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全仗鄧通成”,那么,西門慶鄧通般的富有是從哪里來的呢?是靠正當勞動掙來的嗎?不,小說的作者在這里補充了一句話,叫做:“富貴必因奸巧得”。西門慶就是靠“奸巧”斂財而暴發(fā)起來的。他有一本“奸巧”致富經(jīng)。
第一招:“西門慶謀財娶婦”
西門慶原是商人家庭出身,父親西門達,當年是往甘州賣絨布的(第二十五回),可能稍稍積些家財??墒堑轿鏖T慶時,已是一個“破落戶財主”,只靠一爿有兩三個伙計的生藥鋪賺錢。
小說開始,西門慶他接連騙娶奸拐了富有的孟玉樓和李瓶兒為妾,得到兩筆頗為可觀的財產(chǎn)。媒婆向西門慶介紹富孀孟玉樓時,首先就說了她“手里有一分好錢”:“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妝花袍兒,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珠子箍兒,胡珠環(huán)子,金寶石頭面,金鐲銀釧不消說,手里現(xiàn)銀子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三兩百筒?!边@怎么能不打動他的心?
不過,這些家當比起李瓶兒來,還是小巫見大巫。李瓶兒原是蔡太師女婿梁中書的妾,被李逵殺散時,曾帶走“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后嫁了花子虛為妻,繼承了“由御前班直,升廣南鎮(zhèn)守”的花太監(jiān)的財產(chǎn)。因此,還在花子虛未死之時,一次就“開箱子搬出六十錠大元寶,共計三千兩,教西門慶收去”,還說有“四口描金箱柜:蟒衣玉帶,帽頂絳環(huán),提系條脫,值錢珍寶玩好之物”。叫西門慶于夜晚打墻上偷偷運過去?!斑@四口描金箱柜”里裝的都是無價之寶,后來西門慶做了“金吾衛(wèi)副千戶,居五品大夫之職”及吳月娘“頂受五花官誥,坐七香車,做了夫人”之時(第三十回),他們所做的“官帽玉帶”和以后送給蔡太師的“生辰擔(dān)”,都取之于此。當李瓶兒正式嫁去時,又帶去了不少私房錢。為資助西門慶擴修房子,又拿出了“四十斤沉香,兩百斤白蠟,兩罐子水銀,八十斤胡椒”的東西(第十六回)。西門慶從李瓶兒那里確實發(fā)了大財。看來西門慶謀婦,固然是由于好色,但同時也在于謀財。這就難怪第十六回的回目就叫做“西門慶謀財娶婦”。這是他“奸巧”致富的第一招。
侵吞、受賄、放高利貸,西門慶發(fā)橫財
第二招是明目張膽地吞沒親戚的家財。女婿陳經(jīng)濟避難投靠他家時,曾帶來“許多箱籠”,還另外送了他五百兩銀子,都被他“收拾月娘上房來”(第十七回)。其價值可能比李瓶兒的還要多,因這里實際上包括陳家及朝中四大奸臣之一的楊戩家的贓物。第八十六回陳經(jīng)濟因偷金蓮、春梅事發(fā)被打后,就在傅伙計面前借酒裝瘋,吐露真言:“老伙計,你不知道,我酒在肚里,事在心頭?!野堰@一屋子里老婆都刮剌了,到官里亦只是后丈母通奸,論個不應(yīng)罪名。如今我先把你家女兒休了,然后一紙狀子告到官;再不,東京萬壽門進一本:你家見收著我家許多金銀箱籠,都是楊戩應(yīng)沒官贓物。好不好把你這幾間業(yè)房子都抄沒了,老婆便當官辦賣?!焙髞?,他在打西門大姐時又說:“你家收著俺許多箱籠,因此起的這大產(chǎn)業(yè)?!保ǖ诎耸呕兀┑拇_,這筆橫財對西門慶的發(fā)跡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
第三招是受賄。苗青一案,西門慶受財1700兩,就“貪贓賣官”,私放了苗青(第四十七回)。此外如揚州鹽商王四峰,被安撫使關(guān)進監(jiān)獄中,也“許二千,央西門慶對蔡太師人情釋放”(第二十五回)。
