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至2005年,前蘇聯(lián)地區(qū)一些國家發(fā)生了被統(tǒng)稱為“顏色革命”的政權變更事件,給世界帶來震蕩和不安,憂天者有之,竊喜者亦有之。進入2006年,顏色革命似乎偃旗息鼓了,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回顧“顏色革命”很有必要,因為它給人們以更多的啟示和教益。
“顏色革命”的原因和特點
在2003年11月至2005年3月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里,前蘇聯(lián)地區(qū)發(fā)生了三起“顏色革命”事件:2003年11月格魯吉亞的政權變更,2004年10月的烏克蘭總統(tǒng)之爭,2005年3月吉爾吉斯斯坦反對派罷黜前總統(tǒng)阿卡耶夫、執(zhí)掌政權事件。這些事件發(fā)生的直接原因具有一些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當權派利用手中的權力和現(xiàn)行法律制度,竭力為新議會選舉制造有利于自己的環(huán)境和條件,確保自己在選舉中的優(yōu)勢地位,為此甚至采取暗箱操作等手段。因此,最初的選舉進程都表現(xiàn)出對政權派有利的結果。例如,格魯吉亞最初公布的議會選舉結果是政權黨獲得71個議席,反對派只獲57席。烏克蘭總統(tǒng)第二輪選舉結果是政權派的亞努科維奇勝出。而吉爾吉斯斯坦議會選舉結果是在總共只有75個席位的單一議會中,總統(tǒng)阿卡耶夫的家族成員占了6-7席。與此同時,三國政權派都建立了看似公正的選舉環(huán)境,包括邀請國際觀察機構和人員監(jiān)選,使用透明票箱等措施。三國反對派則都利用本國新一屆議會或總統(tǒng)選舉時機向當權派發(fā)難。他們積極爭取西方的支持,在產生對自己不利的選舉結果之后,就采用指責政權舞弊,舉行大規(guī)模集會和示威游行等一切可能采用的抗議手段迫使政權派下臺,并取得勝利。
內因方面看,這些國家的制度改革和建設還處于過渡階段,既稱不上是民主國家,也不同于前蘇聯(lián)時期的社會制度模式。這些國家推行民主,建立了三權分立的國家制度結構和框架,但總統(tǒng)高度集權,領導人治理國家的思維方式沒有擺脫舊的框框,國家機構的運作依然是低效的。其直接后果是導致官僚式的管理和程度嚴重的官員腐敗。這些國家盡管都開始推行經濟市場化的方針,但始終無法擺脫經濟結構失調、產品缺乏競爭力、經濟增長嚴重滯后的狀況。其直接后果是社會貧困化程度不斷加重、貧富分化加劇、民心不穩(wěn)、政局動蕩。例如,在謝瓦爾德納澤執(zhí)政時期,格魯吉亞人民生活比前蘇聯(lián)時期更加艱難。2001年,國內人均月工資僅23美元。吉爾吉斯斯坦2004年外債高達18億美元,接近年國內生產總值,貧窮程度次于非洲的乍得共和國。這些國家的政權派都注重與俄羅斯的合作和交往,相對而言,反對派更向往與西方發(fā)展關系,程度不等地、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xiàn)出親西方的立場和姿態(tài)。
