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盛夏,在河南濮陽西水坡發(fā)現(xiàn)了一座年代久遠的墓葬,其時代大約在距今6500年左右,墓中發(fā)現(xiàn)了所謂的“華夏第一龍,第一虎”。但是,專家經(jīng)過將近三年左右的研究,才得出結(jié)論,這并不是用龍虎蚌塑陪葬的一般性墓葬,原來,整個墓葬是一幅完整的“天圓地方”反映“蓋天說”的天象圖。龍虎不過是天象中的蒼龍和白虎,在白虎的腹下和蒼龍的一側(cè)立面星圖上,塑有兩個相似的火形符號,這是朱雀的雛形,而在墓主人的下方(北。當時的繪圖是上南下北,左東右西。)堆塑著北斗星,并且用兩根人的脛骨作為北斗的斗柄。這當然就是北方的玄武的雛形。而且,根據(jù)專家的研究,此墓和曾候乙墓出土的星象圖對比,能夠分析出來20多種天象,而這20多種天象大多于記時有關(guān)。
除了天象堆塑外,在墓葬中還在東、西、北3處殉葬了3個人,墓葬外的南部也殉葬了一個人,而且正是他的脛骨被拿來作為北斗的斗柄。按照《堯典》記載,當時管理天象和星占的人稱為“羲和”,他有4個助手,稱為“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掌東南西北四像的天時??磥恚@個古老的墓葬不但將當時所能認識到的天象和記時方式反映了出來,而且將當時對天象的觀察管理機構(gòu)也形象地表達出來。只是,令后人感到殘忍的是,這4個陪葬人都是12-16歲的年輕人,而且看得出是非正常死亡。
這個墓葬的研究成果得到國內(nèi)外學術(shù)界的普遍認可,中央電視臺拍攝了兩集專題片進行了介紹。也就是說,中國人對天象的觀測最早可以上溯到6500年。
在這座墓葬發(fā)現(xiàn)的10年之后的1996年,夏商周斷代工程開始了。從夏朝開始,天象記錄不絕如縷,而且有些天象的記載可以精確到年、月、日。當時,國內(nèi)外眾多的人們對斷代工程翹首以待,希望在上古的天象記錄中,成功地編制出三代年表。
果然,對夏朝兩次關(guān)于天象的記載的模擬結(jié)果顯示:從公元前1953年2月中旬開始,在黎明的東方地平線上,土星、木星、水星、火星、金星排列成了一排,這種天象一直延續(xù)到3月初。這次關(guān)于夏代“仲康日食”的記載,被科學家確認為公元前2019年的秋季。也就是說,對夏代的天象研究觀測解決到了“年”這樣的水平上。對商朝甲骨文6次關(guān)于天象的記載,排除了釋讀錯誤一處外,其他的都用現(xiàn)代儀器和手段得到了驗證。最精確地解決到了“月”和“日”的程度。
能否根據(jù)古人的記錄,將斷代精確到“時”呢?
在夏商周的重大歷史事件中,由于對歷史發(fā)生的重要性和文學作品的影響,無疑是“武王克商”,傳世文獻對這一事件的敘述也比較豐富,同時史料中還含有若干歷日和天象的記錄,這就為古今中外的學者利用文獻和天文歷法知識推定武王克商之年提供了理論上的依據(jù)和可能。但是,武王的軍隊何時出征,決戰(zhàn)的鼓聲何時敲響,鹿臺的大火何時點燃……這一切,學者們的推算僅僅“從理論上推測”是可行的,而實際問題的解決要比單純的理論推算復雜、困難得多。
關(guān)于武王克商之年問題,從戰(zhàn)國時代開始,中經(jīng)漢代、唐代一直到近現(xiàn)代的諸多學者都進行了研究,得出的結(jié)果和考古方面陜西的灃西遺址、北京琉璃河遺址、山西天馬一曲村遺址的年代范圍基本趨同。就是說,“武王克商”這一重大歷史事件之年就在公元前1050年—前1020年這30年之間的某一年,某一天,某一時。依據(jù)天象記載,結(jié)合當代手段能否將確切時間確定下來,是一個大的項目了。
1976年,3月,在陜西臨潼發(fā)現(xiàn)了記載“武王克商”的“利簋”,上面的銘文為:
斌征商,惟甲子朝,歲(越)鼎克昏,夙有商。辛未,
王在闌師,易又事利金。用作檀公寶尊彝。
按照唐蘭等專家的解釋,這段銘文的大體意思是:周武王出兵征伐商紂,甲子那天的早上奪得了鼎(指奪取了政權(quán)),打勝了昏(指商紂),推翻了商王朝。第八天(辛未),武王在闌師,把銅器賞給利,利用來做檀公的寶器。
“武王征商”簋和《淮南子·兵略訓》的一段記載“武王伐紂,東面而迎歲”的記載相合。也就是說,當武王率兵由豐鎬出發(fā)東征的時候,在正面的東方能看到歲星。歲星就是木星。這段銘文用白話來釋解就是:“武王向商都發(fā)起最后攻擊,是在甲子日黎明時分,當時歲星(木星)掛在中天。戰(zhàn)斗進行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占領了商都?!笨磥?,銘文前半部分記錄了武王伐紂取得勝利的全過程。它的價值不僅是印證了文獻中關(guān)于武王伐紂在甲子朝的記載,更重要的是它記錄了克紂開始的時候是黎明的天象,為推求武王伐紂那天的準確時間提供了可靠的信息。
有了日期(天)了和時辰(黎明),能否和年月相符呢?
