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帥府的武術(shù)教官

1921年，孫中山先生正在廣州積極籌備北伐。有一天，中央委員李宗黃帶來了一個人，向?qū)O中山推薦該人到大元帥府內(nèi)教授武術(shù)。此人叫蔡桂勤，從小跟祖父習武，擅長技擊、長槍、劍、流星、擒拿等術(shù)，尤以祖?zhèn)魅A拳最為精湛。蔡年輕時即出任蘇州錦源鏢局鏢頭，后來到上海開設(shè)西慶鏢局，任總鏢頭，常走山西、陜西、寧夏一線，威名響震大江南北。在上海時，他結(jié)識了鑒湖女俠秋瑾，并向她傳授劍術(shù)，兩人交往很密切，因此在思想上很受秋瑾革命思想的影響。秋瑾遇害后，蔡桂勤經(jīng)李宗黃引薦，到廣州大元帥府內(nèi)教授武術(shù)。

此時，當著大總統(tǒng)和多位黨政要人的面，蔡桂勤不慌不忙地表演了一套華拳。只見他靜如山、動如濤、起如猿、落如鵲，動作大開大合，舒展大方，瀟灑自如，把華拳的四擊、八法、十二型的精髓表演得淋漓酣暢，在場的人無不鼓掌贊賞，嘆為觀止。

技藝精湛的“槍王”、“拳魔”

從此，蔡桂勤便在大元帥府教授太極拳，還有技擊、擒拿等實踐拳術(shù)。在這期間，他又結(jié)識了李宗仁、白崇禧、范石生等要人。包括孫中山在內(nèi)，眾人都常常跟他學習武術(shù)。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逐漸又了解了蔡桂勤的一些傳奇經(jīng)歷。

蔡桂勤在江湖上有“槍王”、“拳魔”之稱，這都是有來歷的：蔡桂勤前清時藝成出山，有一次在濟寧府見到一名路過此地的押糧官與一賣藝者比武。兩人一交手，那賣藝的大槍便被磕飛丈余，年輕氣盛的蔡桂勤不由技癢難忍，跳進場內(nèi)要與那押糧官較量。交上手后，兩人竟然難分上下，原來押糧官也非等閑之輩，而是武林中有名的“京都槍王”。蔡桂勤見一時難以取勝，來了個佯敗，押糧官瞅準時機，一個“中平槍”刺向?qū)Ψ?，蔡桂勤早已料到，猛一轉(zhuǎn)身，一桿子將押糧官的大槍打落在地。押糧官頓時大為賞識這位少年英雄，遂把自己那柄刻有“天下第一槍”的鐵槍贈與蔡桂勤說：“武林槍王，從此姓蔡?！?/p>

后來蔡桂勤走鏢到大西北，遇到“鐵拳”張鳳。張鳳有意刁難，在路上擺下幾張八仙桌，上置5個各重200斤的石墩，曰：“五獅攔虎”。蔡桂勤以鐵槍左挑右挑，竟將5個大石墩挑落在地，猶如高寵挑滑車一般，驚得張鳳趕緊讓道。至于“拳魔”之稱則是來自光緒二十五年(1899)的一場擂臺賽。是年，人稱“毒龍手”的九江徐鶴年在蘇州擺擂，無人能敵。蔡桂勤眼見師兄接連敗下陣來，不禁滿腔怒火，一縱身跳上了擂臺。只見他半只左腳踏住擂臺邊沿，一只右腳懸在空中，身體搖搖晃晃的，觀眾頓呼不好，怕他摔下來。然而，徐鶴年卻心中一驚，他知道這叫“迎風擺柳”，沒有高超的功底是做不出來的。兩人很快斗成一團。打著打著，徐鶴年來了一個“霸王敬酒”，直取蔡桂勤的太陽穴，蔡桂勤忙用華拳中的擒拿摔打法，借勢握住對方手腕，頂住右膝，一擺一別，徐鶴年的身軀頓時懸空，往右側(cè)摔去。蔡桂勤怕他失面子，趕緊抄住他右腋，免致傾跌，豈料徐鶴年仍不罷休。第二回合交手徐依然被蔡桂勤使了個“樵大擔柴”舉在空中，旋了幾旋，只見蔡已做出往臺下扔去之勢，一剎那間又朝徐背部一托，兩人俱已站定。至此，徐鶴年雙膝一屈，大喊：“口服心服。”

