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鑫培以正宗老生而貼演《盜魂鈴》飾豬八戒,人們覺得頗為奇怪。其實這是號稱“內(nèi)廷供奉”的名演員,在皇宮中忍受被人暗害的辛酸經(jīng)歷。原來宮中有個服侍慈禧的小太監(jiān)曾托譚鑫培買一條絲織的腰帶。這種絲帶用手工織成,恰巧缺貨,沒有買到。小太監(jiān)認為譚鑫培瞧不起自己,伺機害他一下。一天,慈禧點了《盜魂鈴》,這小太監(jiān)在慈禧身后說,譚金培(譚到宮中應(yīng)差,慈禧嫌他鑫字金太多了令他改名金培)的豬八戒演得可好了。他在外面常演。慈禧也要看個新鮮,就指名由譚演豬八戒。《盜魂鈴》是講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jīng)路過獅駝嶺。嶺上有女妖金鈴仙子,有件寶貝大鈴鐺能懾人魂魄。唐僧命豬八戒前去盜取金鈴。原來戲里豬八戒都是由丑角演員扮演,插科打諢,演唱多種曲調(diào)與女妖周旋。譚從未演過,但太后旨意豈敢違抗,為了取悅太后譚不僅唱了各種腔調(diào),在豬八戒要從三張桌子上翻下來時,做出種種欲下不敢下的驚險動作,最后搖搖頭爬了下來引得慈禧大笑。而譚卻緊張得一身冷汗,因為稍一不慎慈禧怪罪下來就要倒霉。從此《盜魂鈴》成為老生演員展示才能的一出戲。后來旦角演員李慧芳在劇中飾演金鈴仙子,為了展示她多才多藝,她在戲中不但學四大流派的旦角唱腔,還學了言派老生的《讓徐州》,在《二進宮》中一趕三。這樣的劇目完全靠演員個人的才藝吸引觀眾,演員必須具有“十八般武藝”件件皆能的本領(lǐng)——不僅要唱多種行當,多種流派,以及其他地方戲曲、曲藝,乃至歌曲、器樂,還必須做到學啥像啥,才能引起觀眾興趣。這就要求演員有極大的能耐才敢動演。因此就有人稱之為“能派戲”。這類戲還有《紡棉花》(旦角)、《十八扯》(丑、旦合演)、《花子拾金》(丑角或生角)、《戲迷傳》(生、旦等合演)等。
但這類劇目近年來已絕跡于舞臺。據(jù)說1995年武漢一位旦角演員演出《戲迷傳》,不但演唱多種行當、流派,還用小提琴自拉自唱《紅燈記》唱段,很受歡迎。上海為藏龍臥虎之地,人才濟濟,往往得風氣之先。多年前上海演出新編《盤絲洞》,女主角學唱四大名旦,一句一彩。可見這類“能派戲”還是受到觀眾歡迎的??上н@出戲也很少演出,類似劇目更為少見,究竟是人才匱乏還是另有原因不得而知。
觀眾以娛樂為目的,總喜歡新奇,喜愛歡笑。戲曲具有教育功能,“寓教于樂”,“教”的同時不應(yīng)忽視這個“樂”字。“愉悅觀眾”是戲曲的另一重要功能,“戲者,嬉也”。我國傳統(tǒng)戲曲包含著濃厚的喜劇因素,丑角是構(gòu)成演出不可或缺的角色,起著調(diào)劑觀眾心理、活躍劇場空氣的作用。過去在演出戲碼的安排上總有一兩出玩笑戲,戲班在年底封箱或舉辦大規(guī)模義演時總會演一次全體藝員大反串的劇目,正是為了滿足觀眾的歡樂,同時也為鍛煉演員們一專多能的技藝。前幾年上海演出大反串《八蠟廟》至今仍為戲迷們津津樂道。但很可惜現(xiàn)在劇場中掌聲不少而笑聲不多。構(gòu)建和諧社會,讓百姓得到歡愉,這是戲曲具有的特殊作用。玩笑戲、“能派戲”絕跡于舞臺,使“愉悅觀眾”這一功能降至最低點。只想教育觀眾而忽視娛樂觀眾,可能是走入一種誤區(qū)。有些演員也認為自己是教育觀眾的老師,而忽略了還有愉悅觀眾的使命。由些想到我們對戲曲藝術(shù)所做的一些事有些很難理解。比如大獎比賽時有“才藝展示”這個項目,而對能在舞臺上面對觀眾展示才藝的這類“能派戲”劇目則不敢動演。難道演員們的多種才藝只有專家、評委才有資格鑒賞,而出現(xiàn)在舞臺上,讓普通觀眾娛樂一番,就會毒害觀眾或是降低京劇的高雅性嗎?整日說“觀眾是上帝”,其實上帝也只能欣賞由神甫、牧師們篩選過的詩篇,上帝們也只好難得一笑。這與盛世多歡樂的氣氛似乎不太協(xié)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