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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鬼八爺

        2005-04-29 00:00:00袁佑學(xué)
        滇池 2005年8期

        八爺這輩子成了酒鬼,是有著歷史淵源的。

        先是,他父親跟村里一個嫁出去又三天兩頭跑回來的婆娘,狗連襠扯不斷,一晚一夜沒回來。第二天早上,就跟著那個婆娘跑掉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八爺母親釀制的三壇子土酒小鍋紅剛剛“出窩”。這猝不及防的消息讓八爺母親她打了一個顫,手里剛抱起的一罐小鍋紅“拍”一聲摔碎在地。她一屁股癱坐下去,任小鍋紅噴香的汁液在身邊流淌。默了一會兒,像瞌睡突然間醒來,她母豹似地哼哼著站起來,將另一壇小鍋紅打開封口,雙手舉向空中,讓那酒液瀑布似地兜頭蓋臉灌向自己口中。剛喝了十來口,突然被酒嗆住。驚天霹靂一個噴嚏打向空中。

        八爺就應(yīng)聲落地了。

        八爺母親從沉醉中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邊一個全身赤裸發(fā)紫的孩子,小雞快斷氣那樣,一扯一扯地躺在地上。她愣了愣,突然一聲“我的兒喲”,一把扯開衣襟,將全身發(fā)涼的八爺抱起來,捂在了兩只甩當(dāng)當(dāng)?shù)你~罐奶之間……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死而復(fù)生的八爺血管里流淌著的液體,就已摻上燃燒著的酒了。

        從此,八爺走到哪里酒也就到了哪里。酒成了他的影子,不,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酒與他的情結(jié),就再也不是什么“化不開”,“理不清”,“剪不斷”這一類庸俗的文字所能解釋得了的了——在那以后的歲月里,小小的八爺要是哭了鬧了,他母親只消將指頭伸進(jìn)小鍋紅里沾一下,然后將酒指頭讓八爺咂著,八爺立馬安靜了。小嘴還一歪一歪的,換了個掛著鼻涕的笑樣。一年四季不論得了什么病,傷風(fēng)啊,感冒啊,頭疼腦熱的,只消將酒碗立在他唇邊,“咕咕咕”牛飲水似地灌上一陣子,無論什么樣的病,好了。不要說平時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小傷小口,就說有一次上山砍柴,砍刀在腳背上拉了個口子,回家將小鍋紅往傷口上一淋,淋成個兩片缺血的厚嘴唇似的,不上三天,那“嘴唇”就閉上了拉嚴(yán)了結(jié)痂了……

        八爺與酒逐漸加深的關(guān)系,有趣得很。

        他見到酒或聞到酒香時,總是忍不住“嘿嘿嘿”笑個不停,很是快活的樣子。但只要喝上一口,便開始打嗝——生下來時被酒澆成的。所以他喝酒時就成了這樣的情形:眉開眼笑喝上一口,唇間發(fā)出“呲——”的一聲響,然后就是“咯”地打一個短促的嗝。單是聽聲音,節(jié)奏就成了“呲——咯!”后來村里人就把喝酒簡稱為“呲咯”?;ハ嚅_玩笑打招呼就說:“呲咯了沒有?”或是“又到哪里呲咯去了?”

        18歲的時候,八爺?shù)拿\(yùn)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折。

        因為是窮苦人出身,更因為他辦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還愛開玩笑,一句葷葷素素的笑話一出口,立即笑翻一槽人,無論多么嚴(yán)肅的場合,氣氛立馬就變得輕松而歡快。所以八爺深得當(dāng)時在他們家鄉(xiāng)搞土改的工作隊的喜歡。

        那年秋天,檢查土改工作的縣工委張書記來到他們村,專門在區(qū)政府召見八爺。當(dāng)時八爺?shù)木朴骤聘吡?,膽子有點賊大。別的人見來了大官,都抱了手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砂藸敳皇牵藸攺街背瘡垥涀呷?。張書記先不說話,只是從頭到腳來回看八爺。八爺卻忍球不住,上去就一只手圈住書記的脖子,一口一個“我大哥”,大聲武氣地嚷著:“我日,我大哥,看個雞巴,我看出來了,你不就是瞧著我這條玀貉(公牛)有點成器,走,干酒去,干完酒繩子都不消牽,我就‘咕顛咕顛’跟在你屁股后面走了……”