中國科學院上海天文臺的江曉原開始進行研究,他首先把歷代學者各種說法中的年代分布,也就是公元前1100-前1001年的百余年范圍確定下來,然后把已知的16種天象放在這100多年的時間內(nèi)進行驗算,如果有某種天象在這個時間段內(nèi)不可能發(fā)生,就將這種天象排除。如果計算表明在這100多年的時間內(nèi),有些天象雖然可能發(fā)生,但卻不能用來定年的也要排除。
結(jié)果,對武王克商的16種天象記載中最終確認可以用來定年的天象共7種,分別是:
1.克商之日的干支為甲子(據(jù)利簋銘文);
2.克商之日的清晨歲星(木星)當頭(據(jù)利簋銘文);
3.周師出發(fā)時應能在當?shù)貣|方見到歲星(據(jù)《淮南子.兵略訓》和《荀子》);
4.在周師出發(fā)前后,有“月在天駟”和“日在析木之津”的天象(據(jù)《國語》伶州鳩所述天象及《三統(tǒng)歷》);
5.從周師出發(fā)到克商之間應有一段時間距離,這段時間的長度應使得周師從周地出發(fā)行進至牧野合乎常規(guī),就是要走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據(jù)《武成》、《世俘》及《三統(tǒng)歷》);
6.周師出發(fā)后至甲子日,應該有兩次朔發(fā)生;
7.武王伐紂的過程中,有“星在天黿”的天象(據(jù)《國語》伶州鳩)。
也就是說,必須尋找符合這7種天象的條件,才能將武王克商的年、月、日、時確定下來。當時,科學家們采用國際上天文學界最先進的DE404軟件進行推算,最后得出結(jié)果為:公元前1045年武王出兵,在出發(fā)后的一個月內(nèi),有一次歲星于日出前出現(xiàn)在東方天空。次年,公元前1044年1月3日,周武王率領軍隊渡過孟津,6天之后,既1月9日在牧野之戰(zhàn)中獲得勝利。紂王自焚而死。此時,牧野當?shù)貢r間為凌晨4時55分,歲星正位于上中天,地平高度約60度。
這一結(jié)果,在經(jīng)過專家討論后認為基本正確,所謂“基本”,就是關(guān)于伶州鳩還說過“歲在鶉火”,也就是說前后有2年至3年都可以發(fā)生“星在天黿”的天象。這樣,再由科學院陜西天文臺的天文學家驗算。這次驗算不但使用了先進的軟件,還增加了《漢書》和《尚書》的資料,并且使用我國天文學家張培瑜的《三千五百年歷日天象表》,由《武成》歷日排譜,結(jié)合“舊在析木之津”天象推算,共得到公元前1094年、公元前1083年和公元前1046年3種結(jié)果。這3種結(jié)果都符合伶州鳩所說的其他天象條件。最后,專家們認為公元前1046年為最佳選擇,武王在這一年克商的甲子日期是1月20日。推算結(jié)果表明,這一天子夜,木星正上中天,地平高度達79度,肉眼可見,格外明亮。
武王克商的年、月、日、時的問題終于得到全面解決。
為了進一步證明通過計算得出的紀年的準確性,怎樣尋找一次機會,使古代的天象在現(xiàn)代復原或者再現(xiàn)呢?
