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先生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就是對北主洋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

這次被臨時安排去采訪李燕先生，時間非常緊迫，我連準備采訪提綱的時間都沒有。李燕先生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文章不好整理，原因是什么呢？我的經(jīng)歷特別豐富，寫小說都夠了。”李燕先生非常健談，這使我的采訪變得輕松起來。

在教室里吃午飯的教授

李燕先生是著名畫家，也是清華大學美術(shù)學院教授。著名畫家的頭銜并沒有使他的教學工作有半點懈怠，相反，他將教書育人看成自己的事業(yè)，絕不僅僅是一份工作。

他在清華大學美術(shù)學院教授兩門課程，一門是中國寫意藝術(shù)與寫意畫，另一門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shù)與今天”。除此之外，他考慮到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對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知之甚少，主動開了一個“慎終追遠——中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shù)漫談”的講座。那些希望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學生聽完3個小時甚至長達6個小時的講座之后，腦子里就有一個大的框架并且可以根據(jù)李教授的建議，試著去讀一些有關(guā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書籍了。

最多的時候，李燕教授甚至一天連著上8個小時的課程。因為中午1點半就開課，他為了節(jié)省時間，午飯不到學校食堂去吃，而是自己帶兩塊面包、一瓶飲料就在教室里吃，吃完了，坐在椅子上可以多休息一會，以便下午接著精神飽滿地講課。李燕教授講課跟他的父親苦禪先生一樣，是不拿講稿的。完全靠自己長期積累的淵博學識來授課，這在現(xiàn)在是不多見的。盡管沒有講稿，在授課的過程中他仍然旁征博引，亮點層出不窮。

李燕教授的講座，宣傳海報是不敢過早貼出去的，因為這樣的話，來聽講座的人會把教室擠爆。3點半開始的講座，許多學生在1點半就開始到教室去占座位。等到講座開始，280個座位的教室擠滿了人，又加了兩排椅子，還有許多同學擠在后面站著聽講。3個小時40分鐘的講座，竟然沒有人退場，學生們生怕遺漏了某個重要的知識點，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離開座位的，因為，只要你一出教室，就很難再擠進來了。

李燕教授的一些觀點影響了許多學生。有一次，他走在校園里，有一個人見了他就問：“李老師，您還認識我嗎？”李燕教授笑著說：“你們認識我容易，我要想把你們都記住可就難了。”原來，這是他20多年前的學生，畢業(yè)之后出國留學，現(xiàn)在回國也當了教授。他說就是李燕教授20多年前的觀點影響了他，使他得以取得現(xiàn)在的成績。聽到自己的觀點竟然對學生產(chǎn)生了如此深刻的影響，李燕教授很高興，他辛勤的耕耘也算得到了回報。

關(guān)注社會發(fā)展

李燕先生的名片背面寫著這樣一段話：“嗜好：讀書報、畫國畫、寫隨感，探討藝術(shù)與科學之關(guān)系。與有緣之人神聊古今。宣揚人文環(huán)境保護和自然環(huán)境保護。拍一些認為是文化的電視片，送給今人和后人?！?/p>

李燕先生不僅僅是畫家、教授，還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關(guān)注社會，尤其是關(guān)注社會最底層勞動人民的現(xiàn)狀，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叭酥詤^(qū)別于動物，就是人不但有自然屬性，還有社會屬性。你是社會的一分子，又是人文知識分子，不是技術(shù)知識分子，是搞文藝的，要以人文思想為核心來指導你的藝術(shù)。什么是人文呢?人文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一切根據(jù)。如果這些根據(jù)都沒有了，那就不是人了。”

