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挺是在率領新四軍軍部及直屬部隊官兵奉國民黨當局之命自皖南云嶺北移的行軍途中，遭遇國民黨部隊7個師8萬余人猛烈攻擊，激戰(zhàn)九晝夜之后，彈盡糧絕，大部分指戰(zhàn)員慘遭犧牲的情況下，為了保全剩余部隊，置自身安危于不顧，按照中共中央東南分局負責人的意見，前往國民部隊談判時被扣押的，從此身陷囹圄達5年之久。

自國民黨當局蠻橫地關押葉挺之日起，中國共產(chǎn)黨即一直為營救葉挺進行了不懈的斗爭，以周恩來為核心的南方局為此作了大量工作。

一

1941年3月至5月，周恩來三次向蔣介石提出釋放或探視葉挺的要求。

此時第二次反共高潮剛被擊退，歐洲戰(zhàn)場上，英、美、蘇等反對德、意法西斯的戰(zhàn)爭正進一步加緊，在遠東，日本將對美、英發(fā)動攻擊，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為了向國內外顯示國共兩黨“緩和對立空氣”，造成國共兩黨繼續(xù)合作抗日的“表面粉飾”，遂于3月14日，主動約見中共常駐國統(tǒng)區(qū)談判代表周恩來，會見時宋美齡亦在座。

蔣介石對周恩來說，兩月多未見面，由于事忙，參政會前，不便見面。不管怎樣，中共方面的條件總是提向他的。他表示，現(xiàn)在已開完參政會，情形和緩了，可以談談了。其意思好像是在說，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了。

周恩來當即重申了新四軍事件解決的辦法，以及2月份以來國民黨軍警憲特對《新華日報》所施加的種種壓迫，八路軍防地、八路軍與新四軍的擴充等問題。

蔣介石對新四軍事件、防地等置之不答，而對政治壓迫則推說是“下面”做的，是“下面”不明白他的意旨。表示對解除《新華日報》的限制，釋放被捕的八路軍重慶辦事處工作人員李濤等，以及發(fā)給到延安的護照等問題都可做到。甚至說，只要聽命令，軍隊多點、軍餉要多點都好說。

周恩來于是提出，聽說葉希夷(葉挺字希夷——筆者)已到重慶，我要見他。

這是皖南事變兩個月后，周恩來直接當著蔣介石的面提出要見被關押的葉挺。蔣介石沒料到周恩來會直接提出這個要求，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實說：葉挺當時尚未到重慶(當時葉挺仍在上饒李村監(jiān)獄中)，當查去，如到，可見他。

10天以后，即3月25日，宋美齡出面宴請周恩來和鄧穎超，蔣介石、賀耀組、張沖在座。這仍是蔣介石集團搞表面緩和的一種姿態(tài)。在談及解決皖南事變善后問題時，周恩來對蔣介石表示仍堅持原議。談話中周恩來再一次詢問有關葉挺的問題，蔣介石說葉挺尚在上饒。周恩來希望早日釋放葉挺回新四軍領導抗日。這使蔣介石很作難。如果答應釋放葉挺，則無異于向世人宣布他自己完全錯了，所謂“一．一七”命令即應撤銷。這是他根本做不到的，如不；答應釋放則將繼續(xù)受到國內外輿論的譴責，他只好哼哼哈哈，不予置答。

5月上旬，日寇在華北發(fā)動大規(guī)模攻勢，進攻的重點是國民黨軍隊駐守的山西中條山地區(qū)。在日軍進攻面前，國民黨軍隊嚴重失利，國內輿論對此表示強烈不滿。為了擺脫困境，蔣介石便要求原在彰河一線的第十八集團軍(即八路軍)予以支援，配合作戰(zhàn)。為此，張沖、劉為章和蔣介石本人，于5月9、10、11日三天，先后出面約見周恩來，提出上述要求。周恩來根據(jù)中共中央的意見答復道；配合作戰(zhàn)“當然如此，不成問題”，并指出：我軍在華北和各地配合友軍作戰(zhàn)，從未停止過，所獲戰(zhàn)績，婦孺皆知，并為國際友人所稱頌。即使在皖南事變以后也沒有停止過。周恩來告訴他們，中共中央已電八路軍制定配合作戰(zhàn)計劃，請蔣介石通知衛(wèi)立煌、閻錫山直接同八路軍總部聯(lián)絡。