        說得張書記哈哈大笑,還拍他的肩頭,喊“小鬼頭”。

        那以后沒幾天,八爺就接到縣府的通知,到縣上參加工作了。

        一開始是到州上強(qiáng)化學(xué)習(xí)。從“人、口、手、刀”學(xué)起。八爺不但勤奮好學(xué),而且記憶力驚人,很快學(xué)會寫好多字,還學(xué)會了珠算和記賬?;氐娇h上后,先給張書記牽馬、喂馬。后來書記看著他實在是機(jī)靈,聽過的事過耳不忘,見過的事過目不忘,而且幽默風(fēng)趣,有他在場,日子就變得松松快快的,就讓他當(dāng)縣府的通訊員。當(dāng)然,人這種動物都不完美,每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八爺身上最明顯的缺點是,沒有一天離得開酒。

        八爺喝酒,喝多喝少沒個數(shù)。有人說親眼見他喝下去一壇子老燒酒,還照樣上場打籃球,籃還投得特別準(zhǔn);也有人說,有時一茶缸他就杵老了。更有人為他總結(jié)說,“逢酒必醉,醉了不睡,張腳舞手發(fā)酒瘋,自己出洋相,還給別人帶來拖累……這就是八爺了?!眳⒓庸ぷ骱螅驗楹茸砭?,他大大小小地出過幾次事。其中有兩次還比較嚴(yán)重。一次是,喝醉了之后,把一個老鄉(xiāng)家的屋子當(dāng)茅房,推開門就朝里撒尿。因為打嗝,那尿線便時而沖得很遠(yuǎn),時而又配合著“咯”地那一聲,停住。尿完,正抖抖的時候,那老鄉(xiāng)罵了聲“牛日的”,就提了把砍柴刀追出來,一直追到縣府大門口,說今天要是不把八爺撒尿的那截“狗嚼剩的”擦根宰了,就不是人養(yǎng)的。在不少人的圍觀下,一直鬧到夜半三更,縣府辦的劉主任帶了錢到老鄉(xiāng)家認(rèn)了罪,賠了款才算了事。

        另一次喝醉后,八爺爬上縣府大門外那棵彎腰洋草果樹,說是要上去把樹尖上那個亮盤盤(太陽)給弄下來玩玩。又一次整得半個城的人來圍觀、起哄。后來亮盤盤沒摘下來,卻在梭下樹的過程中褲兒從后邊滑落,在離地面一丈來高的地方,亮了個白白的大屁股,不上不下的在那兒停住了好一會兒,幾乎就把那截“狗嚼剩的”也給亮了相。弄得圍觀人群的怪叫聲把半個城都給震動了。

        就為這兩件事,八爺被縣府劉主任叫到辦公室去。

        劉主任是南下干部,先不說什么,只是將一張長馬臉氣得歪朝一邊,各人做自家手上的事,就像沒八爺存在似的。憋了半天,喘粗氣半天,這才突然把大約是河南、山東一帶罵人的“操他娘”、“日他姐”這類的粗話拿出來墊著,然后把唾沫星子噴到八爺臉上,然后才出出進(jìn)進(jìn)地日操。“操”到后來,已經(jīng)不像單是罵八爺,連當(dāng)?shù)氐拿耧L(fēng)民俗,連釀酒的,賣酒的,看八爺熱鬧的……全都給罵上了。斷斷續(xù)續(xù)地日操了一個上午才算了事——可見主任之氣憤和問題之嚴(yán)重。

        張書記也找到他:“喝!喝!喝!高興了你要喝,不高興了你也要喝,不高不興的時候還是要喝。你這輩子有沒有不喝的時候?聽說你還給酒起了名,叫什么‘八加一’,人家背后都管你叫‘小八爺’了!還有,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縣府的工作同志了,不是山上的放牛娃,說話要注意點,不能老是‘我日我日’、‘雞巴雞巴’的,影響不好,?!”

