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22點40左右,北京理工大學機電工程學院三年級學生張乃健從學校中心教學樓13層的廁所跳樓自殺。
將近1個小時之后,有人在教學樓西北角的過道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他跳下去的窗戶前放著一把椅子,好像是在那里坐了一段時間才跳下去的。”中心教學樓值班的保安對《隙望東方周刊》說。
如同其他關于學生自殺的新聞一樣,張乃健自殺的消息并沒有引起社會的強烈反映,甚至連同一學校的人,都很少知道。
幸運的獲救者
北京理工大學宣傳部部長賀亞蘭介紹,22歲的張乃健家在河北廊坊,2001年考入北京理工大學,2002年3月因為學習成績原因降了一級。
“現(xiàn)在自殺的原因還在調查,他的同學和老師都沒有注意他自殺前是否有異常。”賀亞蘭說。
但也許就是這些沒有注意,才沒能在張乃健坐在窗臺上或更早接受他人的勸導。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咨詢中心的聶振偉老師說:“自殺是心理危機的強烈表現(xiàn),這樣嚴重的心理危機肯定會有前期征兆的,只不過往往被忽視?!?/p>
“就是因為前期的心理問題沒有及時解決,才發(fā)展到自殺。,很多學生回避心理問題,甚至有同學發(fā)現(xiàn)身邊的同學有心理問題時,還勸他‘千萬別讓學校知道,知道了就要休學’。有意隱瞞,認為進行心理咨詢的人就是神經病,不正常?!甭櫿駛Α恫t望東方周刊》說。
張金金是北京大學基礎醫(yī)學院臨床專業(yè)8年制本碩博連讀生,2005年5月13日,她在媽媽面前從天橋上跳下來。據報道,她跳下前和媽媽發(fā)生爭吵,她想回學校,而她的媽媽卻給她買好了宜昌老家的機票,并強行把她拉到機場。
“她是獨生女,家庭經濟條件不錯,但和父母缺乏溝通,對父母態(tài)度很粗暴,經??吹剿さ舾改复蜻^來的電話?!?/p>
“她人際關系不太好,平時沒有要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情也沒有地方說。”張金金的室友在其死后才逐漸開始回憶她生前的狀況。
張金金2001年入學,因為精神抑郁曾休學一年。張患有甲亢,這影響了學習成績,學習成績下降又加重了抑郁。
北大醫(yī)學部宣傳部長姜輝說:“她的輔導員曾經帶她去看過心理醫(yī)生,當時勸了她好幾個小時,她才同意去的?!钡遣恍也]有最后避免。
與張乃健和張金金相比,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曉嵐很幸運,因為在她準備跳樓的時候,同學拉住了她伸向死神的手。
“我馬上拉著她,她拼命往下溜。我不知道當時怎么會有那么大力氣,把她從窗臺上拖了下來?!蹦饶?化名)是曉嵐最要好的同學,她幾天前就發(fā)現(xiàn)了曉嵐的異常。
跳樓事件后,她的導師帶她到專門治療精神疾病的北大第六附屬醫(yī)院,被醫(yī)生診斷為中度偏重的抑郁癥,被強制住院進行藥物治療,一個月后情況好轉才出院。曉嵐的母親還辭掉了工作來北京陪護。
“現(xiàn)在過得很開心?!币殉蔀閯勇庉嫷臅詬箤Α恫t望東方周刊》說。
但是,像曉嵐這樣幸運的人并不多。
自殺高危群體
社會壓力已攢到了臨界邊緣,幾乎每個領域都發(fā)生了精神變異事件,影視劇近幾年頻頻涉足心理問題,大學生自殺是其中一個突出的反映,心理危機波及普通大眾,已無可避免地成了社會熱門話題??梢哉f,繼農民、破產者、下崗工人、明星等自殺高危群體之后,大學生也加入了這個群體的行列。
不久前,北京聯(lián)合大學信息學院02級學生程小龍對大學生自殺狀況展開調查,他在北京聯(lián)合大學、對外經貿大學、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和北京化工大學發(fā)放了200張問卷。調查結果顯示:26%的大學生曾經有過自殺念頭。
《中國青年報》的一份調查結果顯示,14%的大學生出現(xiàn)抑郁癥狀,17%的人出現(xiàn)焦慮癥狀,12%的人存在敵對情緒。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的夏學鑾教授認為,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面對的壓力日益增大,自殺行為不斷發(fā)生反映出我們社會關系的整合程度比較低。加之這一代人多是獨生子女,心理承受能力較弱,心理上的失衡就容易導致對身體的傷害,甚至是對生命的放棄。
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的高校教師普遍認為,越是名校,學生自殺的越多。首都師范大學心理咨詢中心主任藺桂瑞教授說:“有的學生上了名牌大學后對自我的期望值比較高,他會想自己是全中國最棒的學校的學生,不能失敗,要比同齡人出眾,這樣壓力就會更大?!?/p>
大學生心理問題日益突出,迫使許多高校都設立了心理咨詢中心,加強對學生進行心理健康教育。北大、清華、北師大等名校都有比較完備的心理咨詢中心,但多數(shù)情況下,這些中心只是學校的擺設,很少有學生能真正走進這些地方傾訴自己的內心秘密,這既是傳統(tǒng)思維問題,認為進咨詢中心的人都是神經病,又是現(xiàn)實經費問題,完善的心理干預和治療機制并沒有在高校完全建立。
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咨詢中心有5位工作人員,他們除了為學生提供心理咨詢,還要負責管理、宣傳、財務等工作。由于經費和規(guī)模的限制,中心只能為本校的學生提供面對面的有限的心理咨詢。即使這樣,來這里咨詢的學生也要提前預約。
“每年來這里咨詢的約有1200人次,”聶老師說,“咨詢是免費的,而經費就是每年學校撥給的幾萬塊錢。”
但更多的學生對心理中心的作用表示懷疑,曉嵐也找過心理醫(yī)生,“好像沒什么用,他們就是聽你說,沒有好辦法,中國的心理咨詢很不專業(yè)?!鄙鐣詺⒏深A門診
很多人都有過心理危機,關鍵是能否在危機轉化成心理疾病之前盡早解決,這需要一些可以依賴的人和機構。老師和學校是承擔這一責任的不二人選。
然而,發(fā)生自殺事件的學校大多習慣于保持沉默,用一位老師的話說:“誰家出了這種傷心的事,也不愿意大肆宣傳?!?/p>
5月23日,當《瞭望東方周刊》記者來到張金金生前的宿舍樓,樓管員說:“我打電話到她們宿舍,我讓她下來接你?!惫芾韱T不知道這個學生已經死了一個星期。
針對程小龍的自殺調查,聯(lián)合大學的一位老師說,北京市某領導曾經給學校打過電話,表示這樣的調查數(shù)據報出來影響不好,學校領導于是找程小龍“進行了親切交談”。
面對學生的心理危機以及由此造成的嚴重后果,我們的學校和政府管理部門沉默的太多,做事的太少,顧及名聲的太多,考慮學生成長的太少。四年擴招帶來了學生素質的良莠不齊,學校人文精神的流失,學校風氣的浮躁,悲劇發(fā)生的時候,很多學校逃避了自己的責任。
造成自殺的精神疾病成丁公共衛(wèi)生問題的一部分,心理干預門診成了解決社會心理問題的對口部門。
而對高校中的自殺者來說,心理干預門診和大學的心理咨詢中心是最近的救命稻草。問題是如果這根稻草抓不住,或者這根稻草不管用,他們的希望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