在與蔣介石會見時，周恩來一再提出要他解決新四軍事件的善后、給八路軍發(fā)餉以及停止各地反共問題，其中特別提出釋放葉挺和皖南事變中被俘的干部。蔣介石這回的回答是：很好。既然十八集團軍愿意配合行動，其他一切都好辦。

可是，中條山戰(zhàn)役后，蔣介石集團竟背信棄義，反誣第十八集團軍在戰(zhàn)役進行中“不配合作戰(zhàn)”，對釋放葉挺及其他被俘干部的承諾，更是只字不提。充分暴露了他這個政治流氓的丑惡嘴臉。

二

在連續(xù)三次向蔣介石直接交涉同葉挺見面以營救其出獄沒有結果之后。中共中央和南方局便決定將這一問題在更廣泛的政治層面上提出來，以擴大其社會影響。

1941年秋，國民參政會定于11月中旬在重慶召開二屆二次會議。由于3月初召開二屆一次參政會時，中共參政員以國民黨當局發(fā)動皖南事變?yōu)橛?，拒絕出席該次會議。對于這次會議，中共中央在征得南方局的意見后，決定以釋放葉挺、解決新四軍事件善后問題和發(fā)給八路軍軍餉作為中共參政員出席這次會議的條件。希望這兩條中至少有一條得以實現(xiàn)，中共在渝參政員始有董必武一人出席。

9月1日，毛澤東召見國民黨駐延安聯(lián)絡參謀陳宏謨、郭亞生、周勵武，要他們將中共上述決定轉告蔣介石、何應欽等。是日晚，毛澤東又將此事電告重慶南方局的周恩來：“如彼方找你時，請先談釋放葉挺與必武出席這一初步交換條件”。隨后、中共中央一再致電周恩來、董必武，強調堅持條件，最低限度是彼方放葉、發(fā)餉必作一件，否則我方請假。

周恩來接電后立即在紅巖召集有董必武、孔原、鄧穎超等參加的南方局領導人會議，商討具體行動辦法。一致認為，應在各黨派參政員中展開工作，反復說明我黨提出兩項條件的理由，尤要著重強調釋放葉挺。

經(jīng)過南方局同志的多方努力，中共方面提出出席本次參政會的條件得到了各黨派參政員的支持或理解。周恩來電告香港的廖承志說：“對下屆(即二屆二次——筆者)參政會，國方以外參政員(除在重慶的)都不出席，對此應予支持。我方仍以釋放葉挺為出席條件，請將意見轉告各黨派(指在香港各黨派成員——筆者)”。

11月上旬，周恩來與國民黨方面的王世杰就中共參政員出席二屆二次參政會問題進行了兩次談話。王世杰一再勸說周恩來，希望及時轉告延安，使中共參政員屆時能夠與會。周恩來則堅持“放葉、發(fā)餉”兩項前提條件，“否則請假”。周恩來著重強調，國民黨當局如釋放葉挺，中共在渝參政員董必武、鄧穎超將出席會議。在這里，周恩來事實上告訴王世杰，中共雖然堅持兩項條件，其實首要條件是釋放葉挺。王世杰對周恩來表示有出面“擔保放葉”之意，卻又建議周恩來同蔣介石直接洽談，并告訴周恩來，蔣介石有約他會談的想法。

11月12日，周恩來會見蔣介石，雙方就目前國內外政治軍事等問題進行一般性交談后，蔣介石提出中共參政員出席參政會一事。周恩來說，為了團結抗日，此次參政會中共本考慮出席，然因新四軍問題拖延至今得不到公正解決，葉挺軍長一直被關押在牢獄之中。周恩來還說：我黨領導下的抗日軍隊在敵后堅持打擊日偽軍，將士們英勇頑強，所取得的戰(zhàn)績顯著，為世人有目共睹，但政府卻長期不補充槍支彈藥，不發(fā)給起碼的軍餉，實在太不公平。這兩大問題引起我黨我軍極大不滿。周恩來要求蔣介石責令有關方面解決這兩大問題，至少首先釋放葉挺，則中共在渝參政員即可出席。否則不能與會。蔣介石從周恩來的談話中看明白了，中共出席參政會的前提條件中關鍵點是放葉。他不能不對此有所表示，于是對周恩來說：“過些時候可以給葉挺自由，但現(xiàn)在不能放?！?/p>

