒，誰也不敢不聽。

牛村小，小學(xué)僅有一至三年級復(fù)式班。上四年級，就得去前屯。前屯和后屯隔一道山梁，約四里路。路上，牛英帶著孩子們走，前呼后擁的，牛英就像個黑老大。

夏日天長，中午散學(xué)，孩子們前屯后屯的跑，吃中飯。夏以外的季節(jié)，午休時間短，孩子們就帶飯盒。學(xué)校把飯盒給熱了，孩子們就在教室里吃。不知是牛英長個子急需營養(yǎng)，還是槍戰(zhàn)武打片看的，總之是吃中飯，孩子們帶的好吃的，不管是誰的，必得可著牛英吃，牛英還不叫孩子們跟大人說。孩子們真的就不敢說。但時間一久，大人也知道了，就找老師，找學(xué)校。再吃中飯，老師就看著。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孩子們各吃各的，老師眼球一離開，好吃的又可著牛英吃。牛英有了足夠營養(yǎng)，塊頭膨大迅速，很快超過老師身高。跟老師一同站著，難分牛英是老師，還是老師是老師。

不知是牛英突發(fā)奇想，還是受了啥啟迪，牛英一心要學(xué)摔跤。這很適合牛英。

牛英的老爸牛寶就給牛英買了光碟。牛英學(xué)的專心，練的刻苦。不久，牛英進(jìn)了縣體校。又不久，牛英進(jìn)了省摔跤隊(duì)。

日前，又有消息傳來，說牛英將入選國家隊(duì)，還有望參加零八年北京奧運(yùn)，為國奪金爭光呢。

牛村人得知消息，議論紛紛。

都說：唉，這時運(yùn)，都叫牛家占了。

牛家父女，真是酷斃！

都帥呆了。

（地址：內(nèi)蒙古烏蘭浩特市盟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郵編：137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