第四招是放高利貸。西門慶幾次借高利貸給李三、黃四做黑生意,都是“每月五分行利”。第一次借給他們一千五百兩銀子,黃四后來有一次拿出“四錠金鐲兒來,重三十兩,算一百五十之數(shù)”作利息(第四十三回)。這正如應(yīng)伯爵對李三他們說的:“共搗一千兩文書,一個月滿破認他五十兩銀子?!保ǖ谒氖寤兀┧麄冎g的交易,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做到西門慶死。歷代對于重利盤剝,久有法禁。如元代至元年間,“定民間貨錢取息之法,以三分為率”(《元世祖本紀》),這也重于漢代之什二,而西門慶竟以五分為息,可見其剝削之重。
不法經(jīng)商,讓西門慶家大業(yè)大
第五招是不法經(jīng)商。西門慶“開四五處鋪面:緞子鋪、生藥鋪、綢絹鋪、絨線鋪。外邊江湖又走標船,揚州興販鹽引,東平府上納香蠟?;镉嬛鞴?,約有數(shù)十”(第六十九回)。這個西門慶,儼然是個商業(yè)資本家。他通過長途販運、賤買貴賣,牟取暴利。如那個絨線鋪,就是用四百五十兩賤買了一批當值五百兩的絨線開張的,后來“一日也賣數(shù)十兩銀子”。特別是他開的當鋪,賺錢更是昏天黑地。有一次有人拿了“一座大螺鈿大理石屏風(fēng),兩架銅鑼、銅鼓、連鐺兒”來當,只兌了三十兩銀子,但“這屏風(fēng)買的巧也得一百兩銀子與他,少了不肯”,更不要說再外加兩架“彩畫生妝,雕刻云頭,十分整齊”,“吹打起來,端的聲震云霄,韻驚魚鳥”的銅鼓、銅鑼等(第五十四回)。西門慶搞的長途販運,更是想方設(shè)法買通官吏,偷逃稅銀。第五十九回寫伙計韓道國運貨回家時與西門慶的一段對話云:
西門慶因問:“錢老爹書下了?也見些分上不曾?”韓道國道:“全是錢老爹這封書,十車貨少使了許多稅錢。小人把緞箱兩箱并一箱,三停只報了兩停,都當茶葉、馬牙香。柜上稅過來了。通共十大車,只納了三十兩五錢鈔銀子。老爹接了報單,也沒差巡攔下來查點,就把車喝過來了。”西門慶聽言,滿心歡喜,因說:“到明日,少不的重重買一份禮,謝那錢老爹?!?/p>
西門慶就是靠這些“奸巧”手段發(fā)財致富的。據(jù)第七十九回他臨終前向吳月娘等的交待,可見其家道之盛:
又吩咐:我死后,緞子鋪是五萬銀子本錢,有你喬親家爹那邊多少本利,都找與他。教傅伙計把貨賣了,一宗交一宗,休要開了。賁四絨線鋪本錢六千五百兩;吳二舅綢絨鋪是五千兩,都賣盡了貨物收了來家。又李三討了批來,也不消做了,叫你應(yīng)二叔拿了別人家做去罷。李三黃四身上,還欠五百兩本錢,一百五十兩利錢未算,討來發(fā)還我。你(指陳經(jīng)濟)只和傅伙計守著家門這兩個鋪子罷。緞子鋪占用銀兩萬兩,生藥鋪五千兩。韓伙計、來保松江船上四千兩。開了河,你早起身往下邊接船去,接了來家,賣了銀子交進來,你娘兒們盤纏過。前邊劉學(xué)官還少我二百兩,華主簿少我五十兩。門外徐四鋪內(nèi)還本利欠我三百四十兩,都有合同見在,上緊使人催去。到日后,對門并獅子街兩處房子都賣了罷!只怕你娘兒們顧攬不過來!
這里,合起來銀子總共有九萬一千七百四十兩。這當然不包括他家里的積貨和藏銀。西門慶從發(fā)跡到死,前后不過五年光景,竟然積累這么些橫財!這種富,正如古人所說的是“奸富”。這種“奸富”,只能是極少數(shù)人的富。這種少數(shù)人的富,是建立在大多數(shù)從事正當勞動的人被剝削、被拐騙的基礎(chǔ)上的富。它根本無益于社會財富的創(chuàng)造和積累,而只能將社會財富蛀空,使大多數(shù)人貧窮。但社會竟縱容這批蛀蟲,因為就是這批只知個人私利的蛀蟲主宰著社會。因而,《金瓶梅》的作者盡力描繪了西門慶之流的奸巧致富,正有力反映了當時的經(jīng)濟是多么混亂,社會是多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