11月15日，周恩來、董必武會見張群、王世杰，張、王二人堅持要中共參政員出席會議，并反復說明由他們負責在會后努力設法釋放葉挺。周恩來、董必武表示將把張、王二人意見轉報延安。同時說明中共參政員請假理由，并將毛澤東因事請假致王世杰信函遞交給王。

回到紅巖后，周恩來召集董必武、鄧穎超等南方局領導人開會，對上述情況進行分析研究。大家認為，蔣介石所謂過些時候放葉的表示和張群、王世杰二人的擔保雖然都信不過，但畢竟作出了放葉的表示，如果我黨還是一點不松動，他們就會借題發(fā)揮，對我黨造成不利影響。倘若我們即時將蔣介石、張群、王世杰關于“放葉”的表示告知各黨派參政員并透露給輿論界，同時我們也讓一點步，這樣，既能使我黨贏得政治上的主動，又對堅持營救葉挺有利。會后周恩來、董必武致電毛澤東，告以同張群、王世杰談話的內容，并說：“我們決定兩人(董必武、鄧穎超)報到，董一人出席”。另一方面，董必武、鄧穎超找部分參政員交談，告知蔣、張、王的表示和我黨的態(tài)度，南方局其他同志亦多方面開展工作，以便讓更多人了解這一情況。

11月16日，中共中央致電南方局和周恩來，說共產(chǎn)國際主張我們出席本次參政會，請根據(jù)具體情況處理此事。于是董必武、鄧穎超即向二屆二次參政會報到。這是因為營救葉挺主事已取得一定進展。

三

二屆二次國民參政會開過之后，國民黨當局并無任何釋放葉挺出獄的跡象。周恩來便考慮再從蔣介石身邊信得過的人身上做些工作，為此先后同賀耀組、陳誠進行過一些洽談，賀耀組一味敷衍，只好作罷。陳誠則無理提出要葉挺寫什么“悔過書”，周恩來當即駁斥說： “葉挺被誣陷入獄，無任何過錯，何談悔過?”周恩來還說：葉挺是絕對不會寫“悔過書”的，我們也不同意寫。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和南方局便多方設法爭取通過探監(jiān)同葉挺取得聯(lián)系。

1942年1月初，葉挺被國民黨當局從桂林押來重慶，最先關在林森路望龍門22號，不久移至白公館看守所，后來又囚禁于歌樂山下的紅爐廠，這時葉挺已入獄一年有余。

當獲悉葉挺被移至重慶后，周恩來即提出前往探望，但遭到國民黨當局無理拒絕。為了探明葉挺在獄中的情況，周恩來便于這年5月致電住在澳門的廖夢醒，要她與葉挺夫人李秀文及女兒葉楊眉一道來渝，以便安排李秀文探望獄中的葉挺。

與此同時，南方局通過地下黨同志和統(tǒng)戰(zhàn)關系了解到葉挺在獄中“病重，頭痛加劇”，當即電告中共中央，并向國民黨當局提出嚴正交涉，指出葉挺是中華民族的功臣，不得對葉挺用刑和予以虐待。毛澤東收到周恩來電報后當即在7月7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講了葉挺的情況，會上提出要周恩來利用當前美國轉而支持蘇聯(lián)的形勢，找王世杰交涉釋放葉挺。這時，毛澤東得悉周恩來因病住院，其父周懋臣又于紅巖病逝，便致電董必武找王世杰一談。

7月16日，周恩來委派鄧穎超訪問張治中，詢問有關釋放葉挺之事。次日張治中代表蔣介石前往紅巖悼唁周恩來父親逝世，周恩來向張治中表示，希望同蔣介石面談有關解決國共關系的意見及釋放葉挺問題。

7月21日， 周恩來與蔣介石會見中，蔣說已指定張治中和劉為章與中共談判兩黨關系問題，但卻對解決新四軍問題與釋放葉挺之事不作答復。這時周恩來便說：葉挺夫人李秀文和女兒已到重慶，他們要求探監(jiān)。蔣介石聽后覺得突然，先是哼哼兩聲，稍停一會才說：那好，那好，希望她能勸葉挺“悔過自新”。至此蔣介石已無法再拒絕讓被關押的葉挺接受探望了。

