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1日,CCTV在黃金時段播出中國第一個城市形象廣告:春天、陽光、海鷗……畫外音:“昆明天天是春天”。這短短的七個字,就是昆明在千禧年向世界作的形象訴求。
地球上居然有一個能夠天天享受春天的城市?這個春天水駐的城市能夠迷倒億萬觀眾嗎?
一年前,湖南衛(wèi)視推出大型文化調(diào)查——尋訪人類棲息地調(diào)查,其中一個問題是:“如果有一個一至二年的假期,可以去一座中國城市休閑、游居,你會選哪兒?”備選城市有上海、杭州、青島、大連、成都、廈門、昆明、珠海、蘇州、深圳等13個。參加這個問題投票的共有56499人,其中有9923人投了昆明,占總票數(shù)的17.56%,昆明排在首位,天堂杭州則只排在了第二。
一個山水在城中,城在山水中,陽光、鮮花、綠地、樹蔭、春天永駐的城市,當然是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選擇她不需要理由。
不過,只有久居昆明的人才知道,昆明其實也有自己的四季。
春:在花絮中散步
昆明的春季總是在和冬天賽跑。每年臘月間,北方還在“四九、五九”中冰上走,暖暖的陽光每天一大早就趕到床上親吻你了。
每到春天,昆明人最愜意的一件事就是到圓通山趕櫻花潮。幾乎沒有一個昆明人會在春天錯過這道風景。
不到昆明,你很難想像“櫻花潮”是怎樣的壯觀。想想看,在一萬多平方米的范圍內(nèi),近三千棵櫻花樹和垂絲海棠樹花枝一起開放,會是一種怎樣的畫面?據(jù)說這花海的規(guī)模、數(shù)量均居全國前列。
昆明櫻花的花季是二三月,艷麗的櫻花、海棠花爭相開放,花海如潮。不過與花潮一同來的還有“人潮”,尤其是每年“三八婦女節(jié)”那天,到昆明圓通山趕花潮的女士成千上萬。婦女們身著艷麗的服裝,爭先恐后地在團團花簇下拍照,想與花枝媲美。不過每年“三八”來趕櫻花潮的以中年婦女居多,她們一群群一伙伙地圍坐在櫻花樹下,吃著自帶的涼米線、鹵豬腳,一邊吃一邊聊著笑著,用自己的快樂方式,享受著女人的節(jié)日。
會賞花的人一般不愛湊這個熱鬧,他們往往是到了黃昏才進圓通山。這時,人潮漸漸散去,公園里靜寂下來,只有春風不知疲倦地把一簇簇櫻花剝落,紅艷艷的花瓣散落一地,1300米的垂絲海棠花道像是鋪墊了一層粉紅的紗??諝庵袕浬⒅鴻鸦ǖ南銡猓ò暝诳罩刑?。在花道上散步,忽悠一陣風吹過,紅色、粉紅色和白色的花絮,就像是紛紛揚揚的小雪撲面而來。
在一個春天的黃昏,與自己的愛人在花絮中散步,那種感覺會是兩輩子也忘不了的。只可惜櫻花的花期太短,才風光了十多天,就如一片粉色的云彩由南往北飄走了。
夏:枕著雨聲入眠
2004年7月20日,入伏第一天,中國被酷暑的高溫包裹著。上海已是持續(xù)第10個37度的高溫日,而其他絕大多數(shù)城市在這一天最高氣溫均達到攝氏35度以上。只有一個城市例外,它就是昆明。
昆明沒有盛夏。正當北方的西安和南方的廣州都在經(jīng)歷著38度高溫烘烤的時候,昆明正值雨季,全城一片清涼。
每逢夏日,雨季便纏綿著昆明。不過昆明雨季決不像江南的“梅雨天”,下起來就沒完。昆明的雨要么雷聲大雨點小,風風雨雨“一笑而過”;要么又出太陽又下雨,或者東邊日出西邊雨,常常是東風廣場以西,蠶豆大的雨滴啪啪地摜在地上時,廣場以東還是艷陽高照。
你說怪不怪?
