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相約：

只要婚姻不談愛情

我和周維治在結(jié)婚之前，都經(jīng)歷過愛情的傷痛。結(jié)婚前我能做的，只是小心地愈合自己的傷口，將傷痛包裹起來，不讓它再傷到自己。

對我來說，那是一場刻骨銘心的生死戀。相愛8年的戀人，如今已與我陰陽相隔，天上人間。他和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學畢業(yè)后我分在研究所工作，他考上了研究生，我們相約他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誰知天有不測風云，就在畢業(yè)前夕，他死于急性白血病。如此癡心相愛的人突然撒手而去，我抱著他哭得死去活來。有兩年時間，我走不出那個陰影。介紹人把我的這一情況告訴了周維治。

周維治也曾有一個戀愛了4年的女友。那女孩卻在他們結(jié)婚前夕不辭而別。這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我不知道他的愛有多深、痛有多烈，介紹人告訴我，他曾一度有終身不娶的念頭。35歲的男人還沒有結(jié)婚，不可能沒有戀愛的傷痛。

盡管如此，我們見面的時候，彼此還是吃了一驚。周維治高高的個頭，穿著公安制服，英俊挺拔，一表人才。我那時已是30歲的女人，雖然瘦弱蒼白了些，但卻有著成熟女人的漂亮和優(yōu)雅。從心里說，我們這兩個大男大女都是素質(zhì)很高、條件很好的人，卻被老天安排，剩在了人堆里。

我想，我只是要婚姻，他這么好的條件，對婚姻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我不知道周維治是怎么想的，也許是我的沉靜和淡泊吸引了他。我們簡單地交談了一下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之后，周維治就說：“我們，不談愛情，只談婚姻，好嗎？”我?guī)缀跏穷拷Y(jié)舌地呆在那里，我以為他洞悉我的心。腦子一片空白之后，我忽然會心地笑了，說：“好，不談愛情?！?/p>

30歲以上的男人和女人不娶不嫁，是要承擔世俗壓力的，我經(jīng)不起世俗的壓力，更經(jīng)不起媽媽的眼淚。

一星期后，周維治向我要戶口本和身份證，又帶我去照了張合影。至于辦手續(xù)，他說：“你不用去了，我認識人?！焙芸?，他拿回了結(jié)婚證。

那天晚上，周維治第一次請我吃飯。兩個陌生的人，連手都沒有拉過一次，忽然就成了夫妻，雙方都感到很不適應(yīng)，氣氛一度很尷尬。他要了一瓶干紅，一次又一次地為我斟酒，但因為要開車，他一口也沒有喝。我看出他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終于，他問：“有點草率，你后悔嗎？”我喝了酒，面若桃花，醉眼迷離，但回答得很干脆：“不。”

吃完飯，周維治送我回家，分別時淺淺地擁抱了我一下。就是這樣一個淺淺的擁抱，又讓我想起了從前的戀人。我在心里告訴從前的戀人，身邊這個男人已經(jīng)和我結(jié)婚了。忽然，眼淚就流了下來，不能自己。周維治有些惶惑，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說：“你要是后悔，還來得及。”我搖了搖頭，拉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很有力、很溫暖。隨后，我走進了家門。

之后，我和周維治兩三天才見一次面，談?wù)摰娜桥e辦婚禮的事：房子收拾到什么程度了，家具在什么地方買，婚紗在哪一家定等等。我們像兩個局外人談?wù)撆匀说幕槭乱粯?，沒有激情，沒有愛意，也沒有爭執(zhí)和分歧。因為彼此是那么禮貌和客氣，所有的問題都能很快通過協(xié)商達成一致。

平淡相處:

愛在內(nèi)心一點點復蘇

兩個月以后，婚禮如期舉行。我們平靜地將自己交給了婚姻，交給了對方。我們的內(nèi)心，像千帆過盡、曾經(jīng)滄海的水，波瀾不驚。

周維治是刑警隊的副隊長，每天早出晚歸，工作很忙，連雙休日也很少在家休息，除了早餐，中午和晚上幾乎不怎么在家吃飯。我和他很少說話，即使必要的幾句對白，也是客客氣氣的。兩人在同一屋檐下同床共枕，卻像陌路人似的，各自小心地掩飾著內(nèi)心的傷痛，誰也沒有向?qū)Ψ浇沂緜痰南敕ā?/p>

因為工作比較輕松，回家后的所有時間，我都沉浸在瑣碎的家務(wù)中，不讓自己有時間閑坐下來瞎想關(guān)于婚姻和愛情的東西。我有潔癖，房間被我收拾得一塵不染。其余的時間，我就在廚房里練習廚藝，或者將周維治的制服、襯衣甚至手帕和襪子都熨得平平整整。有一次，他看見我又在熨他的領(lǐng)帶，便客氣地說：“不必那么麻煩?！?/p>