葉挺被國民黨當局關押以來，國民黨的大小頭目包括蔣介石在內確實為讓葉挺“悔過”費盡了心機。葉挺剛被扣押時，即有國民黨軍五十三師師長劉秉哲、三十二集團軍指揮官上官云相、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顧祝同等人勸降，均遭到葉挺義正詞嚴的斥罵。葉挺被押到重慶后，先有國民黨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陳誠以保定軍校老同學身份前來勸降，但碰了一鼻子灰。接著是蔣介石親自出馬，要葉挺離開共產(chǎn)黨而跟他走，遭到葉挺嚴詞拒絕，在葉挺層層揭穿其陰謀的情況下，蔣介石也自討了個沒趣。葉挺一身正氣，大義凜然，他唯一的念頭是希望見著周恩來，同共產(chǎn)黨取得聯(lián)系。

正在這個時候，對葉挺來說，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1942年秋天的一個上午，妻子李秀文帶著8歲的女兒楊眉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這原來是周恩來精心安排的結果。李秀文和女兒是按照周恩來發(fā)給廖夢醒的電報，與廖夢醒一道自澳門輾轉經(jīng)由桂林、貴陽抵達重慶的，同行的還有葉挺的部屬梅文鼎。李秀文到達重慶后，由于戴笠的阻攔，遲遲不能與丈夫見面，直到8月14日，周恩來應約會見蔣介石時，再一次對他說，葉挺夫人已到重慶，要求見到葉挺。這才促使他們母女得以前來探監(jiān)。

葉挺與李秀文結婚已17年，他們共同經(jīng)歷了諸如北伐戰(zhàn)爭、南昌起義、廣州起義和眼前的抗日戰(zhàn)爭等中國當代歷史上重大的風云變幻，艱難的革命歷程造就了這對患難夫妻堅貞不渝的純真愛情。他們始終相互支持，相互信賴，盡管彼此都吃盡了千辛萬苦，但彼此堅信所從事的事業(yè)是正義的。這次獄中相聚，葉挺既感激妻子的關懷和支持，又感受到她帶來的廣大人民與共產(chǎn)黨組織多方聲援、營救的信息的鼓舞。

李秀文在重慶期間，多次出入葉挺囚室與郭沫若等革命戰(zhàn)友的寓所之間，達到了相互間的溝通。李秀文第二次探望葉挺時，談及郭沫若即將屆臨50壽辰，葉挺便從香煙罐中取出一張圓形紙片，在夫人參與下，親手制作了一枚“文虎章”，上書“壽強蕭伯納，駿逸人中杰”的祝壽詞。經(jīng)夫人用紅墨水染上花邊，并訂上紅絲絨佩授，便成了一件具有特殊意義的壽禮。當郭沫若從葉挺夫人手中接過這份不平凡的壽禮時，不禁感動得兩眼噙滿淚水。

葉挺請夫人送出壽禮后，覺得那兩句頌詞不甚理想，后來又寫了一封短信，將祝壽詞改為：“壽比蕭伯納，功追高爾基”。仍請夫人轉交郭沫若。連同這封短信一起帶出來的，還有葉挺在獄中用他的全部身心寫出的那首至今還傳頌不衰的《囚歌》：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呵，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也深知道，

人的軀體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期望著，

那一天，

地下的火沖騰把這活棺材和我一齊燒掉，

我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

這是中國20世紀的正氣歌。

很顯然，這是葉挺通過夫人李秀文傳給戰(zhàn)友，傳給人民，也是傳給中國共產(chǎn)黨的信息；當然李秀文也把戰(zhàn)友、人民和共產(chǎn)黨的信息傳給了葉挺。在這里李秀文充當了革命的交通員的角色。這大大有違于蔣介石企圖通過讓家屬探望來軟化葉挺斗志的初衷，這是他們所絕對不能容忍的，于是決定將葉挺移往陳誠主持的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部所在地湖北恩施，蔣介石把這個行動美其名曰讓葉挺到第六戰(zhàn)區(qū)去“休息”。時為1942年12月。

四

從這時起直到1945年8月抗戰(zhàn)勝利前夕，葉挺被國民黨當局從恩施轉移到廣西桂林，又轉移到恩施。在這期間，葉挺生活在極其艱險復雜的斗爭環(huán)境中，然而他始終得到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周恩來的適時的關懷。

1942年12月葉挺被押至恩施時，最初住在恩施民亨社東門招待所，兩個月后被移住西郊朱家河附近一個村子的一間平房里。這時，經(jīng)過南方局多方設法爭取，終使李秀文和楊眉獲準來到該村舍陪同葉挺住了一段時間。