從外部原因方面看,西方國家出于對自身地緣政治和經濟利益的考慮,不同程度地實施了拉攏、聲援和物質支持這些國家反對派的方針。例如,美國為支持尤先科,在最近幾年里向烏克蘭民主派提供了約1360萬美元的資金。而烏克蘭總統(tǒng)選舉中出現(xiàn)的舞弊現(xiàn)象則使某些西方國家找到了干預的口實。在烏克蘭第二輪總統(tǒng)選舉結果公布后,布什要求烏克蘭政權“尊重人民意志,不要批準選舉結果”,并威脅對烏克蘭實施制裁。歐洲委員會議會聯(lián)盟大會、歐洲議會、歐安會等發(fā)表聲明,指責烏克蘭的第二輪總統(tǒng)選舉違反國際公認準則,違反民意、大量造假。正是西方的巨大壓力,烏克蘭才破天荒地廢除了第二輪選舉結果,進行了第三輪選舉,為此還修改憲法和相關法律,改組烏克蘭中央選舉委員會,最終使尤先科以52%的得票率上臺。某些西方國家的非政府組織也在很大程度上對顏色革命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它們打著民主與合作的旗號,在這些國家大肆活動,從物質上支持反對派的奪權斗爭。
“顏色革命”的性質、范疇和結果
從字面上看,“顏色”和“革命”具有特定的含義,“顏色”作為標志具有“非暴力”的含義,“革命”特指爭奪政權的較量。這里的“革命”已經失去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暴力”和“武裝斗爭”的內涵,“顏色革命”實際上是指一個國家的政權以非暴力的斗爭形式進行變更,是基本制度演變的延續(x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發(fā)生國尚未最后確立本國制度形式和發(fā)展道路,繼續(xù)處于制度探索和變化過程中的制度過渡和轉換特征。突出特點在于,“顏色革命”沒有使發(fā)生國的政治制度發(fā)生根本變化,卻使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利益結構發(fā)生變化,影響世界政治和經濟格局的穩(wěn)定。
“顏色革命”并不是前蘇聯(lián)地區(qū)的“特產”,也不僅僅限于上述三例。美國總統(tǒng)布什把前南斯拉夫總統(tǒng)米洛舍維奇搞下臺,斯洛伐克和羅馬尼亞在90年代發(fā)生的政局變動等事件都稱之為“顏色革命”。還有人甚至把希特勒1930年上臺也稱作“顏色革命”。
“顏色革命”并不是拯救國家于危難的靈丹妙藥。一些國家長期累積的問題、矛盾和沖突并不是通過一次“顏色革命”就能解決的。格魯吉亞的“革命”已經過去兩年多,但除了不時傳來格魯吉亞與歐美進一步交好,與俄羅斯?jié)u行漸遠的消息之外,并沒有有關革命給這個國家的物質財富增長帶來明顯起色的報道。總統(tǒng)薩卡什維利曾經許諾給予人民以光明的未來,但經濟狀況依然糟糕。例如,在謝瓦爾德納澤擔任總統(tǒng)時期,國內電力供應還是正常的,而現(xiàn)在每天總有2-3小時的停電。薩卡什維利雖然把官員和強力部門領導人的待遇從40美元增加到400美元,但人民生活卻更為貧困,教授的工資勉強能支付公用事業(yè)費,醫(yī)生和講師的工資每月不超過30美元,只有養(yǎng)老金由7.5美元增加到了15美元。格魯吉亞350萬人口中有20萬人失業(yè)。格魯吉亞確有一批生活條件優(yōu)越者,但都是薩卡什維利圈子里的人。新反對派指責薩卡什維利將原先屬于謝瓦爾德納澤的財產轉歸到了他的手中。此外,他的兩個弟弟分別掌控了石油公司和保險公司。薩卡什維利的桃色新聞也給國內百姓帶來困惑。媒體報道說,他與兩個女人有曖昧關系。一個是他的女新聞秘書,20歲的加格羅耶娃,并使她懷孕。另一個是著名女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格里高利婭,她是單身女人,有一個16歲的女兒,她曾公開宣稱薩卡什維利想強暴她,最后是薩卡什維利圈子里的人給了她一套住宅堵住了她的嘴。