談起我國的現(xiàn)狀以及最近煤礦頻頻發(fā)生的瓦斯爆炸事故，李燕先生顯得有些激動。“中國是文明禮儀之邦，經(jīng)過‘文革’，中國與傳統(tǒng)的文化徹底決裂，批判孔夫子將中國的文化靈魂都批判沒了?，F(xiàn)在很多人缺少人文素質(zhì)。最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煤礦的礦主與當?shù)卣喙唇Y(jié)，根本不考慮礦工的生死問題。我們現(xiàn)在要構(gòu)建和諧社會，不是說我們已經(jīng)達到和諧社會了。有些報紙宣傳現(xiàn)在是盛世，我認為還沒到盛世呢。盛世是我們的理想。正因為還沒達到和諧，所以才強調(diào)和諧。為了和諧，我們必須一個一個地解決現(xiàn)存的問題……”

李燕先生曾經(jīng)在課堂上對學生們說：“你們能在全國這么好的講堂聽課，你們看這燈光，這暖氣，這些能源都是哪里來的呢?這是每天燃燒7～12名礦工兄弟的尸骨得來的。作為社會的一分子，沒有他們，怎么會有冬天里的溫暖?可是他們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地下100多米。而那些礦主，卻以掙錢為目的，視他們的生命如同革芥?！崩钛嗾f：“黨和國家領(lǐng)導同志多次指示要根本解決這個問題，我非常非常擁護，非常非常期望早日落實?！?/p>

李燕先生從來不釣魚，不打保齡球，不洗桑拿。他認為一個人享受，不應該消耗那么多的能源。他極力反對打高爾夫球，“高爾夫球最可恨了，那么多人為一個人服務。所以，我在開政協(xié)會的時候就罵高爾夫球場。污染環(huán)境，那綠地不是天然的綠地，是人造的，是將當?shù)氐耐寥サ簦褎e的地方的土幾十噸幾百噸地運來。運來之后，這個地方的菌種就發(fā)生了變化。草地還需要經(jīng)常澆水、施肥，其中60％～70％的化肥滲入地下，對于整個環(huán)境和生態(tài)來說，造成了很大的污染。”

為保父親文物 創(chuàng)意仿真復制

二十年前，李苦禪全家將李老珍貴遺作和收藏字畫403件無償捐獻山東李苦禪紀念館。但由于該處設備．環(huán)境使展出字畫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李燕全家決定自籌資金，自創(chuàng)廠一套特殊復制技術(shù)，用宣紙原大仿真印制了一批苦禪大師的精品，替代原作展出以保護原作。在復制大寫意國畫方面，李燕有了新的突破——幾乎可以亂真。

在印制打樣過程中有些局部打樣，李燕不忍丟棄，在上面略加物象，就成為了一種與父親“合作”的特殊作品，這也是一種首創(chuàng)吧！走進李燕先生的工作室，就能看到正對著門口的墻上掛著的一幅寫意畫：幾株翠竹之下，幾塊石頭，一對八哥?？此齐S意，布局構(gòu)思卻很巧妙，展現(xiàn)出一幅悠然自得的景象。這幅畫的題字是：“白石翁題畫云，通身無蔬筍氣者，勿畫蔬菜也?？喽U老人題畫云，無氣節(jié)者，勿寫竹也。今以宣紙印制先父之寫竹，得此局部與左三字(苦禪題)，遂添八哥鳥一對，并題字以補白，湊趣也……”

二十六年前，李燕先生作為榮寶齋的編輯，就學會了木版水印復制國畫的技術(shù)。在電腦技術(shù)高度發(fā)展的今天，他把以前傳統(tǒng)的印制方法和現(xiàn)在電腦技術(shù)結(jié)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在的印制方式?！拔覀兊难劬吹降氖歉行哉J識，感性認識變成理性認識，理性認識再變成量化語言才具有可操作性。”其實，李燕先生獨創(chuàng)的這種印制方法已經(jīng)達到大寫意畫仿真的最高水平，但是由于他的要求過于苛刻，所以，利用這種方法印制的成功率目前還是比較低，但前景可觀。