葉挺被囚于思施后，周恩來原打算通過地下黨的關系設法同他取得聯(lián)系。湊巧的是這年5月，日軍進攻鄂西山區(qū)，歷經(jīng)兩周，攻勢受挫撤回宜昌。本來國民黨軍隊的這次勝利微不足道，但國民黨當局卻把它吹噓成“重大勝利”，并組成了由國民黨反共老手張繼和孔庚為正副團長的戰(zhàn)地慰勞團，準備于6月赴鄂西慰勞第六戰(zhàn)區(qū)官兵。這個慰勞團遍請全國各團體和報社參加，《新華日報》也在被邀之列。

采訪部主任陸詒便就是否參加這次慰問活動之事到紅巖向周恩來請示匯報。周恩來聽后，認為機會來了，便對陸詒說：這次他們來邀請我們參加慰勞團，我們就不放棄這個機會。我這次派你參加慰勞團，你除了采訪報道慰勞活動外，還有一項任務，就是帶上我給陳誠的信去見他，要求對葉挺將軍進行一次單獨訪問。接著周恩來向陸詒講了葉挺已被押往恩施由陳誠看管這件事。周恩來說：陳誠你熟悉，葉挺也認識你。只要你機警，沉著，必能完成任務。行前，周恩來將寫給陳誠的信交付給陸詒，還交待了給葉挺的口信，周恩來一再叮囑務必記住帶給葉挺口信的內容，再三強調要見機行事。周恩來還吩咐陸詒把新近出版的《新華日報》和《群眾》周刊給葉挺帶一些去。

慰勞團于6月23日抵達恩施，24日陳誠設宴招待慰勞團成員，陸詒乘機找到原陳誠秘書、時任湖北省政府委員的朱代杰，說明有周恩來親筆信一封要面交陳誠，希予以轉告。朱代杰在武漢會戰(zhàn)時就與陸詒相識，聽說這位名記者攜有中共要人周恩來的書信需面交頂頭上司，自然十分重視，便及時作了稟報。25日，陳誠單獨約見陸詒，在看完陸詒轉交的信以后，陳誠不等陸詒開口便爽快地說：“周公信上講的完全對，希夷兄一家就住在恩施西郊。你要去訪問他，這不成問題，我會派人帶你去。你將來回重慶時，望代為轉達周公，希夷兄由我就近照顧，安全和生活絕無問題，請他寬心。”

半小時后，陳誠叫副官陪同陸詒來到葉挺被囚禁的農舍。葉挺見是陸詒來訪，極為高興。二人是久別重逢，倍感親切。只是因為有那位充當“耳報神”的副官在場，陸詒的許多心里話無法說，便只好詢問葉挺及其家人的生活瑣事和身體狀況；葉挺也只說些來恩施的見聞。陸詒有意向葉挺提出些有關鄂西戰(zhàn)役的問題，葉挺是被囚之人，當然知之不多，但他懂得陸詒的用意是在于設法將那位“耳報神”支開，便泛泛談些大道理，這種談話自然不是“耳報神”感興趣的內容，“耳報神”顯得很不耐煩。正好這時快到午飯時間，趁葉挺夫婦挽留陸詒吃午飯之際，那位“耳報神”便告辭而去。

副官一走，陸詒便將攜帶的《新華日報》5月份合訂本和最近幾期的《群眾》周刊交給葉挺。葉挺雙手接過這些報刊，高興地說：“這兩份精神食糧，比什么禮物都要珍貴。我在鄉(xiāng)下平時只能看看當?shù)氐膱蠹埡瓦^時的《大公報》?！?/p>

陸詒邊吃飯邊對葉挺說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受周恩來的派遣前來見他并看望其家人。陸詒說，周恩來要我告訴你：“兩黨談判此刻仍在斷斷續(xù)續(xù)進行，在每次談判中，都提出恢復你自由的問題，勸你耐心等待，多多保重。”

葉挺聽完陸詒轉達的周恩來的口信，非常激動地說：“中共中央和周恩來同志太關心我了，為我的自由他們真是費盡心思”?！拔乙采钪业淖杂蓡栴}決定于談判結果，但我深信有黨中央和毛主席的英明領導，必能獲得勝利。我的這一信念堅定不移，在幾年囚禁中也沒有動搖過。你回去后請向恩來同志匯報，請他釋念?！?/p>