“美國女婿”尤先科在烏克蘭發(fā)動了橙色革命,但革命未能解決國內迫切問題。由于尤先科堅持加入歐盟和北約方針,堅持與俄羅斯保持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俄烏在石油和天然氣價格問題上沖突不斷,使烏克蘭幾度陷入油氣危機窘境,并導致兩任總理難堪。前總理季莫申科曾打算從哈薩克斯坦進口石油填補俄羅斯減少供應的缺口,但被哈總統(tǒng)納扎爾巴耶夫婉言拒絕,納扎爾巴耶夫告訴她:要哈增加對烏石油供應需要俄羅斯伙伴的同意。接任的總理葉哈努羅夫因接受俄羅斯天然氣價格“損害”國家利益曾被議會罷免職務。尤先科陣營內部紛爭意味著這個國家政治形勢并沒有因“橙色革命”而趨于穩(wěn)定。尤先科曾指責自己的橙色革命戰(zhàn)友和政治同盟者季莫申科謀取商業(yè)私利、建立自己的利益基地,季莫申科則“為總統(tǒng)感到羞愧,因為他拿著庫奇馬的棍子治理國家”。烏克蘭的一項調查表明,只有19.6%的被調查者認為國內人權狀況向好的方面轉變,而有35%的人認為照舊;只有15.7%的人認為橙色革命改善了自由度,而有40%的人認為沒有變化。
吉爾吉斯斯坦在經歷3月革命,巴基耶夫于2005年7月正式接任國家總統(tǒng)之后,舞弊依舊,經濟繼續(xù)在困境中徘徊。議員們曾威脅要對巴基耶夫實施彈劾。吉南部多次舉行要求巴基耶夫下臺的集會,并曾經包圍比什凱克的最高法院,而這樣做的人們都曾經是現(xiàn)總統(tǒng)的戰(zhàn)友。國內許多人認為,新政權仍然具有前政權的全部不良特征。人們開始談論新的“政權轉折”問題。也有人認為,3月事件不是“人民革命”,而是“南部地區(qū)集團對國家政權的占領”,新政權說是要同舞弊作斗爭,實際什么也沒有做,阿卡耶夫政權實施家族統(tǒng)治,為家族謀利,但新政權也是這樣,例如,巴基耶夫任命他的弟弟為駐德國大使,親家阿伊特巴耶夫為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等等。
顯然,“顏色革命”不能根本解決國家長期積累的社會問題,這些國家的政局不穩(wěn)定會持續(xù),弄得不好,第二次顏色革命會隨之而來。
“顏色革命”的影響
目前,“顏色革命”只是在前蘇聯(lián)地區(qū)上述三個國家發(fā)生,但實際影響遠遠超出三國范圍。某種意義上,2005年5月中旬發(fā)生在烏茲別克斯坦的安集延事件,2005年11月6日阿塞拜疆的議會選舉沖突等是“顏色革命”影響的結果。安集延事件的平息是因為烏茲別克斯坦政府成功采取了軍事手段,而阿塞拜疆選舉的有驚無險主要是美國前倨后恭的結果。自2005年5月起,由阿塞拜疆“穆沙瓦特”黨、阿塞拜疆民主黨、阿塞拜疆人民陣線三個主要反對黨組成的“成功”選舉聯(lián)盟就不斷在國內組織集會和游行,要求保證11月6日新議會選舉的公正性,指責兩年前總統(tǒng)選舉中的舞弊行為,要求政府辭職,并警告說,如果當局不能保證新議會選舉的透明和公正,將以烏克蘭為榜樣發(fā)動橙色革命。阿塞拜疆局勢的特點在于,反對黨曾將它們的近期目標鎖定在去年11月的議會選舉問題上,行動遵循“橙色革命”原則,爭取美國和歐洲國際組織的支持;政府迫于西方壓力迅速改變與反對黨關系策略;美國為自身利益考慮開始弱化對反對黨的支持力度。