先父的故事影響著自己

可以說，李燕先生全面繼承了其父苦禪老人的事業(yè)——治學、教書、作畫。

苦禪老人出生在農(nóng)民家庭，一輩子總是站在下層老百姓的立場上看社會，考慮問題。苦禪老人總說待人應該一視同仁，他尤其討厭那些趨炎附勢的人。談起苦禪老人生前對自己的影響，李燕先生信手拈釆，為我們講了許多有關(guān)苦禪老人的故事：

1987年，有一次，李燕從外面買菜回來，看到月壇南街的工地上有一個空場，圍著好多人，中間有一個40多歲滿口山東話的男人和一個只有兩歲的小孩。這個山東人是在練硬氣功來掙錢養(yǎng)活這個小孩。李燕把僅剩的兩毛錢給了他們就回家了。聽李燕說起這件事，苦禪老人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非要出去親自給那爺兒倆送錢去。

美院門口有一個賣烤白薯的人，苦禪老人路過那里的時候就和他聊天。后來有人問那個賣烤白薯的，你知道天天跟你聊天的是誰嗎？是名畫家李苦禪。第二天，見了面，那個賣烤白薯的說，李苦禪同志，聽說你畫兒畫得特別好啊。能給我畫一張嗎?苦禪老人說，好的，不過我現(xiàn)在得先上課去。第二天，苦禪老人在家里把畫兒匣好，擱到袖口里就給那個賣烤白薯的人送去了。

畫店里有一種說法，誰的畫難求，非正局長以上的不見，誰就是一流畫家。而李苦禪先生的畫比較好禾，所以他的畫被列為“二流畫家”的名單了，價格也一直不高。這些話后來傳到苦禪先生的耳朵里，他笑著說：“就讓一流畫家伺候那些大人物吧，我李苦禪是山東傻小子，專門給窮人服務的。咱沒有別人那么機靈，不會攀龍附鳳?！彼f到做到。沒過多久，畫店來人向苦禪先生約畫，苦禪先生張口就問：“多少潤格啊？”

“50元一方尺?！?/p>

“不行，250一方尺?！?/p>

“李老啊，現(xiàn)在國家規(guī)定最高稿酬就是五十，等將來有了新規(guī)定，稿酬提高的話，我們先來找您。”

“以后是以后的事情，今天是今天?！?/p>

說完這句話，苦禪先生將一杯茶放在桌上，再也不理畫店的人了。正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苦禪先生照常親自去開。敲門的是兩個山東老鄉(xiāng)，苦禪先生問找他有什么事情，對方用山東話說：“咱山東誰不知道苦老您啊?給咱山東爭光了。我們就是砸鍋賣鐵湊路費也要到北京，不為別的，就為求您只字片紙，蓬蓽生輝啊，不過我們也沒帶介紹信……”苦禪先生說：“你們的口音就是介紹信?！碑敿茨贸鲂埉嬃似饋?。畫好兩幅后才問姓名，題上款，然后讓李燕蓋上他的印章，再用吹風機吹干，贈給他們。

一邊是250元一方尺，少一分不賣；另一邊卻當場就畫，分文不取。這戲劇性的一幕足見苦禪先生的傲骨和率真。

關(guān)注并幫助下層勞動人民

受苦禪先生關(guān)注下層勞動人民的影響，李燕也經(jīng)常將目光投向那些處于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

曾經(jīng)有一個下崗職工的孩子得了白血病，光醫(yī)藥費就需要20多萬元，可是，他家里連一點積蓄都沒有。李燕先生聽說此事之后，便和他的書畫家朋友及媒體的朋友到報國寺大殿舉行書畫義賣活動，開幕就籌集了12萬元的資金?！斑@次是為了宣傳，希望有更多的人獻出愛心，才請了記者，但我們做事情更多是不宣傳的，因為根據(jù)老人的價值觀念，做幫助人的事情是不會說的。古人教導我們：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你施舍一個人的事情不要總是念叨，如果這樣，就等于跟別人要人情債，也就違背了做好事的原則了?！?/p>

編輯／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