        八爺這才知道,自己的綽號被人改成“八爺”了。

        接著是縣工委管組織的副書記找八爺談話,內(nèi)容只有一個:無論如何,讓他下死命把酒給戒了,并強(qiáng)調(diào)說:“這是組織的決定”。

        八爺踏進(jìn)副書記辦公室的時候,想著怕是又要像劉主任那樣被罵上一頓,心里跳跳的,就先把頭皮硬了起來。一聽副書記話語軟軟的,只是讓自己把酒給戒了,覺得不是什么大事,立馬就爽快地說:“我日,我還以為是哪樣雞巴事,不就是不讓喝那點老騍馬尿嗎……書記,從明日起,我要是再喝,你把我這個割下來?!闭f著還將手掌立起來在后脖頸上抹了一下。

        副書記是省城下來的女游擊隊員,她先是刷一下紅了臉,目光從桌面的茶杯慢慢移到墻角那里,咳了兩聲,后來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直到笑出了淚花花,才轉(zhuǎn)身正色道:“你是個男子漢,說話可要算數(shù)!”想想,又要笑要笑地說:“我騎的可就是匹老騍馬,今后你要是再喝……尿可是多得很喲!”說著又笑得彎下身去。

        八爺在副書記的笑聲中離開辦公室,一身輕松回到自己的住處。第一件事就是將床下的那些裝滿了酒的七八瓶瓶子酒一只一只搜出來,全搬到后窗前,然后一瓶一瓶,像扔手榴彈那樣,朝窗外狠命摔出去。

        后窗外是一快荒地,地中間有一塊桌子大小的石頭立在那里,石頭后面長著一棵一丈多高的樸樹。那些瓶酒每一瓶都準(zhǔn)確地摔在石頭上,“拍”一聲爆開,覺得很好玩,很過癮;可剛開始好玩,風(fēng)里剛開始飄來酒的香氣,酒瓶就沒有了??傻搅送砩纤胖?,戒酒可不是像口頭上說說那么簡單。

        十幾年來,睡覺前他都要整上兩口,然后倒頭睡到大天亮。這天晚上不喝酒了,才發(fā)覺此生不喝酒睡覺還是頭一次。一開始還有點新鮮,后來就開始鼻涕口水地打哈欠。這哈欠一打就打個沒完沒了,打到嘴都打酸了,還是打不完的哈欠。這口水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好像這之前喝下去的酒,全變成了口水,一口一口地回上來。打哈欠本來是入睡的前奏,這晚的哈欠打了卻不睡,越打人越新鮮。后來發(fā)覺身上有什么地方在癢癢,抓了幾次都沒抓到,才發(fā)覺是心癢,從心底底、心尖尖上癢出來。抓又抓不到,夠是夠不著,人就開始在床上泥鰍著了鹽似的打滾,眼淚巴灑地“我日我日”地罵。罵到天蒙蒙亮?xí)r才曉得,睡不著的黑夜原來是如此的漫長。第二天上班,一口一口咽口水,茶飯不思,咽下去的口水變成酸嗝,打得人失魂落魄,像魂掉了一樣。八爺就無緣無故地想發(fā)火、想日操人。好容易度日如年挨到天黑,又是一夜活睜活眼睡不著。他開始害怕和仇恨那張床。第三天上班時雙眼布滿血絲,整個人軟弱得像掏空了一樣。中午休息時,就一個人抱了個籃球,跑到球場上,發(fā)狠地往籃板上沖。沖得大汗小水,累得快趴下的時候,才抱著球靠在球場邊的洋草果樹睡著了……

        接連幾天晚上,八爺都是度夜如年,通宵不睡,只在屋里公牛發(fā)情似地紅了眼轉(zhuǎn)圈。轉(zhuǎn)上一陣子就一拳一拳地砸墻,砸得地動山搖,砸得隔壁的另一個通訊員伙子第二天跑到女副書記那里告狀:“書記,小八爺怕是瘋掉了,每晚上都砸墻。敲開門,看見他握著拳頭,紅著眼要吃人的樣子,太嚇人。而且這幾天他好像對誰都有仇,我連話都不敢跟他說,遠(yuǎn)遠(yuǎn)看見,就趕緊讓朝一邊?!?/p>

        女書記淡淡一笑:“莫理他,過幾天就好了?!?/p>

        八爺戒酒的第七天下午,天都黃昏了,劉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盯住臉望了他一陣子后,說:“你那酒戒得咋樣了?”

