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過紹興的人,幾乎百分百要到咸亨酒店嘗嘗孔乙己吃過的“多乎哉,不多矣”的茴香豆,喝幾口酒店自釀的太雕黃酒,還要與酒店門口的孔乙己塑像合個影。咸亨酒店建店距今已有110年了,但至今仍保持著那么一種古雅的韻味。雖然如今到這里“口契”老酒(江南人對黃酒的稱謂)的人已不用手抓茴香豆數(shù)著吃,但一邊咀嚼著有點硬的茴香豆一邊看著門口曲尺柜臺旁至今仍掛著的粉板上寫著的“孔乙己今日欠十九文”,魯迅先生筆下的咸亨酒店仍是那么真實地活脫脫地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
咸亨酒店坐落于紹興市魯迅中路,與魯迅故居、百草園僅隔一條石板路。是一座粉墻黛瓦兩層樓的建筑。走近酒店,就可看到一尊比真人略高的孔乙己的塑像。臨街是大開間的店面,店面兩側(cè)有一副酒聯(lián):“小店名氣大,老酒醉人多”,還有一聯(lián)云:“上大人,孔乙己,高朋滿座;化三千,七十二,玉壺生香”。中有一不大的天井,天井一側(cè)是兩口煮著茴香豆,炸臭豆腐的大缸和大鍋。天井四周樓下為散客廳,擺放著條桌、長凳,樓上為各式古雅的包廂。當(dāng)街的店面左側(cè)仍保留了魯迅先生筆下的豎有“太白遺風(fēng)”青龍牌的曲尺型柜臺,柜臺上一字擺開著“過酒坯”和用以溫酒的串筒、粗瓷酒碗(在這里喝黃酒是不用酒杯的)以及裝在盤里的茴香豆、臭豆腐,這里賣的黃酒是酒店自產(chǎn)的獨有的太雕酒。來這里品老酒吃茴香豆的酒客中除了外地旅游者外,仍然時不時可見到戴著烏氈帽的本地的船工和懷舊的市民,游客也可以買一頂烏氈帽戴在頭上學(xué)學(xué)孔乙己用手數(shù)著吃茴香豆。獨特的建筑、楹聯(lián)、酒種、酒菜、酒具以至于酒客、酒風(fēng)無不濃縮著紹興酒文化的醇厚韻味。
咸亨酒店創(chuàng)建于1894年。紹興老人都知道都昌坊口的周姓是世代詩書之家,也是紹興城內(nèi)的殷實之家,魯迅先生即是這家族的一員。周姓家族后來破敗了,破敗到經(jīng)常出入當(dāng)鋪的地步。為了生計,文人不得已脫下長衫,時為京官翰林的周介孚的族人合家出資,準備在都昌坊口開一酒店,公推魯迅的周氏本家堂叔仁房的秀才周仲翔出任掌柜。文人有文人的思路,他們首先想到店名要有幾分儒家的氣息,以有別于“城中酒壚千百家”的俗“面孔”。最后,周氏飽讀的《四書五經(jīng)》的《易經(jīng)》啟發(fā)了他們,他們從《易經(jīng)·坤卦》中“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廣大,品物咸亨 ”的句子中挑中了“咸亨”二字作為店名。酒店正式開張了,小小的酒店,帶一個徒弟,用一個伙計,有點寒酸。生意并不好,顧客并不多,縱有一二,也多半是賣苦力的“短衣幫”(那時,富人一般是穿長袍馬褂的),他們并不懂得“咸亨”有怎么吉祥的意思,關(guān)心的只是店家有沒有往酒里摻水以及酒提子是否端正了。唯一能讀懂“咸亨”的只有孔乙己,遺憾的是孔乙己只能在手心里排出九文大錢,還常常賒欠。這時,魯迅先生還只有十四五歲,正在“三味書屋”念私塾,下學(xué)后常去咸亨酒店,“孔乙己”在他幼小的頭腦里留下深深的印象。由于競爭激烈,加之文人畢竟不會做生意,一個老秀才的滿腹學(xué)問并不能變成經(jīng)營的策略,咸亨酒店苦撐了兩三年,終于競爭不過幾乎同時開張的近在咫尺的“德興”號酒店,無奈摘下了“咸亨”的招牌,改成了一個不掛招牌的小雜貨店。
然而,時代的發(fā)展揭示著,“文化”畢竟是一切經(jīng)濟活動的底蘊,“咸亨”的文化意蘊遲早會發(fā)揚光大。周家有大出息的子孫魯迅先生用一桿如椽大筆將早已被人淡忘了的咸亨酒重新“攪動”了一下,竟然使得咸亨酒店重獲新生,且名揚海內(nèi)外。魯迅先生取于“咸亨”而用于針砭時弊與“國民性”的小說《孔乙己》,使千千萬萬國人感到了咸亨酒的意味深長。于是,在魯迅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的這天,關(guān)閉了幾十年的咸亨酒店又重新開張了,招牌還是那塊招牌,沒想到,從大清朝飄來的那縷酒香,雖然被歷史塵封了幾十年,一旦“開壇”,竟然“酒氣沖天”,海內(nèi)外游客來到紹興,都不約而同地把腳步停留在這里,找一張舊桌買醉,淺斟慢飲,尋找咸亨民俗的、鄉(xiāng)土的那一縷韻味。面對盛世,人們都想伸手將酒店粉板上那孔乙己賒欠十九文錢的記載抹去。“咸亨”,這一儒雅吉祥的與近百年現(xiàn)代化進程中國人求富圖強的民族心理契合的店名終于發(fā)揚光大,這又何嘗不是中華民族繁榮昌盛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