秋天快過完的時候，我們已結(jié)婚3個月，但仍然是這種若即若離的距離，不咸不淡的滋味。

初冬的一天傍晚下了一場雨，伴著很大的風，忽然就停電了。我裹著毛毯蜷縮在沙發(fā)上，一個人在黑暗中，心情很不好，有種說不出來的沮喪。

過了許久，我聽見鑰匙在門孔中轉(zhuǎn)動的聲音，但沒有起身。是周維治回來了。隨著“砰”地關(guān)門聲，一股濃重的酒氣向我襲來?！鞍⒕?，開燈??！”他叫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不慎碰翻了什么東西。黑暗中，我走過去想扶住他，他一下子將我裹進懷里，緊緊地抱著我，胡亂地在我臉上親吻。那是他第一次吻我。我的心忽然很痛，不是因為他把我當成另一個女人，而是因為我真實地觸到了他的傷和痛。要有怎樣的愛，才能讓他在醉酒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喊出那個名字?。偛旁诤诎抵?，我不是也在心里呼喚著已經(jīng)和我生死相隔的人嗎？同病相憐，讓我深刻地體驗到他的苦衷。我說：“你喝多了吧？”聽見我說話，他松開了手。我點上蠟燭，扶他到衛(wèi)生間洗漱。他吐了兩次，然后沉沉地睡去。那天夜里，他一直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第二天早晨，周維治起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廚房里煎蛋了。他站在我的身后，雙手慢慢環(huán)住我的腰：“小穎，對不起！”我沒有回頭，輕輕地說：“吃飯吧。”

下午快下班時，周維治給我打來電話，說：“晚上不要做飯了，我?guī)愠鋈コ?。”我從辦公室的窗口望出去，看見他從車里走出來，站到一棵高大的塔松下?？粗@個高大的男人穿著制服的挺拔身影，我的心又像被刀剜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他是我的丈夫??！我是要和他生活一輩子的！這樣想著，鼻子酸酸的，淚水就潤濕了雙眼。這是我第一次因為意識到他在我生命里的重要而為他流淚。

我們坐在一家雅致的小酒店里，窗外下起了初冬的第一場雪。周維治要了一瓶干紅，我看著他為我斟酒。房間里暖氣開得很足，我們脫了外套，穿著毛衣很放松，心情都很好。

喝第二杯酒的時候，他說：“小穎，我沒有想到，你這么善解人意，對我這么好?！?/p>

我說：“我只是在盡妻子的義務(wù)?！彼?，我能感覺到，那是男人感激、動情又深沉的目光。

他呷著干紅，緩緩地給我說起了他的過去，他和那個叫阿娟的女人纏綿悱惻又支離破碎的愛情故事。我安靜地坐在那里，本來那是與我無關(guān)的故事，但我聽了心里很不舒服。

這是我們結(jié)婚后第一次推心置腹地交談，說完以后，我看見他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舉杯和我碰了一下：“說好了，不談愛情。但是，我那么急切地想要對你說出來。小穎，其實我很想了解你?！蔽艺f話，他一擺手繼續(xù)說：“不，不要說了，我怕會傷害你?！?/p>

那一晚，氣氛那么好，很長時間沒有與人傾訴了，我真的是自己想說，所以還是說了從前。周維治溫暖的氣息圍繞在我的身邊，我突然就感覺到從前已經(jīng)是很遙遠的一場舊夢了。

我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有些事情只有說出來，才會真正地成為過去，并讓我們釋懷。

災(zāi)難檢驗：

他已融入我的血液和生命中

2004年秋天到來的時候，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周維治高興地抱著我轉(zhuǎn)了兩圈，不停地說：“太好了！太好了！”他主動承擔起許多家務(wù)，推掉很多應(yīng)酬，每天早早地回家給我做飯。整整一個冬天，我享受著他的關(guān)愛，孩子在腹中每蠕動一次，都讓我感到親切和溫暖。我和周維治的心一點一點地靠近，他的話仍然不多，也不善于表白什么，在表達愛意的時候，只是將臉貼在我的頭發(fā)上，緊緊地抱著我。

我懷孕4個月的時候，周維治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的過程中嚴重受傷。當時，他的上級領(lǐng)導親自帶著兩個女警官到我們家里來，通知他負傷的事情。我意識到情況嚴重，頓時臉色煞白，心跳加速，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看見昏迷中的周維治全身纏滿繃帶，安詳?shù)靥稍谀抢铩Ｎ彝麥I流滿面，不能說話，不能呼吸，心里只有一個聲音在祈禱：“上帝呀，救救他！救救他！”所有在場的人都陪著我落淚。

一天一夜，我坐在周維治的身邊沒有合眼。第二天晚上，他終于睜開了眼睛。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我的手，再也沒有松開。我堅持認為，那是上帝聽見了我祈禱的聲音。見我的手抖個不停，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小穎，不要害怕，我不會離開你的?！边@時，腹中的孩子動了一下，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上。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已經(jīng)融入我的血液和生命中，我們已經(jīng)血濃于水。我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維治，快點好起來，跟我回家?！彼劢堑臏I，一滴一滴落到枕頭上。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讓我們彼此發(fā)現(xiàn)了內(nèi)心的真情。原本以為，我們的愛在前一次的愛情里已消耗殆盡。所以，我們相約不談愛情，甚至沒有說過一個愛字。但愛情就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里，在一起走過的路、受過的苦、嘗過的痛中，真實地靠近我們。

孩子平安出生了?？粗е⒆訍鄄会屖值臉幼?，我知道，過去的永遠過去了，留下來的只有我們不談的愛情?；橐龅男〈?，穿過了所有的險灘和暗礁，平穩(wěn)地駛?cè)肓苏：降?。我們只不過是紅塵里平凡的柴米夫妻，真實溫馨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