        “不咋樣,”灰嘴綠臉的八爺抓抓頭說,“我日,這賊日的酒……當(dāng)初要是不喝就好了。”

        這話聽起來有點含糊其詞,劉主任就說:“不說當(dāng)初,說現(xiàn)在?,F(xiàn)在你是不是真的不喝了?”

        八爺想了想,說:“真的不喝了。”

        劉主任又問:“不喝幾天了?”

        八爺說:“不喝七天了。”

        劉主任逼朝前一步,“真的戒了?”

        八爺朝后退了一步,又抓抓頭皮咽了口口水,說:“真的,狗日的哄你?!?/p>

        劉主任就說:“好,你要是喝了怎么說?”

        八爺想了想,就說:“哪個喝了,就是,就是牛養(yǎng)馬下豬踩生的?!?/p>

        劉主任見八爺說得堅決,點點頭,坐回位子,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卻不遞給八爺,兩手掌伸平了將那信按在桌面上,這才說:“這么給你說吧,不是縣上沒有人,而是因為你是貧農(nóng)的兒子,是貧苦人出身,所以經(jīng)過慎重考慮,決定派你到二區(qū)完成一件特殊的任務(wù)。二區(qū)是你的老家,又在金沙江邊,路不好走,任務(wù)緊迫而艱巨,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明天一早你就出發(fā),任務(wù)就是一定把信送到!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因此這個任務(wù)是黨組織對你的信任,也是對你的考驗和考察!更多的事關(guān)乎到組織機(jī)密,我就不多說了?!?/p>

        見劉主任臉色陰沉沉的說得嚴(yán)重,八爺一時有點慌,但立馬就笑笑地想改變點氣氛,說:“球,多大點事,我日,主任,你放心,不就是跑點路嗎,我保證完成任務(wù)!”

        劉主任這時才將信封拿起來,但仍然沒有交到八爺手里,又說:“要執(zhí)行的任務(wù)都在信里了,明天是二區(qū)的鄉(xiāng)街子天,你千萬要在中午12點前趕到區(qū)政府,將這封信交到趙區(qū)長手中,就沒你的事了?!闭f完這才將那個牛皮信封交到八爺手中。

        八爺走出門來的時候,劉主任又追了出來,說:“千急千急記住,一定要在中午12點前送到交到趙區(qū)長手里!”

        當(dāng)天晚上,大約因為事情太重要,張書記又把八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不說話先拍拍八爺?shù)募绨?,話出口時是語重心長,口氣像個父親,多了幾分愛憐:“小鬼頭,我敢說,你這輩子還沒有承擔(dān)過這么重要和緊急的任務(wù)。這任務(wù)有多重要,不能讓你知道,但我可以說,就是把一條人命交在你手中。對你來說,可以說是你人生的關(guān)鍵時刻。我對你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只是你的酒……你的酒真的戒了嗎?”

        見八爺點了頭,張書記這才將手伸出來讓八爺握著。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張書記還有意地用力握了握,又說:“好吧,等著你的好消息。任務(wù)完成后,順便回家看看你母親,給你三天假夠不夠?”

        參加工作以來,張書記還是第一次將手伸出來讓八爺握,所以八爺握住那只肥厚的大手時很有點受寵若驚。他離開書記一路走著的時候,兩只手還搓來搓去,因為那上面老半天還留著那只大手的體溫。

        嚴(yán)格說,八爺家這個村不屬于區(qū)公所那個村。區(qū)公所所在地叫山后大村,而八爺家這個村叫山后小村。

        區(qū)公所設(shè)在大村里,要到大村子必須先經(jīng)過小村子。就是說,八爺可以先到自己家里,然后再到區(qū)公所送信。八爺在經(jīng)過自家門口時,看看時間還早,而且太想看上母親一眼,所以就推開了自家那兩扇永遠(yuǎn)虛掩著的門。

