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葭
北京木樨地那間酒店,原是上海的唐宋兄來京公干時,我們臨時找的小酌之地。自他返滬之后,便成為一干記者們的日常聚會之所,事無巨細(xì),總能找出理由在這家店里撮一頓,或者干脆就在這里開選題會或是評報會之類的業(yè)務(wù)會議。似乎酩酊大醉之后,回家方能奮筆疾書,總之,基本上在那個固定下來的包間的烏煙瘴氣之中總是能誕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文章,過幾天就會占據(jù)京城一些周報周刊的巨幅版面。
昨天聚會的時候,照例有人遲到一兩個小時不等,罰酒過后,方切入主題。我以前的上司遠(yuǎn)赴上海創(chuàng)業(yè),大家這次是給他餞行,居然破天荒地到了19個人,且美眉的數(shù)量第一次占據(jù)總數(shù)的一半以上。于是在一張桌子旁“擠擠一堂”坐著,回憶起以往一起工作的情景,都顯得極興奮,卻又掩飾不住傷感,言語之間都有些小心,生怕觸動了大家緊繃的那根弦。
剛開始大家還是觥籌交錯互有往來,沒想著要灌誰,后來卻都很自覺地慢慢喝著酒,由被動變?yōu)橹鲃?,再到后來,說話都帶著哭腔了。此時,女生們早已按照慣例離席了,剩下一幫男人們繼續(xù)肆無忌憚地喝著,桌子上的空酒瓶子密密麻麻地排成小樹林一般,在一片杯盤狼藉之中尤為顯眼。下樓后,在空曠的長安街上,站立不穩(wěn)的身體們互相擁抱了許久。
在此前,我大抵上對別離沒有多少體會。唐詩里那么多的離別之辭從來就沒打動過我的神經(jīng),那時候我覺得輕狂少年的仗劍去國不過是浮華心態(tài)的表現(xiàn)。等到工作時間一久,單身成為習(xí)慣,頓時覺得朋友的重要。有大學(xué)的朋友來京,總會痛快喝一場,一些點滴記憶都圍繞當(dāng)年頓時呈現(xiàn)在眼前。通常這種情況就是見一面聊聊,再分頭忙各自的。
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離校的前夜,在南京青島路一家不知名的小店里,也是一幫男生,喝到天亮。那時喝的酒照例是金陵啤酒,喝完了把瓶子直接摔在馬路上。在宿舍罵過娘的,打過架的,那天晚上都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幾杯酒下肚,什么都煙消云散了。第二天,大家都紅著眼睛奔赴祖國的大江南北,那頓酒也成為大學(xué)四年的絕響。通常一個人回憶往昔的時候,只能說明他在慢慢地老去,我目前就處于這個狀態(tài)。
王勃李白的離別詩都是在少年時代寫出來的,那時候的人們在戰(zhàn)亂頻繁資訊極其落后的時候,離別往往都是意味著生死之別。十里長亭,一杯濁酒下去一切就搞定,然后目送著跛馬蹇驢或是孤帆遠(yuǎn)影而去,他們才黯然神傷地回家寫詩。在如今的數(shù)字化時代,世界變得越來越小,電話號碼和郵件都代替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我們已經(jīng)無法領(lǐng)略古人在離別時的心情,只是酒喝得越來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