蔡桂勤武德高尚，在大元帥府中，不論求教的人職位高低，從軍長到伙夫，都是有求必應(yīng)，有教無類，為此他的聲名不脛而走。不幸的是，不久陳炯明叛變，第一次北伐失敗，孫中山先生北上病逝北平，革命跌入低潮。蔡桂勤則離別廣州，云游四海，遍訪武當、少林、峨嵋切磋武藝，最后又回到了上海，在華聯(lián)社以教拳為生。

含辛茹苦調(diào)教龍云

蔡桂勤50歲時才喜得麟兒，取名龍云。蔡龍云長大后，父親對他說，取名“龍云”是因為“生你頭一天，爹夢見7條青龍在屋頂盤旋，我回想這7條青龍同我家祖?zhèn)鲉蔚渡系?條龍一模一樣，而且你又在龍年出生，所以替你取名龍云。”他未明說的，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意思：望子成龍。

小龍云4歲時即開始練功，每天天未亮，還在夢中的他，就被“狠心”的父親抱出屋外，硬逼他苦練功夫。6歲開始練華拳，后來陸續(xù)學了十八路基礎(chǔ)套路、十二套高級套路以及刀、槍、劍、棍等器械套路，后又學散打、步法、腿法。白天練拳，晚上站樁。從1932年起，蔡桂勤在上海慕爾堂國術(shù)部教拳，蔡龍云則在此與師兄們一道練功。蔡桂勤的藤鞭毫不講父子之情，看到兒子常遭丈夫鞭打，龍云母親氣憤地警告丈夫：“你再這樣打下去，我就帶龍云回山東老家!”蔡桂勤則說：“你懂什么?自家的孩子自己不打，將來就會被別人打，將來被人打一下，不如現(xiàn)在自己打10下。自己打10下只傷皮肉，不傷筋骨。別人打一下可能就會要他的命?！辈听堅崎L大后，屢次與人交手，才體會到父親的鞭打?qū)嵲谑菍ψ约旱膼?。在蔡龍?0歲時，有一天父親拿出一對鋼鞭，把柄是鎦金的虎頭，上刻“寧武關(guān)總兵周”。蔡桂勤語重心長地對龍云說：“這是明朝忠臣寧武總兵周遇吉的十三節(jié)鋼鞭，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你爺爺交給我時說：‘練武之人要精忠報國。蔡家子孫后代，忠厚者傳鞭；不忠不孝者，此鞭就是閻王棒。’爹把它傳給你，我們山東歷來出好漢，你可不能辱沒祖先！”

龍云巧擊敗洋拳師

1943年12月13日晚，上海亞爾培路回力球場(解放后的盧灣體育館)正舉行一場十分特殊的武術(shù)比賽：白俄拳師馬索洛夫?qū)χ袊牟听堅?。原來馬索洛夫19歲時，在哈爾濱對一名中國少女強行非禮，被一位中國武師狠揍了一頓，為此他始終存有報復之心，到上海拜美籍拳擊家魯塞爾為師。到1943年，20多歲的馬索洛夫已是威震十里洋場的著名拳擊手，便擺下擂臺，挑戰(zhàn)中國武林，特別是對武林中享有盛譽的慕爾堂國術(shù)部(負責人為蔡桂勤)更是明挑暗激。蔡桂勤強壓住心中火氣，陰沉著臉對來人說：“告訴你主子，我們愿意奉陪?！辈坦鹎诒е活w愛國之心，好容易說服老伴，讓14歲的龍云前往應(yīng)戰(zhàn)。讀者有所不知，此時的蔡龍云經(jīng)父親多年來指教苦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八步連環(huán)”、“華拳”、“風魔棍”都有相當不錯的功底。尤其是散打，師兄們已不是他的對手。祖?zhèn)鞯摹坝嫒取彼毜萌缬锡報@蛇，得心應(yīng)手。