最讓昆明人愜意的是,夏日的雨季經(jīng)常是在夜間。下班后你盡管去安排你的活動,泡吧、坐茶館、吃燒烤,大雨會到后半夜才下來。
夜間,當你枕著挲挲的雨聲入眠,會有“小樓一夜聽春雨”般的親切。天亮一睜開眼睛,一道陽光刺眼,推開窗戶,一陣涼爽的清風撲面,天空依然藍藍的,地面卻是潮潮的。對著天空深呼吸一口,空氣中無數(shù)看不見的負氧離子會驀然入肺。這是夜間那場雨給這個城市送來的清新。
文學大師汪曾祺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曾寫過一篇《昆明的雨》,他說:“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他在文中反反復復地說:“我想念昆明的雨”。
為什么汪老先生總懷念昆明的雨?我猜他一定在懷念昆明夏季的那份沒有風的雨季的清涼,懷念一個個枕著雨聲入眠的夜晚……
秋:“普羅旺斯”式的寧靜
普羅旺斯是法國南部的一個地區(qū),它之所以成為歐洲人一種生活方式的代名詞,并和香榭里舍一樣成為法國最令人神往的目的地,就是因為它遠離大城市的喧囂和繁雜,距尼斯城豪華的宮殿和漂亮的街道幾十公里之外,到處都是整齊的田野、原始的山脈和荒蕪的峽谷,當然,還有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若干年前,彼得·梅爾厭倦了寫字樓的繁忙與浮華,帶著妻子告別了霧氣迷蒙的倫敦,隱居到了陽光明媚、天色蔚藍的普羅旺斯,寫下了著名的三部曲《重返普羅旺斯》、《普羅旺斯的一年》和《永遠的普羅旺斯》中,把普羅旺斯的田園風光和游離于城市的寧靜恬淡的鄉(xiāng)村生活,描寫得極其地有誘惑力和穿透力。
遺憾的是彼得·梅爾沒到過昆明,如果他也在昆明住上一年的話,會讓他找到另一個“普羅旺斯”。
特別是秋天,“普羅旺斯”更是凝固在昆明鄉(xiāng)村恬淡幽美的田園中。
天空藍得透明,剛剛收割過莊稼的田野空曠而靜謐。即便是在不經(jīng)意間,你也常常會看到這樣的田園畫面——夕陽下,田間有一兩匹馬低著頭,專心地吃著遺漏在地里的稻谷或蠶豆,遠處是連綿的山脈,一個農(nóng)家小院冒著裊裊炊煙……
誰要在這里快節(jié)奏的生活,那周圍的人一定會以為你有病,因為這里時間的概念變得很模糊,“普羅旺斯”的生活就需要悠緩,仿佛一個咯吱咯吱的水車在轉(zhuǎn)動輪回。也許在某個陽光的午后,當你在寧靜中找個角落坐下,你才會突然發(fā)現(xiàn)這種的生活的真實意義。
秋天,昆明的鄉(xiāng)村也總是沉浸在收獲的享受中,很多村子都有場壩,農(nóng)戶們把收割的稻子鋪在場上,用一種叫“筢”的農(nóng)具把谷粒打出來,也會有農(nóng)民把谷子鋪在公路上讓過往的車輛碾過??斓桨嗽率澹骷腋鲬糸T前都掛上了金黃色的包谷和大紅色的辣椒,處處都洋溢著生命的喜悅。
如果你厭倦了都市,昆明有一個叫小糯黑的原生態(tài)的村落彝族村,那里是真正的“普羅旺斯”,絕對會讓你遺忘都市的喧囂、壓力和塵世間的爭斗,因為它沒有鋼筋水泥、汽車噪音、酒吧網(wǎng)吧等等帶著時代烙印的東西,只有藍天、森林、泥土帶來的,極富親和力和原生態(tài)的溫柔。
小糯黑有“普羅旺斯”式的寧靜。四周被群山包圍著,幾乎所有的宅院都是石頭砌成的,就連豬圈雞圈都是石頭的,但貫通村里的小路卻都是土路,不過都很干凈,就是刮風也不會揚起太大的塵土。村里只有幾棵形狀非常特別的大樹,其他的樹都在農(nóng)戶的院落里,多是杏子樹、桃樹。村頭倒有一大片密密的森林,但這里是男人的領(lǐng)地,尤其是每年彝族“密枝節(jié)”,只有男人才允許進到林子里,女人則必須在家里刺繡。好神秘喔!