阿塞拜疆是美國的“戰(zhàn)略伙伴”,歐洲的石油供應國,是歐洲的友好國家。但在“民主化”問題上,歐美對阿塞拜疆反對派采取了公然支持態(tài)度。美國駐阿塞拜疆大使赫爾尼斯與阿塞拜疆反對派領導人頻頻接觸,為他們出謀劃策,并敦促阿塞拜疆政府改變立場,與反對派對話。歐安組織巴庫分部領導人帕維斯曾對阿塞拜疆政府不允許反對派在市中心集會大為不滿,歐洲議會則敦促阿塞拜疆政府修改選舉法,并為此與阿塞拜疆政府在斯特拉斯堡多次會談。美歐的態(tài)度使反對派十分感激,他們贊揚華盛頓的“慷慨支持”,說:“我們向往自由不是偶然的?!泵鞔_宣布“如果人民希望,我們就實現(xiàn)革命”。阿塞拜疆當局官員和政壇人物則對此強烈不滿。議員奧魯?shù)氯照f,美國大使表現(xiàn)出來的對反對派的好感傾向使人們感到外國外交官在為我國的政黨利益服務。這樣的舉動也鼓勵了其他國家外交官員對阿塞拜疆國家事務的干預。共產黨議員古爾巴諾夫批評“美大使重復著自己的同行在其他獨聯(lián)體國家的行為”,而像美國這樣的民主國家不應利用這樣的手段,大使不應做超出自己權限的事。前議長阿列斯克羅夫則強調:“阿塞拜疆被認為是這個地區(qū)中最民主的國家,我們不允許有人企圖破壞阿塞拜疆的穩(wěn)定和國家制度。前總統(tǒng)老阿里耶夫執(zhí)政是經過天鵝絨革命的,因此不再需要任何革命”。
歐美的壓力對阿塞拜疆政府產生了一定的作用,阿塞拜疆政府除修改了不準許反對派集會的立場外,對選舉法內容也作了40多處的修改和補充。不過,面對反對派的進攻,政權黨并不甘示弱,忠于總統(tǒng)阿里耶夫的“新阿塞拜疆”黨也積極籌劃自己的集會。阿里耶夫總統(tǒng)則在集會上演講,強調:“阿塞拜疆正以堅定的步伐走向進步,國家的經濟增長速度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在最近的兩年里,國內增加就業(yè)20萬人,不遠的將來,將徹底消除貧困和失業(yè)?!?/p>
關鍵是存在軟肋,阿塞拜疆官場上的腐敗十分嚴重。2005年上半年,阿塞拜疆《祖國》雜志公布了國內30位最富者的社會調查和民意測驗結果,在集中選出的30名富人中,官員占了25名。其中首富是阿塞拜疆海關委員會主席凱馬列金·蓋達羅夫,第二是現(xiàn)總統(tǒng)的叔叔、院士賈拉爾·阿里耶夫,第三是阿塞拜疆內務部長拉米利·烏蘇波夫,此外還有前衛(wèi)生部長阿里·伊薩諾夫。這篇報道引起國內轟動,雜志被禁止銷售。值得一提的是,被列入名單的許多富商部長、官員是總統(tǒng)提議建立的阿塞拜疆“反舞弊委員會”的成員。
在2005年11月6日的議會選舉中,政權派獲得了議會中的多數(shù)席位,反對派對此采取了不妥協(xié)和對抗姿態(tài)。不過,反對派最終沒有形成氣候,原因之一是美國減弱了對他們的支持力度,因為美國曾打算把被從烏茲別克斯坦趕出的美軍部署到阿塞拜疆。
盡管如此,對發(fā)生“顏色革命”最為興奮的仍然是美國及其西方盟友。布什公然宣稱:美國的政策支持全世界“年輕的民主”。他提出撥款1000萬美元建立民主基金,撥款240萬美元在國會建立新的改造和穩(wěn)定管理局,錢用于支持正在經歷“顏色革命”的后社會主義地區(qū)及中東地區(qū)國家。在這里,布什將“顏色革命”作為包括后社會主義國家在內的世界各國普遍建立西式民主政治的必要階段加以肯定和頌揚。不過,也有許多美國人表現(xiàn)出對發(fā)生“顏色革命”后的這些國家仍然糟糕的政治經濟狀況失望,對美國因支持“顏色革命”而失去地緣政治、經濟利益及信譽的擔心。
“顏色革命”曾對發(fā)生國和有關國家產生了一系列負面影響,并且,如果某個國家發(fā)生“顏色革命”的種種因素繼續(xù)存在,那么,這個國家政局的不穩(wěn)定、政權交接和更替的可能性就會繼續(xù)存在。歸根結底,只有根本解決經濟發(fā)展的問題,才有可能杜絕“顏色革命”,不然,革命者被革命的進程會繼續(xù)。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