中國古代文獻《竹書紀年》中,有一條“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鄭”的記載,這條記載被天文學家認為是當時在鄭地發(fā)生的一次日出時的日全食。它所造成天亮后轉(zhuǎn)黑并再次天亮的現(xiàn)象,使古人產(chǎn)生了“天再旦”的感覺,就是早晨的時候,天色突然之間黑了,過了一會兒,天色又亮了起來。
從已知的文獻看,“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鄭”最早記載于河南汲冢出土的《竹書紀年》,但自從這部書失傳后,就只能從其他書籍中輯出其中片言只語了。后人所看到的“天再旦”一條最早的來源,出自唐代司天監(jiān)官員、印度裔天文學家瞿曇悉達所著《開元占經(jīng)》的引用。《開元占經(jīng)》本是朝廷秘籍,嚴禁外傳,到宋代已不為人所知。但是,如同秦始皇焚書終于沒有焚燒干凈一樣,在明朝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有一位名為程明善的道人因極度喜好佛事,便不惜重金為一尊古佛重塑金身,想不到竟在古佛腹中發(fā)現(xiàn)了一部卷帙浩繁的古代典籍,竟然是遺失已久的《開元占經(jīng)》。此書引用了70余部古代星占學著作,保留了自公元前4世紀以來許多天文觀測資料。對“天再旦”的記載很詳細。
也許是上蒼的眷顧,根據(jù)計算,能在日出前發(fā)生的日食,20世紀內(nèi)在東亞大陸唯一的一次機會是1997年3月9日,日出前能夠看到全食的地區(qū)在中國新疆北部與哈薩克斯坦、蒙古及俄羅斯交界處。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專家們決定赴新疆進行布點觀測。
1997年3月1日,專家趕赴新疆烏魯木齊,并通過各種渠道和新疆各地的科協(xié)、教委、中學、氣象臺等單位聯(lián)系,請他們在預定的阿勒泰、富蘊、塔城、克拉瑪依、博樂、霍城、伊寧、石河子、奎屯、阿克蘇等北南一線近20個地點,聯(lián)絡、組織群眾和天文愛好者進行實際觀測。
在塔城地委和塔城市政府的協(xié)助下,“天再旦”天象觀測中心設在塔城最高的一座建筑物一銀翔大廈頂端平臺,這座建筑物共13層約45米高,而當?shù)睾0胃叨燃s為500米,其緯度遠遠高于北京、蘭州、西安、南京等城市。因沒有大工業(yè)污染,天象觀測條件良好??梢哉f,此次觀測活動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條件。
但是早春的塔城正是西風帶氣旋活動頻繁的時期,氣象條件極不穩(wěn)定,這個現(xiàn)狀又不免讓周曉陸等觀測人員多了一份擔心。事實證明,到了3月8日,天氣突變,小雨夾雪籠罩了整個塔城,使每一位觀測人員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按天氣狀況分析,如果雨雪不停,第二天,也就是3月9日黎明的觀測效果將受到很大影響。就在大家為如此糟糕的天氣憂心忡忡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奇跡發(fā)生了。到了3月8日北京時間23時,雨雪突然停歇,天空漸漸由陰轉(zhuǎn)晴。到了3月9日凌晨4點,陰霆散盡,萬里蒼穹露出了清晰的面容。此刻,海爾一波普彗星正橫斜于東北天際,其離子尾與塵埃尾皆明晰可辨;獵戶座、仙女座、飛馬座、天鵝座恰似一盞盞耀眼的銀燈,橫掛在西南天際,火星的光亮燦爛奪目。已云集于銀翔大廈頂端平臺、由多民族組成的觀測人員,在格外明亮的北極星、北斗星的映照之下,面對無垠的蒼穹和閃耀的星光,久懸的心坪然落下,一時歡聲雷動。
8點10分之后,天空開始由晴轉(zhuǎn)少云,東方的地平線云量增大,由暗紅色漸漸轉(zhuǎn)變成淡淡的鐵紅色,并從低處慢慢浸染到云層頂端。此時,東風達到了4-5級,明亮的星星逐漸隱沒于晨曦之中。8點20分左右,曾耀眼奪目的海爾—波普彗星也隱去了,晨曦的光越來越明亮。8點30分左右,東方地平線之下,突然太陽的光線噴射而出,大塊大塊的魚鱗狀、瓦片狀的云層,由鮮紅轉(zhuǎn)為橘紅色。正當注目著東方地平線與天頂?shù)娜藗兏械窖矍暗某妓坪跏朱t腆,遠未達到應有的熱烈與熾亮之時,天空又明顯地開始變暗了。
8點35分,黎明時的朝暉竟轉(zhuǎn)換成夕陽沉沒的晚霞,太陽射出的光線在漸漸收斂,剛才橘紅色的云裙變成血紅色,接著又慢慢深染為鐵灰色。天頂?shù)募t意也在逐漸消退,稍現(xiàn)白色的西邊天際也暗了下來?!疤旃肥橙铡钡娜帐超F(xiàn)象出現(xiàn)了。
從8點45分起,東方天際的云霞又漸漸由紅轉(zhuǎn)黃,天頂由暗變亮,所有的星星都隱沒于朝暉之中。8點53分,太陽帶食躍出,太陽的左下方,帶著明顯被掩的月影,恰似一彎紅亮的新月散發(fā)出金色的光芒,凹凸不平的山影輪廓在光照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海面上漂浮的海市蜃樓。9點35分,殘缺的太陽已全部復圓,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整個塔城和周邊山野田疇在陽i匕的照耀中分外壯觀美麗。至此,“天再旦”的天象觀測圓滿結(jié)束。特別值得慶幸和回味的是,就在大家分別撤離觀測現(xiàn)場之后,塔城地區(qū)天氣再一次由晴轉(zhuǎn)陰,接著天幕合攏,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整個塔城浸染在白色蒼茫的世界之中。
這次“天再旦”觀測的圓滿結(jié)果,充分證明了我國古代對天象記錄的準確,使我國的史籍受到全世界學者的刮目相看!何況,詢;多史籍記載的問題現(xiàn)在還沒有準確的答案,可以預見的是:將有一個大好的古籍利用前景在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