        跟八爺預(yù)想的一樣,踏進(jìn)家門的時候母親剛好背著一籃豬草回家。母親一輩子都在找豬草,所以母親那雙皴裂的手上,永遠(yuǎn)粘著——不,是浸透了綠色的豬草汁液。八爺甚至相信,母親的雙手,連肉和骨頭都被豬草染成綠色的了。

        看見兒子突然回來,母親高興得只會“嘿嘿”笑,笑出了一臉深深淺淺的溝。但她一點也不意外,她說:“昨晚做夢,我就知道我的兒子要回來了?!?/p>

        母親將火塘里的火燒得更旺,忙著給八爺做吃的。一盤炒雞蛋,一盤花生米、一盤油炸洋芋片都做好了,鑼鍋飯也坐在火邊烤著的時候,母親將一把鋤頭遞在八爺手中,說:“兒啊,跟我來。”

        八爺跟著母親到了屋后自家的地頭,來到那棵麻栗樹下,母親停下來,指著一塊略略高起的土包,神秘而又得意地說:“兒子,挖。”

        八爺以為母親要挖埋在地下的洋芋、紅薯什么的,掄起鋤頭就挖。母親慌忙說:“憨兒子,輕一點輕一點,不能猛挖,只能輕刨?!?/p>

        八爺刨了幾下,發(fā)覺泥巴生得很,不像是剛埋了什么東西那樣松軟。刨著刨著,黃泥巴中先是露出了一個土罐的口部,這口部用泥巴封得很死。再刨下去,一個比碗大一點的罐子就全刨出來了。

        八爺抱著土罐子跟母親回家的時候,隨著腳步的移動,那罐里發(fā)出液體撞擊罐體的聲音。到家后,母親用抹布一抹,罐子就露出油亮的板栗似的顏色,然后母親讓八爺把瓶口那一段麻栗樹做的,已經(jīng)漚黑的塞子拔開。

        八爺用力將塞子“陶”一聲拔開來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事實上還更早,早在聽母親說到“小鍋紅”三個字時,一切就已經(jīng)注定。

        那一陣香氣是隨著罐子口打開的 “陶”的那一聲炸開的,不,射出來的。射出來的酒的香氣,像帶著繩子飛出去的鐵鉤,準(zhǔn)確地?fù)糁辛税藸數(shù)囊?,讓他在罐子打開的瞬間,就已經(jīng)魂魄俱散,就已經(jīng)成了酒的俘虜。八爺當(dāng)時惟一還清醒的是,他明白一切都完了:下死命戒了八天的酒,完了;八天八夜與酒癮的殊死抗?fàn)?,完了;在領(lǐng)導(dǎo)前賭下的毒咒,完了……總之一切都完了。

        這一切,做母親的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兒子在戒酒,不知道今天兒子回來干什么,她惟一知道的是對兒子的愛。18年前懷上兒子的時候,她釀了一大甑子小鍋紅,用三個罐子裝了,打算在兒子滿月的時候請客用。后來,男人跟人跑了,氣憤之下,失手摔碎了一罐,另一罐自己喝了,留下一罐埋在地下,準(zhǔn)備給兒子18歲時喝。今年兒子剛好18歲,而兒子也剛好回來,他應(yīng)該喝這酒了。于是,她心滿意足地倒了一碗已經(jīng)濃得可以扯絲的小鍋紅,高高興興遞給八爺,只說一句:“兒子,喝!”

        現(xiàn)在回頭來看,應(yīng)該說,八爺當(dāng)時根本談不上猶豫,也談不上考慮,更談不上拒絕,他順從地從母親手里接過碗來,湊到唇邊“呲——”地喝下第一口。這一口小鍋紅,像在他的軀體里丟進(jìn)一顆炸彈,立即就爆炸開了。

        埋藏在地下18年的小鍋紅,既吸收了大地的精氣,自身也蘊(yùn)足了所有的力量,它在八爺體內(nèi)爆炸的威力,有點近似原子彈,“轟”地一下,酒精的“蘑菇云”將他全身每一個細(xì)胞、每一個毛孔都用酒精浸透、填滿,“刷”一下就已經(jīng)“杵”到頂峰。