很怪,歡快的撒尼人平時并不愛張揚,小糯黑村里總是靜悄悄的,忽然有點動靜,那也是現(xiàn)今城里已經(jīng)見不到的大公雞在高歌,還有豬兒拱食時發(fā)出的歡快聲音。石頭房子邊偶爾會閃過一兩個肩上扛著鋤頭,手上拎著竹籃身著撒尼服裝的大嫂。不過你想上去和她們搭訕兒,她們會掩面笑著走開,因為她們大都聽不懂漢話。
距省城僅一百公里的小糯黑村,絕對是鄉(xiāng)村風景的一個絕唱,這道美麗的風景,感動了所有來過這里的藝術(shù)家。學者們則一致不主張把它作為旅游區(qū)來開發(fā),因為它太寧靜了,破壞了這種原生態(tài)的寧靜,就再也沒有“小糯黑”了。
冬:伸手就能觸摸到陽光
還有哪座城市會像昆明這樣在陽光中度冬?
十一二月,北方早已是一片蕭瑟,冰冷的寒風中很難找到一點點綠蔭,灰白的天空,灰暗的土地,就算遇到天氣晴朗,太陽也是懶洋洋的藏在霧藹后,城市的高樓大廈都變得模糊不清了。昆明卻是另一個世界。湛藍得透明的天空和燦爛的陽光一下子就能把你的好心情呼啦啦地點燃,讓你像向日葵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地對著陽光,對著新鮮的空氣沒有由頭地綻放笑臉。
“一踏進昆明,就在這里的藍天和明媚的陽光中陶醉了……”一位著名作家如是說。
從秋到冬,在絕大部分時間里,北方人身上已經(jīng)裹著厚厚的棉裝,頭和臉都被捂得嚴嚴實實的時候,昆明人卻是頭頂著藍得透明,讓人心曠神怡的天空,享受著陽光的燦爛日子。每到冬天,很多昆明人喜歡到附近的山上找一片草地,仰面躺下,在陽光中沐浴身心。昆明冬天的陽光柔軟極了,一躺下就是半天不想起來。最好的是曬著太陽睡一大覺,肯定是要做美夢的。
外省人總說昆明人“有福”,永遠明媚的陽光,就是昆明人的大福氣。
明媚的陽光,讓昆明人結(jié)交了遠方的朋友。每年冬天來臨,昆明人便不停地抬頭望天,看看紅嘴鷗是否又從西伯利亞飛來了。2004年,這些白色的小精靈已經(jīng)是第十七個年頭光臨昆明了。
到翠湖看海鷗,是昆明人冬天的一道“精神大餐”。不止是翠湖,還有盤龍江、海埂、滇池,成百上千只海鷗會在藍天中和昆明人嬉戲。每到這時,小販們就會用自行車載來一打打面包,一塊錢三個。即便再窮的昆明人都會掏出一塊錢買三個面包,把它掰成小塊小塊的,拋向空中,數(shù)十只海鷗立刻會俯沖下來,總是最靈巧的那只幸運地叼到面包,歡喜地吞下,然后在輕盈地躍向藍天。
昆明人沒有誰會說他沒喂過海鷗,也許就是因為昆明人的和平友好,最早來昆明的紅嘴鷗,把這個信息帶回了西伯利亞,于是來昆明渡冬的紅嘴鷗一年比一年增加。
只有一年,海鷗沒來。昆明人傷感極了,市民紛紛反思:是不是因為大年三十的鞭炮聲嚇跑了它們。當人們得知居然有個別郊區(qū)農(nóng)民把這些可愛的小動物捕殺了幾只,全社會響起一片討伐聲。1996年,昆明市政府下禁令,不準在二環(huán)路以內(nèi)放鞭炮;也再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捕殺海鷗了。也許這個信息又被幾只冒險來昆明的海鷗帶回西伯利亞,第二年冬天,昆明人終于又發(fā)現(xiàn),一行行白色的海鷗排著U字隊形,從藍天上飛過,把昆明的天空占領(lǐng)了。
昆明人更加珍惜每年與這些小精靈相處的日子:報刊上每年都會發(fā)布“紅嘴鷗又來了”的消息,甚至有的報紙,每年舉辦“第一個發(fā)現(xiàn)紅嘴鷗的人有獎活動”。紅嘴鷗把昆明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再也不懼怕什么了。只要你張開手掌,它們會親切地落在你的手心里。
一年又一年,昆明冬天的陽光和陽光的昆明人,與這些來自西伯利亞的朋友一起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溫暖的冬季。
昆明不是“女人”
城市像人,也有自己的性格。
如果說北方城市西安、鄭州、哈爾濱、濟南、太原像個雄赳赳的漢子,粗獷而大方,那么,昆明就是“小家碧玉”,纖小而細膩。
