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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我們有機會走了一趟茶馬古道,短短的半個多月的日子,對于我們來說卻是終生難忘。這是一次由西藏昌都地委、行署、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州委、政府、云南迪慶藏族自治州州委、政府,聯(lián)合舉辦的藏、川、滇茶馬古道考察研究開發(fā)活動,我們與來自全國各地的一大批專家學者、作家,多家電視臺、報紙雜志、出版社的記者編輯一道,分別從成都、中甸出發(fā),沿川藏線的名山、瀘定、康定、道孚、爐霍、甘孜、德格、江達;滇藏線的德欽、鹽井、芒康、左貢來到藏東重鎮(zhèn)昌都。在昌都進行了三天的考察研討活動之后,再分南北兩路,或從八宿、波密、林芝到拉薩;或經(jīng)類烏齊、丁青、那曲進拉薩。盡管其中不乏我們較為熟悉的線路和地方,但一路上耳聞目睹的一切──雨霧繚繞的茶園、熱氣氤氳的溫泉、雪山之巔的瑪尼堆、身負行囊的朝圣者、磧石灘上的紅杜鵑、傾城而出的迎賓禮……仍然在我們心中掀起陣陣波瀾。
這是一次激動人心之旅。早在從成都出發(fā)前夕,不管是多次進藏進行研究的川大、中大、西南民院的教授學者,還是第一次前去采訪的鳳凰衛(wèi)視、《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的年輕記者,看到整個行程安排表都不禁喜上眉梢。是啊,沿著過去的茶馬古道從成都走到拉薩,總共兩千多公里的路程,將跨越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穿行二郎山隧道,翻過海拔高達四五千米的雀兒山、達瑪拉山、東達山,領略海螺溝、跑馬山、康定情歌、熱巴舞的風采,踏足原始森林、高原草甸,追尋舊時馬幫生活的痕跡,了解當今茶馬商販的命運,接觸不同宗教、不同教派的寺廟、教堂、僧侶,觀看風格各異的建筑、民居,等等,等等。隨意將注視的眼光投向某個點,無論是自然風光,還是人文景觀;無論是做深入的調查研究,還是為經(jīng)歷一次簡單的精神洗禮,都會讓人夢繞魂牽。
一路上,我們受到了沿途干部群眾的熱情歡迎,那不絕于耳的歡迎聲與潔白的哈達和漫天飛舞的白楊花一起散落在我們的身上,鉆進了我們的心里。我們從中感受到的遠遠不止是一路上當?shù)厝嗣駪T有的善良熱情好客,更多的是他們那種重振茶馬古道的繁榮、尋求經(jīng)濟發(fā)展的強烈愿望和迫切心情。當年的茶馬古道不僅是一條商貿之道,更是一條文化交流之道,是民族風情的窗口、絕妙的自然、生態(tài)、動植物的走廊。有國外學者說:“在這樣一個地方,人生來即為圣賢者,風俗尤淳,馬匹也會奔馳如飛?!弊鳛樵诓桉R古道上出生長大的甘孜州人,我們既為家鄉(xiāng)有那么多讓人驚喜萬分的景致而驕傲自豪,又因人們的疑問而對我們早已司空見慣的現(xiàn)象進行重新審視和深思。今天接踵而至的人和事不斷與往昔已滲入血液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也許這片生養(yǎng)我們的土地實在隱藏著太多太多的奧秘,我們畢其一生也未必能真正看清她、讀懂她,在這里唯有說些印象深刻的片斷。
斜風細雨中的茶園