        正在這個當(dāng)口,他的老表弟兄們又涌進(jìn)門來。來了都不是空手,不空的手里都提著自家釀制的小鍋紅。隨著小鍋紅一起提進(jìn)來的,是抹不開的親情、友情。他們老遠(yuǎn)就又笑又鬧地怪叫:“‘呲咯’回來了,趕快來‘呲咯’……”

        這些人好多年后都還記得,他們跨進(jìn)門的時候,事實上八爺就已經(jīng)杵得很高了。因為他不管母親就在身邊,說了一句驚世駭俗的粗話:“喝,喝死雞巴朝天,喝死算球!”——這句話還說明,他心目中的最后一道防線,垮塌了。

        他佯裝一直喝到第二天下午。

        當(dāng)不遠(yuǎn)處的街頭傳來幾聲尖銳的槍聲,八爺?shù)木仆胪蝗辉诎胪局型W?。呆了一剎那,像當(dāng)頭有一瓢滾燙的開水澆下來那樣,八爺一頭子跳起來,并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一只手舉著那封信,像舉著一面小旗子那樣沖出門去……事后,他的老表弟兄們是這樣描述當(dāng)時的情景的:

        有人說:“怪了,人家槍斃人家的人,可那子彈像是打在他身上,他‘蹦’一下就彈出門去了?!?/p>

        又有人說:“他拿著信封沖出去的時候,像一只螞蚱那樣,一跳就跳出去一丈來遠(yuǎn),然后就像裝不滿的米袋子似地摔在地上”……

        當(dāng)時的情況是,倒下去之后,有液狀的東西從八爺?shù)淖炖飮娚涑鰜怼?/p>

        對于噴射出來的液體,老表弟兄們說是小鍋紅,只有他母親一口咬定:“不,那是血!是從我兒子心里噴出的鮮血!”……

        這一天的日子是:公元1950年6月3日。

        八爺在家里昏睡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他將剩的半罐小鍋紅拎著,爬上了村后去縣城的那條彎彎的山道。

        八爺回到縣城后,將那半罐小鍋紅高吊在自己的屋頂上,就叫住在隔壁的小李將自己雙手綁了,徑直朝張書記辦公室走去。見了書記“撲通”一聲跪下:“書記,你斃了我吧……”

        張書記黑了臉不看他,說:“我不斃你……你到省里交待去,斃不斃你,是人家的事?!?/p>

        八爺出了書記辦公室,后面就跟上了兩個公安局的人。兩人就將八爺送到省城“學(xué)習(xí)”去了。一去大半年,“學(xué)”些什么“習(xí)”沒人知道。人們知道的只是,八爺回來就接受了開除公職留用查看的處分,從此就到大門口守大門。

        八爺完全變了個人。那個成天說說笑笑的年輕人不見了,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個干瘦陰冷的伙子。他不跟人打招呼。人家跟他說話,他也沒聽見似的。雖然守大門卻從來沒有出過紕漏,但時時都是酒給整高了的樣子。人們從大門口經(jīng)過,看見的是一個臉色陰沉、目光閃躲、酒氣薰天的干伙子;后來就看見一個醉眼惺忪的中年漢子;后些年看見的,則是一個頭發(fā)花白,坐在那個窗洞里搖搖欲墜的老酒鬼了。但同時人們也發(fā)現(xiàn),這酒鬼也時常會找些舊報紙鋪在桌上,醉意朦朧手抖抖地練習(xí)寫字,或者是瞇著一雙醉眼,看書看報什么的。