陸詒和葉挺的交談還涉及到近年來的國際國內戰(zhàn)局，談話中葉挺對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抱樂觀態(tài)度，對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的前途充滿信心，對國民黨頑固派反共分裂罪行表示極大義憤。當談到第二次反共高潮時，葉挺深有感觸地說：遵循黨中央的指示去工作，就能取得勝利。否則必遭失敗。他詳細回顧了皖南事變的慘痛教訓，認為太深刻了，要永遠牢記。

談話繼續(xù)到下午2時，那位副官來催促了，陸詒這才告別葉挺，繼續(xù)慰問勞軍之行。7月7日，陸詒回到重慶，周恩來已于前一日赴延安，他便將此行經(jīng)過情形，向董必武等南方局領導人作了匯報。

葉挺來恩施之前就已經(jīng)向陳誠表示過，決不與國民黨軍政人員接談，自然也不理睬陳誠的勸說與誘惑。這次又經(jīng)周恩來派陸詒帶來黨的關懷和囑咐，進一步弄明白了國內外戰(zhàn)局及當前政治形勢，這就更增強了同國民黨頑固派斗爭的信心。國民黨當局見此情景，遂于1943年夏秋之交將葉挺及其家人轉而押解到桂林，企圖通過輾轉囚禁折磨他的革命意志。

葉挺與夫人李秀文及女兒楊眉先是住在桂林的一家旅館里，由于從轉移到恩施時開始，葉挺就拒絕使用國民黨當局的經(jīng)費，而靠向友人借貸維持生活，故經(jīng)濟日益拮據(jù)，因此，便到郊外租了一間房子，后來其他幾個孩子也來桂林，人口多了，經(jīng)濟愈加困難，又搬到東郊觀音山麓的防空區(qū)里居住。家庭生活困難，葉挺就自己動手開荒種菜，喂養(yǎng)家畜家禽貼補生活。

南方局董必武知道這一情況后，于1943年12月23日致電在延安的周恩來，建議匯款20萬元作為葉挺及其家人的生活補助。周恩來復電同意并指示要盡量對葉挺一家予以關照。20萬元匯款寄出后，董必武又致電中共桂林地下黨組織，指示他們通過有公開身份的黨內外同志經(jīng)常關照葉挺。

由于廣西地區(qū)國民黨頑固派勢力較弱，雖然不時有人去訪問葉挺，國民黨特務機關一時很難弄清往來人員的真實面目。有一段時間，日寇有進犯湖南、廣西跡象，重慶國民黨軍事委員會便派了一名高級參謀前往桂林，研究如何處理葉挺的問題。此事被周恩來知道后，他立即指示中共柳州地下黨負責人左洪濤派人將此情況轉告葉挺，說明蔣介石是不敢公開殺害他的，但也要提高警惕，以防不測，要他不要隨便離開桂林，否則將會給蔣介石找到借口而對他不利。地下黨同志還將此事告知了李濟深。

后來中共桂林統(tǒng)委書記李亞群和胡希明又與李濟深進行研究，決定邀請葉挺到李濟深辦公室進行一次談話。葉挺按照通知機警地來到李濟深的辦公室，李亞群把上述情況告訴了葉挺。葉挺聽后激動地流下了眼淚，表示十分感謝周恩來對自己的關心。

正談話間，特務便打電話給李濟深，詢問葉挺是否在他的辦公室。李濟深大怒，斥罵了這個特務一頓。

1943年底，國民黨當局再次將葉挺轉移到恩施。直至1945年8月底，才又把葉挺轉移到重慶歌樂山下原中美合作所所在地的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集中營。