這場中西拳賽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缎侣剤蟆泛汀渡陥蟆返燃娂娕沙鲇浾?、攝影師進行專訪，在報上大肆宣傳。賽前，有國術(shù)表演：王子平表演“青龍劍”、蔡桂勤表演“秋刀”。第一場應(yīng)戰(zhàn)的是蔡龍云的師兄，但很快敗下陣來，直說：“厲害、厲害?！钡鹊讲听堅埔簧蠄觯袊^眾頓時一陣失望，他比洋拳師矮了整整一頭半。只見外國裁判雙手一示意，“哐”地一聲鑼響，兩位選手走到臺中一照面，蔡龍云一記“單峰貫耳”，馬索洛夫耳門就挨了一拳，裁判忍俊不禁，制止了蔡龍云。原來打手勢是讓他們互通姓名，小龍云誤以為開打了。此時馬索洛夫平白挨了一拳，早已又氣又恨，比賽一開始，便惡狠狠的一記上勾拳打向蔡龍云下腭，蔡龍云剛剛閃過，一記右勾拳又打向他的太陽穴，跟著是旋風般的快拳，從上下左右兜將過來。蔡龍云靈活地左閃右躲，這時他才感到，對手的確兇狠。其實他不忙于進攻，避開對方銳氣，完全是窺伺對手的拳路，以便捕捉戰(zhàn)機。此時他突然瞅準一個機會，一個“旱地拔蔥”，空中連出三招“連環(huán)腿”，結(jié)結(jié)實實蹬在馬索洛夫龐大的身軀上，只聽“撲通”的一聲，洋拳師倒在地上。他剛剛翻身爬起擺好架勢，蔡龍云又飛起一腳，再次將他踢翻在地，四周頓時掌聲雷動。第一個回合中，馬索洛夫就被打翻4次。

第二個回合時，馬索洛夫一開始就以又快又重的短直拳瘋狂進攻。臺下的洋人們吶喊助威，蔡龍云有點懵了，他左躲右躲，幾次被逼到圍繩邊上。突然臺下觀眾發(fā)出一陣驚叫聲，只見馬索洛夫已將蔡龍云順手撩起，用盡力氣拋了起來，眼看蔡龍云就要摔下臺去，不料他順勢一個“波浪子”(如體操中的側(cè)空翻)，兩腳輕輕落地，這第二局，兩人打了個平手。

最后一個回合，就要決定勝負了，馬索洛夫施展渾身招數(shù)，大幅度掄臂出拳，而胸前封得很嚴密。打著打著，馬索洛夫出招慢了起來，想引蔡龍云出拳。只見蔡龍云突然凌空拔起，又是踢腿，又是翻跟頭，人如車輪一般飛轉(zhuǎn)，馬索洛夫和裁判都怔住了，不知這個毛孩子玩什么把戲。馬索洛夫見到蔡龍云一個收勢時，立即用盡全身力氣，一記右拳猛擊過去。眼見這千鈞之力就要擊中蔡龍云，突見他閃電般一偏身，閃了過去，跟著“八步連環(huán)”出手，鐵拳連連擊中對方的軟腹部。隨著一聲慘叫，跟著“撲通”一聲，馬索洛夫仰面朝天摔倒在地，裁判大聲數(shù)著：“1、2、3、4……”一直數(shù)到十，馬索洛夫也沒能爬起來。裁判舉起蔡龍云的右手，宣布他的勝利。

“中國人勝利了!”人們歡呼起來。有的人還動情地哭了，在日寇鐵蹄下呻吟的人們，從一個孩子的身上，感到了一點炎黃子孫的驕傲。上海的《新聞日報》、《申報》等都爭刊喜訊，配發(fā)照片?！渡陥蟆愤€發(fā)了一篇通訊：“神拳大龍”。從此蔡龍云的名字就像長了翅膀，飛遍了整個上海灘，人們都稱他“神拳”。

然而，馬索洛夫的那位師傅——美國重量級拳擊冠軍，人稱“黑獅”的魯塞爾大為惱火，決定親自出馬，挽回面子。頓時，上海灘“雙雄爭霸”的新聞再次掀起哄動。

這次比賽按洋規(guī)矩，只能用拳，不能用肘，更不能用腿，5個回合決定勝敗。這二人出現(xiàn)在場上時，一個是黝黑發(fā)亮、肌肉健壯的“黑獅”；一個是膚色透白，矯健勻稱，有幾分秀氣的“小白龍”。