        這大門一守就守到了80年代。鐵打的衙門水流的官,書記、縣長都換了幾朝幾代了,縣府大門口還依舊坐著那個老酒鬼。

        當(dāng)然,他一如既往地還是處在把酒給杵高了的階段。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酒是多也醉,少也醉,到后來是聞見酒氣就醉,再后來,干脆是聽到一個“酒”就醉了。每天都看見他到開水房打開水,每次見到的他,都是一個樣:酒精似乎已經(jīng)把他的重心摧毀了,為了穩(wěn)住身子能夠直立地站著,他的兩只腳不得不時時呈現(xiàn)出交岔的X形。而前進(jìn)的時候,他的腳步總是前進(jìn)三步退后兩步,所以他傳煙給別人,總是人家剛要接住時他卻后退了,開玩笑似的。一段相同的路,因為彎來繞去,所以他走起來總是要比別人花上更多的時間。并且他走路時就像那路沒有自己的份,只是走在別人的路上那樣小心翼翼。一個人假如太謹(jǐn)小慎微,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話,他走路時就必然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八爺就是這樣,他走路不走路心,都是貼著墻根,耗子似的。路過球場邊那段高坎時,明明沒有人,他也是像在給人讓路似的走在最外邊,讓人擔(dān)心隨時會掉下去。

        八爺終于有了一點名氣,是縣上開始修方志以后的事。

        那是八十年代的一天,為縣志辦缺人而發(fā)愁的縣長和縣志辦主任正在辦公室里研究調(diào)人的事,卻見守門的酒醉老倌在門口那兒一伸一縮,一晃一晃欲進(jìn)不退的樣子??h長說著的話就停住,問:“什么事?”

        八爺惶惶地說:“也沒什么大事,聽聽……”

        縣長就說:“那你到別處聽去,這里正研究人事問題,不能隨便聽。”

        八爺就紅了臉,囁囁嚅嚅地說:“我想到縣志辦幫幫忙,不知……”他的兩眼不敢看人,卻是望了自己的腳尖,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縣長和主任就將八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h長有點好奇,就說:“……那你能做些什么?”

        八爺就急急地說:“我心里記得些縣上過去的事,再就是對縣上的歷史、山川地理也還熟悉……再說,還可以掃掃地倒倒茶什么的?!?/p>

        這之前,縣上為修志已經(jīng)物色過很多人,但沒有一個合適,更沒有一個敢說對縣上的歷史、山川地理形勢“也還熟悉”??h長就對主任擠擠眼睛,主任就用開個玩笑的口氣開始考問八爺。

        誰知這一考,考得兩人先是大驚失色,接著就大喜過望——八爺不但對本縣的歷史沿革、山川風(fēng)物了若指掌,而且將《府志》里關(guān)于本縣的“八景”,什么“鳩江夕照”、“屏秀曉月”、“轎山殘雪”、“春湖煙柳”……倒背如流。尤其讓縣長和主任高興的是,八爺對解放初期的那一段歷史尤為熟悉:某某在哪個區(qū)當(dāng)過副區(qū)長,當(dāng)了多長時間;某某領(lǐng)導(dǎo)哪年哪月哪日調(diào)離本縣,調(diào)到什么地方去了……更讓人吃驚的是,某年某月某天開了個什么會,會議的主題是什么,誰先發(fā)言,誰最后一個發(fā)言……甚至細(xì)到哪一天工委張書記穿的什么衣服、女副書記戴沒戴八角帽,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縣長壓住心中的暗喜,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八爺,說:“老人家,快請坐。有眼不識金香玉,我這縣長白當(dāng)了,天天從大門口經(jīng)過,不客氣地說,只曉得你是個……酒鬼,卻不料,你老原來是我們縣的一條臥龍啊?!比缓?,轉(zhuǎn)過頭去,對主任說,“怎么樣,你也沒想到吧?”

        主任跳起來,拉住八爺?shù)氖?,笑咪樂呵地說:“簡直是太歡迎、太需要、太看不出來,太太那個了……”

        八爺嘴上說著:“過獎過獎,你們談你們談。”就越加惶惶,并且有退出門去的意思??h長突然想起什么,又說:“冒昧問一聲,老人家,單有好記性還修不了志,你識字嗎?”

        八爺停住,點頭哈腰說:“識幾個,識幾個?!?/p>

        縣長在部隊時就酷愛書法,現(xiàn)在仍兼著縣上的書協(xié)主席,桌上時時備有紙筆,就說:“過來過來,寫幾個看看?!?/p>

        八爺提起毛筆,在那一張八開的白紙上隨手一揮,“修志就是正史”六個大字一氣呵成,想想,又在“正”字旁邊加了個“證”字,說:“都通都通?!?/p>

        縣長和主任第二次被驚住,不,簡直就是被鎮(zhèn)住。二人張大了嘴,互相對視了一陣子,這才又重新開始審視八爺。

        這次是輪到主任向八爺點頭哈腰:“想不到想不到,老人家,鐵鉤銀劃,不是一日功夫,離王羲之不遠(yuǎn)了……”

        縣長上前拍八爺?shù)募珙^,說:“龍飛鳳舞,老辣精到……老人家,你簡直就是我們縣的王羲之了!”想起什么,又說,“可是……你的酒?”