不過昆明人雖然總說自己是“溫吞水”,但絕不承認自己的城市太“女氣”,可是不久前,某報一篇署名陸中煌的隨筆《女人昆明》,讓許多昆明人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
“如果把一個城市喻為女人的話,那就是昆明了。坐落于云南滇中盆地的海拔1895米的‘春城’昆明,她是那種薄施粉黛,處變不驚的女人。
昆明是一個需要先結(jié)婚后戀愛的女人,她的愛情要在你傾心相許后才千萬倍的熾熱。如果只是點到為止,那么你將永遠無法理解她內(nèi)心深處的燈火闌珊和波瀾壯闊。昆明是一個不適合走馬觀花的地方,她是一個需要‘咂摸’才能揣度其豐富內(nèi)心世界的高原女人……
也許,昆明之為‘女人’是這樣的,年齡是祖母,外貌是妻子,性格是情人,風俗習慣是孩子。在你的心目中,是驀然回首的驚奇,是回眸一笑的驚艷,是沒齒不忘的依戀。這是對‘天下第一奇觀’的驚奇,是對多民族的彩色華章的驚艷,是懷舊與向往交織、夢想與現(xiàn)實共存的依戀……
昆明就是這樣一個有滋有味的女人,一旦相識,由不得與她兩情相悅,忍不住為她夢繞魂牽。就像面對西山美人,聞之心動,浮想聯(lián)翩;夢寐思服,追風捕影?!?/p>
在作家筆下,昆明竟是這樣一個有滋有味的“女人”,也許是因為她雖然已有一千多歲的高齡,但在過去若干年中,都悄悄地藏在“深閨”里,很少拋頭露面,故而直至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無論中國還是世界,“謀面”這位“大家閨秀”的世人終究還是寥寥。
不過昆明人想作特別地補充:昆明城確實有女人般的俊秀和萬種風情,但昆明人卻是敢為天下先有血性的漢子,昆明人寫就的偉績,在中國歷史上驚天動地——
公元1405—1433年間,昆明人鄭和帶領(lǐng)大明船隊7次遠航,打破世界航海的歷史,成為環(huán)球航海第一偉人;
公元1916年末的護國運動,云南都督蔡鍔將軍在昆明首先宣布獨立,引領(lǐng)全國舉起反袁反帝制、反復辟、反賣國的旗幟,昆明人在蔡將軍的旗幟下一路打到川南,與各地護國軍會合,阻撓了袁世凱的皇帝夢,縮短了中國封建帝制的歷史路程;
公元1933年,昆明人聶耳在上海創(chuàng)作《義勇軍進行曲》,1949年,這首歌被正式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公元1938年“五四”在昆明城西開課的西南聯(lián)大,至1946年“五四”停課,整整8年間,共培養(yǎng)人才2000余人,楊振寧、李政道、錢鐘書、朱自清、華羅庚、周培源等享譽世界的著名人物,均曾做過昆明人;
公元1945年,昆明爆發(fā)了全國解放戰(zhàn)爭時期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學生愛國民主運動——“一二一”運動,3萬昆明學生宣布總罷課,提出立即停止內(nèi)戰(zhàn)、撤退駐華美軍、保障人民民主權(quán)利、建立民主的聯(lián)合政府等口號,使堅持內(nèi)戰(zhàn)政策的國民黨反動派在政治上陷入不利的境地……
這就是昆明人。有男子漢血性的昆明人。
昆明人總愛把一句既是調(diào)侃又有些自嘲的大實話擺在嘴邊:“昆明人是家鄉(xiāng)寶”。有人曾作過調(diào)查,10個昆明人中,9個都不愿意去外地,剩下的那一個,在外地溜達一圈,最后還是要回昆明。因為在他們眼里,昆明才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無論是氣候還是食物。不信如果你在省外或國外見到一位昆明人,你問他最懷念什么?他一定會告訴你,一是昆明的氣候,第二就是昆明的小鍋米線。
正如昆明詩人于堅所說的:“昆明是一個對身體而不對野心有益的城市,一個充滿生活之歡樂的天堂。一個存在主義者,一個享樂主義者,一個古典主義者,一個李漁式的人物會選擇昆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