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冬夜,我值夜班。凌晨一點(diǎn)時,我接到內(nèi)科的緊急會診通知,安排好工作,一拉開門,一股像刀子一樣的寒氣一直刺到心底里去。屋子里有暖氣,還不覺得天冷,沒想到外面的氣溫竟然這么低。我走下樓梯,快到一樓時,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像夢囈一般:“你冷不冷?”“不冷,你呢?”“我也不冷?!薄叩揭粯堑拈T廳時,我看到了說話的人,一對中年夫婦,緊緊地并排縮在一個墻角,他們的腿上擁著一條被子。
我快步從他們身邊走過,可能是帶過了一陣?yán)滹L(fēng),他們同時打了個寒噤。半小時后,我從內(nèi)科回來,走過他們身邊,他們還在說著話:“回去給娃們都添件衣服。”
“嗯,你也添一件吧?!薄八懔?,我不要了,看病花了不少錢哩。”“你看你,都說的是啥話,看病是看病,穿衣是穿衣……”
我在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聲中回到科室。我走到護(hù)士值班室,想問問有沒有什么事,正看到護(hù)士從厚重的窗簾后面出來,她手里拿著一個東西,一見我臉就紅了,調(diào)皮地說:“天氣預(yù)報說今天的最低溫度是零下二十度,是本市有史來記載的最低溫度,我剛才專門在窗外測了一下,真的呢!”
她給我看溫度計,溫度計從零下二十度的地方正在緩慢地上升,那紅色的汞柱像血一樣涌動。我心里一動,問她:“還有沒有空床了?”她掃了一眼病床分布表,說:“還有。”我說:“我去查查房,麻煩你到樓下的門廳去把那一對中年夫婦叫上來——這么低的溫度,他們在那里只怕會出事?!?/p>
她下去后沒多久就又上來了,很緊張地說:“不好了,魯醫(yī)生,他們都站不起來了!”
我吃了一驚,忙趕下樓去。那對中年夫婦都是盤腿坐著,果然都站不起來了。我叫來了保衛(wèi)科的人,把那對中年夫婦抬上樓。我知道這都是因?yàn)殚L時間坐著,加上天氣寒冷,導(dǎo)致的肢體麻木。我一邊給他們做治療一邊問他們的情況:原來他們是今天早上出院,可為了等一份檢查報告,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又舍不得花錢住旅店,就想在那門廳里湊合一夜的。護(hù)士埋怨他們說:“你們不知道吧,再這么坐下去,不到明天早上,你們的腿都要廢了!”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說:“是是是,我也感到腿麻了,想動動,可又怕把被窩弄涼了?!?/p>
那女人也說:“是呀,我的腿也麻了,也忍著沒動?!?/p>
這樸實(shí)無華的話使我的心里一陣悸動,他們?nèi)淌苤薮蟮耐纯?,只為了維護(hù)共同的那么一點(diǎn)溫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