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詩
盡管遙遠的圖騰崇拜早已沉埋于不可復(fù)現(xiàn)的歲月里,我們還是可以從上古的史料里發(fā)現(xiàn)國人以圖騰命名的跡象或事實。
楚國君王之名多用“熊”字,如其祖先有鬻熊、熊麗、熊狂、熊繹、熊艾……成王名熊惲。自鬻熊至成王25世,為何都以“熊”字為名?這一文化現(xiàn)象將何以解釋呢?
姜亮夫先生在《楚辭學論文集·楚文化與文明點滴鉤沉》中,是這樣解釋“熊”字的……
自鬻熊至成王二十五世皆以熊為號,而史明言季連為羋姓,熊繹仍姓羋,則熊號不更為姓氏至明。此熊必為一種吉祥之別稱。除以為圖騰外,無他可釋。又諸王用熊號,多于即位稱王后乃改名,如平王本名棄疾,即位為王乃改名熊居,是為平王,可證。且往往就原名之上加一熊字,儼然為一種尊稱。如:熊嚴長子伯霜,即位乃名熊霜;霜弟徇立,是為熊徇……為王而后冠以熊,則熊顯為吉祥或尊稱無疑。除釋為圖騰外,實無以解此密。又不僅此也。成王太子商臣,以宮衛(wèi)兵圍成王,成王請食熊蹯而死,杜預(yù)曰熊掌難熟,冀久將有外救之也。按:此說非也,凡子孫忌食圖騰,成王以隨襲弒其兄杜敖,而代立,故以食熊自殺。此親族仇殺之事,至為宗神之所難容,故以食之至死以有愧于其先也。熊掌為美味,孟子之言可證;齊東不以熊為宗神,故鄒人贊之盛于魚;而楚人食之以殉其宗,則其為圖騰之制已消失,而楚獨多異;自居于蠻夷者,亦以故習為不雅。此亦得為旁證也。
姜先生的解釋委實超越前人而切中要害,且為我們通往神奇的圖騰世界打開了一條通道。首先我們可以確認的是,楚王之熊非姓氏,而是屬于名號范疇的一種特殊的尊號;其次,這一文化現(xiàn)象,是姓名學中的一種特殊名號,仍有公名的嫌疑,倒很像后世的“字輩”。也許就是姓氏與名號之間的過渡名稱。
《左傳·宣公四年》曾記載這樣一個故事:若敖氏娶鄖國女子為妻,生下一個兒子叫斗伯比,若敖氏死后,斗伯比隨母親住在鄖國,長大后與鄖子的女兒私通,生下一個孩子。鄖夫人認為很丟臉,就把這個孩子丟在云夢澤中。豈料卻有只老虎喂孩子奶吃。后來鄖子出去打獵,無意中看見了這孩子,嚇得跑了回來。鄖夫人就把實情告訴了斗伯比,斗伯比派人把這個孩子領(lǐng)了回來。楚國人把吃奶叫“谷”,把老虎叫“於菟”,因此就把老虎喂養(yǎng)的這個孩子命名為“谷於菟”。顯然,“谷於菟”這個大名,正是以他個人圖騰來命名的。一般專家總認為,以圖騰命名乃是古老的宗教信仰,近、現(xiàn)代人早已擯棄了這一古老的命名規(guī)則。其實并非如此。這里我試舉一個典型的例子,即:魯迅先生的原名周樟壽。浙東人舒代在《<中國人的命名習俗>拾遺》中說:
舊時浙東民間迷信,怕孩子養(yǎng)不大,往往去拜一株古樹為干娘,希望得到樹神的保佑。拜了樹娘以后,得取一個與這株古樹相關(guān)的名字。如果是株樟樹,孩子就取名樟生、樟根、樟喜或樟壽。如果是株榧樹,就取名榧生或榧根。我是拜過榧樹的,所以小時候有個名字叫榧才根。
至于魯迅小時到底拜過“樟樹”沒有,或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證明,魯迅原名樟壽的別一層含義正是沿襲了浙東命名的習俗,當是肯定的。這也是以圖騰命名的遺風而已。惟有這般解釋,那個“壽”字才能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