從成都出發(fā)不久,就來到了茶馬古道的起點——名山。名山縣的蒙山茶起源很早,是我國有文字記載最早的茶樹栽培地之一,這里不但出產專供皇室的貢茶,而且是過去茶馬互市中邊茶的主要生產基地。所謂邊茶就是專門用來跟藏族人民交換馬匹等物質的茶葉,其品質較為粗劣,遠遠不像專取嫩芽的蒙頂石花、黃芽、甘露、萬春銀葉之類那么講究、細致,大都是選用比較老的葉子烘焙而成。過去連發(fā)酵的工序也省略了。因為在背夫背著茶葉穿山越嶺的過程中,經(jīng)過不斷的日曬雨淋,茶葉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就等于發(fā)酵了。名山所屬的雅安地區(qū)過去與藏族有著很深的淵源。據(jù)史書記載,早在唐宋時期,藏漢民族就在此地相互交換茶葉和馬匹,逐漸形成歷史上重要的茶馬互市大市場。藏區(qū)不產茶葉,但正如南宋人閻蒼舒所說:“夷人不可一日無茶以生”。(《續(xù)文獻通考》卷二二)藏族人民所需的茶葉大部分來自雅安、名山、滎經(jīng)等地,雅安的茶號如滬裕昌、余孕和、夏永昌、義興等,在藏區(qū)非常有名。
藏族稱茶為“甲”,這個詞從何而來呢?略加探尋可知古代漢藏文化結下的不解之緣。陸羽的《茶經(jīng)》說:“一曰茶,二曰?!笨梢姴刈宸Q茶為“甲”,實際上是漢語的音譯。因為古時藏區(qū)并不產茶。茶葉傳入藏區(qū),正值藏文創(chuàng)始之時,對于漢地輸入的各種物產本無現(xiàn)存的詞匯,對茶的稱呼完全有可能借用漢語名稱。正如很早以來,藏族地區(qū)對漢地傳來的蔬菜沒有自己的命名,就一直借用漢語,將蘿卜直接稱為蘿卜,白菜就稱為白菜。直到今天,對電視、錄音機、臺球等現(xiàn)代化事物的稱呼也和漢語一樣。
藏民族自唐朝以來,尤其以宋代為盛,源源不斷地將畜產品、藥材運來雅安地區(qū),交換茶葉、絲綢、布匹等,至今這一帶還流傳著許多有關藏漢民族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故事,其中最有趣的可稱之為“牦牛尾巴的故事”:
相傳在唐宋時期,內地演戲最寶貴的道具就是用牦牛尾巴做的假發(fā),價格昂貴。于是藏族人民翻越千山萬水,來到雅安,用牦牛尾巴換他們所需的茶葉、布匹等,因而雅安形成了一個牦牛尾巴市場。牦牛尾巴藏語叫做“央阿”(yak—ang),所以雅安這一地名很可能就是藏語的音譯。
雅安、名山一帶的氣候如諺語所說:天天下雨天天涼。我們在蒙山頂上也恰逢下雨,正是這種多雨、溫暖的氣候適合茶葉生長,所以名山至今仍有1萬多個茶園,是重要的茶葉生產基地。
過去沒有藏族開茶廠,有所謂“做茶的人喝邊茶,喝邊茶的人不做茶”。這次我們看到有位藏族在名山開了一家專門生產銷往藏地的茶葉的茶廠,除窩堆翻晾以外,都實現(xiàn)了機械化。當?shù)亟o了這個茶廠一些優(yōu)惠政策,茶廠也為當?shù)亟鉀Q了部分下崗工人的生計問題??梢哉f是茶馬古道上的現(xiàn)代新詩篇。
漫漫馱茶路
過去從雅安到瀘定要翻越高過萬丈的二郎山,路途十分艱險。那些身背一兩百斤茶包的人們,要徒步走到瀘定、康定,其艱苦程度可想而知。民國時期入藏考察的劉曼卿這樣描述過:“自雅至爐則萬山叢脞,行旅甚難,沿途負茶包者絡繹不絕,茶一包重約二十斤,壯者可負十三四包,老弱則僅四五包已足。肩荷者甚吃苦,行數(shù)武必一歇,盡日僅得二三十里。”
瀘定境內的茶馬古道歷來有大路、小路之分。大路主要是騾馬馱運大宗貨物的通道,最早開辟于漢代的大路為興隆飛越嶺——沈村——德威——摩崗嶺——磨西——雅加埂。飛越嶺海拔2830米,雅家埂海拔3948米,還算是大雪山脈和邛崍山脈較低部位,相對較易翻越。當時沈村為貿易中心,派兵打仗也走這條路。清康熙四十五年建成瀘定鐵索橋,打箭爐(康定)形成貿易中心之后,增添了一條分路,即興隆——冷磧——瀘定橋——烹壩——回馬坪——冷竹關——黃草坪——大崗——頭道水——柳楊——打箭爐。大路運輸?shù)奈镔Y除油米布糖酒外,主要是產自雅安、滎經(jīng)一帶的茶葉,稱大路茶。即使號稱大路,從冷竹關翻大崗山的路也十分狹窄、艱險。俗語說:“跳蚤也可以把人蹬下崖子去?!敝两襁@條道路的殘跡看來仍不免觸目驚心。
