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擔任上海市市長期間,在他過63歲生日追憶往事時,想起了抗戰(zhàn)時自己曾對敢于提意見的東臺縣開明士紳施文舫先生作過不恰當?shù)呐u,事后反躬自省,親自登門向施先生道歉的往事。想到這里,他信筆寫下了《六十三歲生日述懷》:“難得是諍友,當面敢批評,有時難忍耐,猝然發(fā)雷霆,繼思不大妥,道歉親上門。于是又合作,相諒心氣平。大大開生面,紅日散烏云?!北憩F(xiàn)出一個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博大胸懷。
那是1940年10月,“黃橋決戰(zhàn)”勝利后,中國共產(chǎn)黨為了團結各階層人士共同抗日,建立蘇北抗日民主政權,在陳毅領導下,于1940年11月15日,在江蘇海安召開了為時一周的“蘇北臨時參政會”。出席會議的有海安、江都、高郵、泰縣、揚中、丹陽、泰興、靖江、如皋、南通、崇明、鹽城、東臺、興化等14個縣推薦的各階層代表共380人,其中上層愛國民主人士占多數(shù),共產(chǎn)黨員僅72人。
東臺縣代表施文舫先生,是東臺施陳鄉(xiāng)(今三倉鄉(xiāng))人。他在青年時代就讀于南京師范附中和國立大學文史地系,后在上海商務印書館擔任過編輯。抗戰(zhàn)時期回鄉(xiāng)后,曾出任東臺縣第三區(qū)(今富安鎮(zhèn))區(qū)長,但因國民黨政府貪污腐化成風,加之地方惡勢力的排擠,因此只干了幾個月便卸職回鄉(xiāng),過起了莊園生活。
新四軍東進的消息給施文舫先生很大鼓舞,在老同學、擔任“聯(lián)抗”司令的表兄黃逸峰的影響下,他積極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擁護新四軍抗日救國的主張,成為東臺地區(qū)有影響的愛國民主人士,因而被推薦為“蘇北臨時參政會”的會議代表,還被聘為“參議員”。
會后,施先生去司令部拜訪陳毅,在談話中向陳毅反映:東臺潘廠區(qū)委委員譚啟明作風不好,有貪污腐化行為,瞞上壓下,在群眾中造成很壞的影響。施為人真誠坦率,提意見時亦很激動,對陳毅說:“你是新四軍的將軍,蘇北東進抗日指揮官,對這樣的壞干部,怎么不管?”陳毅朝施望了一眼:“怎么!你來責備我?”陳毅說話本來就聲音洪亮,加之當時帶有反問的口氣。施文舫先生一下愣住了,心想:原以為陳毅虛懷若谷,看來并非如此。于是不再多言,調(diào)轉(zhuǎn)身子拂袖而去,悶悶不樂地回到代表的住地。
當晚,陳毅想起了施文舫先生和他的談話,反躬自省,覺得自己當時說話態(tài)度有問題。而施先生是位愛國民主人士,能不計個人得失,敢于批評和反映我們干部的缺點和錯誤,這是對我黨的愛護,是維護我黨的威望和聲譽。施先生是一位千金難買的諍友。陳毅想到這里,便獨自一人外出,準備向施先生賠禮道歉。陳毅來到施文舫的住地,不見施先生,問及其他代表,方知施先生當晚便回家去了。陳毅隨即來到大會秘書處了解到施家的住址。
次日,天剛亮,陳毅早飯未吃,就帶了兩名警衛(wèi)員心急火燎地步行了30多里,來到與海安毗鄰的東臺縣施文舫家。
施文舫先生聽管家報告說共產(chǎn)黨陳毅司令員,帶著兩名掛有盒子槍的新四軍上門來了。他心中暗自吃驚,認為來者不善。他妻子陳玉麟責怪他不該多管閑事,惹禍上門。施說:“我反映的問題是事實,看他對我奈何?”
說罷便硬著頭皮到大門堂去見陳毅。陳毅看到施先生出來了,便主動上前抱拳打招呼說:“施先生,打擾了,昨天我對不起你,今天給你道歉來了。”說著,他兩只有力的大手,緊緊握著施先生的雙手。施文舫想不到的是陳毅會親自登門來道歉,激動得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他把陳毅請進客廳上座,獻茶說:“陳將軍,我昨天不告而別,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慚愧呀,慚愧呀?!?/p>
中午,施文舫先生設宴款待陳毅一行三人。他們邊吃邊談,愈談愈感到親切,陳毅再次闡明了我黨的干部政策,表明對譚啟明的問題一定查辦。并希望人民群眾對我黨干部嚴加監(jiān)督,使這些干部們能更好地為人民大眾服務。陳毅的談話,使施先生心花怒放。陳毅在臨走時,緊握著施先生的雙手說:“今天我為交到你這位諍友而高興。如果我們根據(jù)地的愛國民主人士都能像你這樣,為了人民利益敢說真話,使我們的隊伍更加純潔,我們一定能夠奪取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我黨和我們的國家一定會興旺發(fā)達?!?/p>
嗣后,陳毅親自交待東臺縣委,對譚啟明的問題嚴加查處。不久,譚啟明受到撤銷區(qū)委委員的處分,降職到川岸鄉(xiāng)當指導員。
后來,陳毅與施文舫常有書信來往。1941年冬,施文舫的父親施作舟病故,陳毅親筆題寫“元良喪失,邦家之痛”的挽詞,派專人送去,表示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