比起徒弟來，師傅果然身手不凡，兩人一開戰(zhàn)，魯塞爾的直拳、擺拳、勾拳劈頭蓋臉飛來，蔡龍云十分謹慎地以“虎抱頭”的招法護住頭部和胃部。在躲閃中找空隙時，他瞅準機會，出手如電，一拳擊在魯塞爾肚皮上。魯塞爾猝不及防挨了一下，頓時痛得彎下了腰。他哪里知道，這一拳既有形意拳的崩拳寸勁，又有華拳的三華精勁，他怎么能抵抗得住如此凌厲之力!第四個回合，蔡云龍如豹子下山，連連出擊，魯塞爾臉上開花。最后蔡龍云一個“通天炮”，魯塞爾的下巴幾乎被打掉。第五個回合還未打完，魯塞爾就認輸不打了。當時書法家沈尹默是現(xiàn)場觀眾之一，他興奮得吟詩一首，后來寫成條幅贈送蔡龍云：“少林拳擊世莫當，動迅靜定力蘊藏。蔡君得之制強梁，柔非終柔剛非剛，剛者先折柔轉(zhuǎn)強，妙門洞辟唯東方。技與道合乃有此，一洗東亞病夫恥?！辈听堅茖⒋苏洳囟嗄?，后在“文革”中被毀。

日本投降后，上海較亂，上海市警察局不準蔡桂勤繼續(xù)留在上海教拳，理由是“容易受激進分子利用”。蔡桂勤只好在街頭賣藝為生，而蔡龍云因家里窮，則在浦東一所小學教書。

建國后開始新的生活

新中國成立后，蔡氏父子也獲得了新生。蔡桂勤寶刀不老，曾從老家山東赴上海參加一次武術(shù)會演?！缎侣勅請蟆吩陬^版報道：“息影多年的國術(shù)界前輩、技擊名手蔡桂勤，年逾古稀，茲為表示擁護抗美援朝總會捐獻武器運動的號召，決定在本市國術(shù)界捐獻義演中再度一顯身手?！?/p>

蔡老在這次義演會上表演了秘不外傳的“少林云里藏刀”及“少林新法羅漢拳”，在座的太極行家也面面相覷，似識非識。

蔡龍云先在外灘教拳。1954年，被調(diào)入國家武術(shù)隊擔任輔導員，他曾多次為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表演。有一次隨團去中南海懷仁堂演出，賀龍大聲說：“歡迎，歡迎!我、總司令(朱德)、劉委員長(劉少奇)，都是武術(shù)愛好者，咱們都是武林中人，來到這里莫拘謹。”話音剛落，周恩來進來了：“我也是武術(shù)愛好者，來遲了，請原涼。”賀龍說：“總理在南開讀書時，拜韓慕俠大師學過武，是韓先生的得意門生?！?/p>

1958年，蔡龍云被調(diào)往上海體育學院任教。他課余勤奮著述，與別人合著有《武術(shù)》、《太極刀》、《醉酒拳》及他本人的《劍術(shù)》、《少林拳棒闡宗》、《武松脫銬》等。同時他還在報刊上寫了大量關(guān)于武術(shù)方面的文章，1978年被提升為副教授。

“文革”中，蔡龍云曾被當作“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而遭批斗，并且抄了家，父親留下的一些秘不外傳的手抄本和祖?zhèn)鞯那帻埖?、鋼鞭等都被搜去，從此沓無蹤跡。

1980年11月，應(yīng)日本少林寺拳法聯(lián)盟的邀請，蔡龍云隨團訪問了日本。在日本他表演了“少林羅漢十八手”，深得日本武術(shù)界好評。他們說：“看了蔡龍云先生的表演，才真正看到了中國的少林寺?！?/p>

作為中國武術(shù)協(xié)會副主席的蔡龍云，曾3次訪日，并訪問過英國、意大利、瑞典。他在國外講課、表演，使源遠流長的中華武術(shù)風靡了東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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