小路完全是用人力背運貨物所走的險而近的道路??偟木€路是從天全經(jīng)嵐安、馬鞍山到大渡河和打箭爐。清廷在瀘定橋設巡檢司,“設兵于橋東西兩岸,盤查過往行宄。朝夕啟開封鎖,稽查更甚嚴密”。規(guī)定凡進打箭爐茶包,一律需通過橋關驗引,無引或引茶不符都是違法,要受到處罰。小路路面窄,不通行騾馬,最初茶包只能豎著背,經(jīng)整修后才能橫著背。背之前將茶包一層一層重疊,用竹簽貫穿,再用細篾編成背帶,套在兩肩上。這條路上運送的茶葉大都產于天全,稱小路茶。其實直到解放前,不管大路小路都有人背茶,人稱背子或背二哥。大路上騾馬歇的店叫腳店,背子們住的店叫客店。
我們在瀘定采訪到一位當過背子的李光榮。他今年82歲,從13歲至24歲都以背茶為生。一開始只能背3條茶包,到后來可背12條茶包,每條茶包大概有16斤。每個背子手里握一根丁字形背架子或稱拐架子,墩拐子,拐尖鑲著鐵杵。腳上穿著偏耳子草鞋。茶包上用竹片卡著一塊玉米餅,小布袋里放著一塊二三兩重的塊鹽,是途中進餐拌豆花的調料,胸前系著一個橢圓形小篾圈,專門用來刮汗水。最初,背子的兩肩和背心常會磨爛,只有到了客店后,用鹽水噴噴,直到雙肩和后背磨得起繭,磨成厚皮,才能稍緩痛苦。有時背子在路上哼哼自己順口編成的歌謠,訴說自己的苦悶和辛酸:
一出泥頭桅桿壩,老君關坡坡是難爬。
三天三個坪,九天到爐城。
隆巴堡去把醬油打,木瓜溝去拌豆花。
冷磧大橋頭把工耍,橙子坡坡實難爬。
破碉房的花生抓幾把,腰堂子的燒酒斟滿花。
甘露寺和尚沒答答,瓦角十里到大壩,皂角頂過去金釵花。
摩子溝有個曾幺大,大小兩路都要去拜望他。
攏了皇橋杵一下,過橋就是幾響刷。
打到大路人不談話,打到小路人卷他媽。
過河就歇白日壩,去就碰到沙皮娃。
沙皮娃的拐子勒得嚇,托得老子頭眼花。
渾水溝的蘿卜漲了價,弟兄們商量不吃它。
溜馬槽的坡坡難得爬,咱里才去把工耍。
象鼻子崗崗風吹沙,傘崗坪的涼水漲了價,小烹壩的豆花燉空花。
水打沙灣是河壩,大烹壩的臭蟲滿街爬。
黃金坪的坡坡軟塌塌,迥馬坪的房子矮爬爬。
打兒窩的石頭懶得耍,冷竹關盡歇女娃娃。
石門坎的梯梯實在多,大嘴上的涼水不好喝。
瓦斯溝去把青菜買幾把,涼水井的水還吃得下,
攏了大升航,算來銀子統(tǒng)身上,
攏了海盤石,算來將就吃,
攏了椒子崗,算來要貸帳。
一進東關口,大家邀約綁回手,
背大背,是勉強掙,對對羅羅吃一頓。
背子背上一百八,褲兒拉來挽疙瘩,
背子背得雜,就怕三個砸。
這些順口溜詳盡訴說了背二哥們悲慘的生活,他們身負兩百來斤的重擔,完全靠兩條腿在大山河邊的溝溝坎坎上上下下,吃青菜喝涼水,能夠抓幾把花生,斟些劣質燒酒就算是神仙過的日子了,在路上辛苦十多天,難免會瘦下來,挽起過長的褲頭。摩子溝的曾幺大是一位袍哥大爺,大路小路的背子都得到他那里去上供打點,不然連出賣勞力的機會也得不到。響刷本是瀘定人用來趕豬轟雞的竹制工具,這里用來形容背二哥過橋需繳付的苛捐雜稅,真是入木三分。瀘定橋修好后,除茶商向官府申領茶引,按引交稅之外,背茶過橋還要收費,每背銅錢十文,就連背捆柴火過橋,每背也要抽一根柴過關。李光榮他們從漢源泥頭到康定,視背負的輕重,來回需11天到14天,一天約三四十里,所得報酬為兩斗米;以錢幣結算,則每包茶運費1元左右,除去路上食宿費用,以背運10包計算,至多可得8元錢。出發(fā)時,泥頭茶商不付運費,到打箭爐以后交了茶才能領到運費,路上的花費有時還要靠高利借貸,利息高達10%。路上如果遇上風雨阻隔,疾病纏身,或遭到兵痞的勒索、土匪的搶劫和煙館的敲詐。不但所有的勞苦付之東流,還可能欠下債務。李光榮就在化林坪遇到過國民黨24軍的兵痞,一趟辛苦掙得的血汗錢被他們洗劫一空。這種日子李光榮至今想來還覺后怕。