        “控制,控制。”八爺邊說邊出了縣長辦公室。走出老遠(yuǎn),還聽見縣長在辦公室里唱歌似地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哪!”

        主任則說:“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像這樣的人才,縣長,一個足矣,一個足矣……”

        從此,大門值班室里不見了那個滿頭白發(fā),坐在那里搖搖欲墜的酒醉老倌,而縣志辦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有時甚至是通宵達(dá)旦。主任惟一不滿意的,就是必須忍受滿屋子的酒臭。他看著坐在對面一邊歪歪倒倒醉酒,一邊卻又忙著干活的老倌,開頭還有些擔(dān)心,但把老家伙做的活計拿過來一看,條理清淅,文字準(zhǔn)確,就像在哪里培訓(xùn)過似地一片爛熟。主任的心里唱山歌的心情都有,但嘴上卻說:“注意身體,注意身體?!?/p>

        一年后的一天,八爺突然失蹤了。

        先是,那一天吃晚飯時,他讀中學(xué)的孫女說,他們班有男同學(xué)在外面喝酒鬧事,老師批評他們時舉例子說,當(dāng)年有人因為喝酒誤事,該送的信沒送到,一個名叫“小陀螺”的地下黨讓政府給錯誤地槍斃了——剛說到這里,八爺手里的碗“啪”一聲掉地上,摔碎了。他不再吃飯,起身進(jìn)里屋去了。

        第二天早上,家人發(fā)現(xiàn),其實在頭天晚上,趁著那陣暴風(fēng)雨,八爺就失蹤了。三天以后,人們找到八爺。他已經(jīng)安安靜靜地走了。他吊在一根細(xì)細(xì)的篾帽帶上,地點是他老家屋后的那一棵麻栗樹下。

        當(dāng)年他母親正是讓八爺在這棵樹下,挖出那一罐小鍋紅。

        八爺走后幾天,他的老伴將報紙包著的一包東西送到縣志辦公室,說:“他讓我一定要在今天送來……”

        主任將那包打開,發(fā)現(xiàn)那是一部已經(jīng)完工了的縣志書稿。一張紙頭上,有八爺留下的潦潦幾個字:

        我走了。

        幾十年來我都是為了這件事。

        1950年我黨派進(jìn)土匪莊園臥底綽號“小陀螺”的游擊隊員,之所以被政府錯誤槍斃,是因為我喝酒誤事,沒有將組織上的書信及時送到……

        現(xiàn)在,該做的事完成了,我也該走了!

        主任翻到志稿《英名錄》,是的,烈士“小陀螺”的死因,不像《黨史資料》那樣寫得含混不清,一筆帶過。在這部八爺親手編纂的志稿上,清清楚楚記述著當(dāng)時所發(fā)生的一切。而那個因喝酒誤事而沒有將信送到的縣府工作人員,清清楚楚寫著名字,當(dāng)然,它就是八爺?shù)拇竺汗⒆谡?/p>

        “了斷了,了斷了,一切都了斷了?!卑藸斃习榍榫w相當(dāng)復(fù)雜,邊自言自語,邊走出辦公室。

        主任捧著縣志稿追到門口:“這……都說八爺是酒鬼,可我看……”主任看自己手中的縣志手稿,又看八爺老伴。

        八爺?shù)睦习閿蒯斀罔F地說:“從1950年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沒有喝過一滴酒了。”

        “那他這酒鬼?……”

        “裝的……每天出門前,他都要往自己身上灑酒……幾十年的毛病,有時在家里都裝?!卑藸?shù)睦习檎f。

        這一天是公元1984年6月3號。

        離1950年6月3號整整3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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