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稅改革：且說且行待破冰

祝俊初

沒有哪一稅種的社會敏感性超過個人所得稅，因為關乎得失及多寡的利益分配，因為牽扯剪不斷理還亂的公平訴求和效率考慮

稅，當從統(tǒng)治者想收就收的東西變?yōu)閲遗c公民、組織的法定契約后，顯然無理就不再被容忍，按經(jīng)濟學“教父”亞當·斯密所言，應體現(xiàn)“公平、確實、便利、節(jié)省”四原則?？梢哉f，在現(xiàn)代國家稅收體系中，沒有哪一稅種的社會敏感性超過個人所得稅，因為事涉納稅或不納稅的所有人，因為關乎得失及多寡的利益分配，因為牽扯剪不斷理還亂的公平訴求和效率考慮，在它上面從來就是非不斷，而站在受損的締約方立場的呼吁吶喊會推著它走向良善。

今夏，這樣的且說且行，在我國出現(xiàn)一幕高潮。法、理沖突日益尖銳的個稅，改革終于從嘴上風暴轉(zhuǎn)向?qū)嶋H行動，邁開實質(zhì)性步伐。7月2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討論并原則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修正案（草案）》，認為現(xiàn)行該法一些規(guī)定已不適應形勢要求，有必要修改。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喜訊，激起普遍的歡欣，托起厚重的期待。

不過接下來，嘴上風暴并未停息，實際行動拽出了思想分歧。8月23日，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七次會議舉行，草案首次提交審議，受國務院委托對其說明的財政部部長金人慶表示，由于目前全面修改該法條件還不夠成熟，擬先解決其中社會反應比較突出的問題。盡管草案全文未公布，但擬先解決的兩問題公開披露，一是將工薪所得減除費用標準、俗稱的個稅起征點從800元提高到1500元，二是要求高收入者自行申報納稅。如此微調(diào)，面的狹窄令對個稅整體聯(lián)動厚望相寄者有所失落，具體內(nèi)容也引發(fā)爭議，七嘴八舌的交鋒碰撞激烈。

說的深入，又引發(fā)新的行動。8月28日，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財政經(jīng)濟委員會和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發(fā)布公告，決定9月27日舉行聽證會，聽證工薪所得減除費用標準修改為1500元是否適當。在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中，舉行聽證會尚屬首次，寫在我國立法法中的這一立法民主形式，繼一些地方性實踐先行之后，從此延伸至更復雜的全國性操作層面。開先河之舉，在立法的取向價值、象征意義上當贏得喝彩，但工薪所得起征點成首例聽證事項本身，有個稅改革諸要義的投影，內(nèi)含的以點促面、以局部帶整體意義不可低估。

據(jù)公告，這次聽證會“聽點”明確，故說要有的放矢：只談個稅十一項中的第一項、無涉其余十項，且只談1500元起征點是否適當，無涉九級及從5%到45%的相應累進稅率。在爭議的一池水中，只舀這瓢而嘗，是否掛一漏萬、意義輕微？當然不，對統(tǒng)籌個稅改革，工薪所得起征點可謂最精當?shù)那腥朦c——看現(xiàn)實，800元起征點25年雷打不動，嚴重傷害了富者多稅、貧者寡稅的稅負公平原則，早有一些發(fā)達地區(qū)違法變通，更有我國個稅收入去年已反常至65%來自工薪階層；看個稅體系，工薪所得起征點兼具眼球、核心指標性質(zhì)，既清晰劃定最廣泛的課稅對象邊界，也為別的個稅指標——級差、稅率、稅種的設置給出重要參照。

再看，僅僅扣牢“聽點”一事一議，你說我說中實現(xiàn)求同存異已非易事。對1500元全國統(tǒng)一標準，異議可歸為兩點，一是主張分區(qū)浮動而不搞全國“一刀切”，二是認為仍顯低了而需提高。這表明，既要協(xié)調(diào)工薪收入者與政府的整體關系，又要協(xié)調(diào)工薪收入者的區(qū)際、人際關系，還要協(xié)調(diào)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關系及地方政府的相互關系，平衡它們，關鍵在于并存的不同稅負公平觀在博弈中達至妥協(xié)——比例納稅觀，受益納稅觀，能力納稅觀及其縱向平等、橫向平等兩側面，還有在公民花錢與政府花錢的替代關系上的選擇分歧等。社會的個稅契約革故鼎新，無論在哪條哪款上，各方訴求的平衡、妥協(xié)結果的取得都具普適性。

聽證工薪所得起征點，實質(zhì)“聽”點是如何提高多元利益主體之間的和諧度，因為它一旦確定，就是工薪所得群體與政府、工薪所得群體內(nèi)部、政府內(nèi)部的利益分配的重要規(guī)范。這就不難理解，聽證陳述人結構著眼均衡性，工薪收入者代表在各地區(qū)、階層等適當分布，政府方面代表兼顧中央政府和各區(qū)域類型的地方政府。只有聽證陳訴人真正有代表性，能分別從各自立場說透“聽點”，多邊意見得到徹底表達、公開博弈、充分論爭，舉行聽證會這個行動才有意義，才可望助益最終形成的條款達到最大程度的相對合理，獲得最廣泛的支持力量。

個稅改革且說且行，行固重要，說也重要，先需在急所、關鍵處破冰，方可言拓展、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