五

抗戰(zhàn)爆發(fā)以來，國共兩黨間進行過多次談判，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內容，但這些談判大都圍繞著對陜甘寧邊區(qū)政府的承認；八路軍、新四軍防區(qū)的劃分；八路軍、新四軍編制的發(fā)展以及糧餉和武器彈藥的供給；共產(chǎn)黨與其他抗日黨派的合法地位和消除對進步力量的政治壓迫等這幾個問題?？箲?zhàn)后期，實現(xiàn)民主政治，建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的問題又提上了談判議程。這些問題都是由于國民黨當局實行“溶共”、“防共”、“限共”、“反共”方針和堅持獨裁統(tǒng)治所造成的。為了維護團結抗戰(zhàn)的大局，驅逐日本侵略者，爭取實現(xiàn)民族解放和民主政治，中國共產(chǎn)黨就必須堅持獨立自主，堅持陜甘寧邊區(qū)，突破國民黨當局對八路軍、新四軍防區(qū)的限制，并不斷深入敵后開展抗日游擊戰(zhàn)爭，建立敵后抗日根據(jù)地，壯大抗日武裝；在國統(tǒng)區(qū)共產(chǎn)黨與各抗日黨派必須享有合法地位，自由地進行抗日救亡的宣傳教育工作，反對各種政治壓迫，使人民大眾獲得基本的民主與自由。否則，中國是不可能獲得抗日戰(zhàn)爭的最后勝利的。在進行這些問題的談判時，當然就要涉及釋放被國民黨當局關押的政治犯問題。皖南事變后，恢復葉挺和新四軍其他被關押人員自由的問題，便顯得突出了。在這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周恩來等在同國民黨當局的歷次談判和交涉中，無不提及這一問題。

1942年10月至1943年6月，林彪奉派自延安來重慶，在周恩來參與下同蔣介石、張治中、劉為章、何應欽進行談判，這是皖南事變后，國共兩黨間第一次長時間的談判。談判伊始，林彪就要求國民黨當局停止對敵后根據(jù)地軍事進攻，停止在全國的政治壓迫，停止對《新華日報》的政治壓迫和釋放葉挺等新四軍被關押人員。而蔣介石竟然當著林彪的面蠻不講理地不許再提新四軍的事，說什么承認新四軍，等于不承認政府。

1943年10月至1944年9月，國共兩黨又進行新一輪談判，為時將近一年。中共方面最初由董必武出面，后來林伯渠、王若飛自延安來重慶參加進來：國民黨方面先后參加會談的有邵力子、王世杰、何應欽、吳鐵城、張治中。當林伯渠偕同王若飛于1944年5月奉派來重慶參加談判時，周恩來則在談判關鍵時刻，自延安發(fā)表文章或談話，以表明中共方面的立場和意見。5月19日，董必武與林伯渠一道會見蔣介石時，即提出釋放葉挺的問題。6月4日，林伯渠向張治中、王世杰提交了中共《關于解決目前若干急切問題的意見》12條及8條口頭備忘錄，其中第8條即是“請政府飭令黨政機關，釋放各地被捕人員，例如皖南事變被俘的新四軍官兵葉挺等，例如廣東的廖承志……”

9月15日，林伯渠在國民參政會三屆二次會議上作國、共兩黨談判經(jīng)過的報告，在談及廢除一黨專制，實行民主政治的問題時，更是大聲疾呼釋放葉挺等政治犯。他指出，國共談判的重要分歧之一，就是國民黨政府不實行保障人民身體自由的諾言，“我們一再要求釋放葉挺將軍，他既非共產(chǎn)黨員，去新四軍是為政府所勸請，不應該拘禁他”?！罢褪遣环潘?。

1944年10月至1945年2月，國共兩黨就建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問題進行了多次談判。這次談判是在美國人參與下進行的。中共方面以周恩來、董必武為代表，對手是國民黨的蔣介石、宋子文、王世杰等。由于蔣介石堅持國民黨一黨專政和他個人的獨裁統(tǒng)治，致使談判沒有任何結果。在談判過程中，周恩來于12月28日，在致赫爾利的信中把釋放全國政治犯，如張學良、楊虎城、葉挺、廖承志及其他大批愛國人士作為談判的問題之一。

中共在同國民黨談判中一再提出釋放葉挺等政治犯要求。雖然一次又一次被蔣介石及國民黨其他要人以什么“可以解決”、“可以研究”等話語搪塞過去，但是卻在社會上引起越來越大的反響，使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在政治上越來越處于被動地位，在道義上越來越受到國內外進步力量的譴責，這也為最終營救葉挺等人出獄在輿論上做了越來越充分的準備。

六

由于在五年多的監(jiān)禁中，葉挺始終大義凜然，堅貞不屈；由于中共中央，南方局堅持不懈多方營救和國內外進步力量的有力聲援，葉挺終于在抗戰(zhàn)勝利后，在中共領導人民開展的聲勢浩大的爭取和平民主，反對蔣介石獨裁內戰(zhàn)的偉大斗爭中獲得了自由，回到了他所摯愛的人民中間，回到了他日夜思念的中國共產(chǎn)黨的懷抱。

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袖毛澤東親赴重慶同蔣介石談判和平民主建國大計，自8月28日至10月10日，毛澤東親率周恩來、王若飛等中共代表和蔣介石及其國民黨代表進行了12次談判，最后共同簽署了《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在談判過程中，中共方面始終把釋放政治犯，特別是釋放張學良、楊虎城、葉挺、廖承志等作為同國民黨談判的重要內容之一。無論是毛澤東同蔣介石談判，還是周恩來、王若飛同張群、王世杰、張治中、邵力子談判，都提到盡快釋放葉挺等出獄?！皶劶o要”的第七條明文規(guī)定：“關于釋放政治犯問題，中共方面提出：除漢奸以外之政治犯，政府應一律釋放：政府方面表示，政府準備自動辦理，中共可將應釋放之人提出名單”。事實上中共早就不止一次地向國民黨當局提出過包括葉挺在內的應釋放的政治犯名單了?？蓢顸h當局就是不“辦”不“理”，故意拖延。

1945年12月16日，周恩來率中共代表團自延安來渝，為召開政治協(xié)商會議，同國民黨進行談判。又一次催促國民黨當局釋放葉挺。國民黨談判代表仍以“自動辦理”來敷衍。致使葉挺未能在國共雙方停戰(zhàn)協(xié)定簽訂之際，政治協(xié)商會議召開之前出獄。

政協(xié)會議開幕時，在國內外要求中國實行民主政治的呼聲中，蔣介石不得已在開幕詞中提出了四項承諾，其中第四項就是“釋放政治犯”。中共和各黨派代表以及無黨派人士，強烈要求蔣介石兌現(xiàn)這個諾言，立即釋放張學良、楊虎城、葉挺和廖承志等人，南方局聯(lián)絡社會各界人士紛紛發(fā)表要求釋放政治犯的談話、新四軍各部隊紛紛發(fā)出要求釋放葉挺的通電，《新華日報》還刊登了《釋放政治犯》的社論。在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之下，國民黨代表被迫在同中共代表會談時表示，在政協(xié)會議后放出葉挺。但卻提出了一個極其荒謬的條件，就是以中共放出1945年10月至11月邯鄲戰(zhàn)役中被俘的國民黨第十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馬法五，同釋放葉挺相交換。

此事引起輿論大嘩。馬法五是向解放區(qū)發(fā)動進攻戰(zhàn)敗而被俘者，而葉挺則是奉命轉移的新四軍因遭到國民黨軍隊無理攻擊，在同國民黨當局據(jù)理交涉時，被無理扣留的。前者是發(fā)動背信棄義的進攻而被俘的戰(zhàn)犯，后者則是因遭到無理圍攻在前往交涉途中被非法扣押的受害者。這二人怎能“交換”呢？盡管中共代表明確指出其謬，但國民黨當局則非堅持其無理條件不可。盡管如此，國民黨當局畢竟終于答應釋放葉挺，為了使葉挺早日獲得自由，中共方面亦作了必要的妥協(xié)。

葉挺獲釋時，國民黨當局送來一套毛呢軍官服，請他穿著出獄。葉挺鄙夷地說：“我不換，我要穿著新四軍發(fā)的軍服回去。”

1946年3月4日下午6時50分。葉挺在國民黨談判代表、國民參政會秘書長邵力子先生陪同下，乘坐一輛黑色轎車回到重慶中山三路263號中共代表團駐地，頓時鞭炮聲、掌聲?！叭~軍長回來啦!”的歡呼聲，同志、戰(zhàn)友、親人的呼喚聲響成一片；“歡迎葉挺軍長!”“葉挺將軍是人民軍隊的光榮!”等大字標語和葉挺12歲女兒小楊眉書寫的“歡迎爸爸”的橫幅，在晚霞中顯得格外醒目。除了周恩來因參加軍事三人小組在華北視察停戰(zhàn)不在重慶外，南方局領導人和中共代表團代表董必武、陸定一、王若飛、秦邦憲、鄧穎超，先期出獄的廖承志以及南方局八路軍辦事處、《新華日報》的工作人員都在翹首企望著這位人民的英雄。葉挺一下車就與同志、戰(zhàn)友、親人熱烈握手、擁抱。

人們以極大的熱情歡慶這正義擊退邪惡、民主挫敗專制的日子。葉挺自由了!人民勝利了

責任編輯 何 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