解放后隨著川藏公路的建成、通車,背二哥們用人力運茶的生活即成為歷史?,F(xiàn)在李光榮和比他大4歲的老伴生活在一起,家中四世同堂,總算是有個好結果。想起年紀輕輕就倒在路上的伙伴們,他不勝唏噓。
瀘定橋邊的石碑
穿過二郎山隧道,頓覺風清氣爽,陽光燦爛。坐落在大渡河邊的瀘定縣因瀘定橋而廣為人知。瀘定橋又稱“皇橋”,是最早出現(xiàn)在大渡河上的橋梁,即使它不因紅軍搶渡大渡河而出名,也會因本身的建造精妙而讓世人傾倒。13根百米長的鐵索貫穿東西,鋪在上面的一條條3米長、10厘米寬的橫橋板極富韻律感,連接橫橋板的主道板又讓人感到安全踏實。無論是走在橋上還是從岸邊縱覽整座橋的全貌,都會有賞心悅目之感。走在橋上,隨著鐵索橋的下墜弧度而上下起伏,能體會到人與橋之間的和諧與舒適。從遠處望去,橋頭兩端東低西高,鐵橋呈顯飛舞之姿。加上條石砌成的橋臺,飛檐翹角的橋亭,隨風叮當作響的銅鈴,使這座橋不但有實用價值,更給人一種氣派宏大的美感。至今我們也難以想象,300年前,人們如何在這么一個沒有公路、不產生鐵的地方,大浪滔天的河上建成這樣一道橋梁。也許我們可以從傳說的故事中尋出若干蛛絲馬跡。
據(jù)說皇帝下令修橋后,方圓幾百里地的人民無不歡天喜地。大批人馬四處找鐵來建橋。一些橋工在二郎山上足足轉了七七四十九天連一塊鐵渣也沒找到。他們毫不氣餒,又到更高更遠、冰峰林立的貢嘎山去。一天,只見東靈山上一道紅光一閃,“嘩”的一聲巨響,一股紅彤彤的鐵水噴涌而出。在漢族鐵匠馬之常的帶領下,眾橋工用鐵水鑄了四根扶手鐵樁,每根重1800斤,十幾個人也抬不起來。正在為難之時,一位大漢從西邊翩然而至,他自稱名叫郭達。只用雙手輕輕一摟,就將鐵樁抱了起來,一一安放到大渡河兩岸建橋的位置。橋工們感激不盡,連忙捧了熱茶、酒肉來招待他,誰知他轉眼間就不見了。至于那13條重重的鐵鏈又是怎樣飛跨大渡河兩岸的呢?藏族人民說,是一個名叫嘎達的大力士,將鐵鏈夾在腋下,乘船從東岸到西岸,來回十幾次,待鐵鏈架好,他也因過度勞累而死。傳說歸傳說,事實上這座來之不易的橋動員了上上下下一切可用的力量,凝聚了各族人民的智慧結晶。從東橋頭將軍柱鑄文可知,修筑鐵橋的工匠有來自陜西漢中府的金火匠馬之常,毀于“文革”的橋西鐵碑鑄文也提到過幾位監(jiān)工的名字:化林營參將杜汝昆、化林營守備楊君強、黎大所千總張鵬飛、提標千總汪弘臣、查閱官爾吉圖、華時。據(jù)清代王錫琪編的《小方壺齋輿地叢鈔》記載:“康熙中修建此橋,曾于東岸先系鐵索,以小舟載鐵鏈過重,未及對岸輒覆,久之不成。后一番僧教以巨繩先系兩岸,每繩上用十數(shù)短竹筒貫之,再以鐵索入筒,縛繩數(shù)十丈,于對岸牽曳其筒,筒達鐵索亦至?!笨梢姙o定橋用了藏族人民溜索過渡的原理將鐵鏈拉過河對岸。瀘定橋建成之后,不但大大方便了茶馬古道上的貨物運輸,最重要的是在川藏要衢建立了一個憑據(jù)天險的鎮(zhèn)守之處。所以康熙帝得知瀘定橋建成后,高興地親筆題寫了“瀘定橋”三個大字,意為瀘河一帶就此安定了。
瀘定氣候溫和,土地肥美、出產稻米、水果和各類蔬菜,除了供應本縣之外,很早就開始往康定販運。如今最令人矚目的則是海螺溝的低海拔冰川和成群的溫泉。我們在大雨滂沱的夜晚來到二號營溫泉,只見依山圍筑的一個個大大小小、形狀不一、溫度不同的溫泉池熱氣蒸騰,各個水池的泉水全是從不同的泉眼流出,各個池子的流水互不相通,沒有摻雜任何自來水,水質富含礦物質和微量元素,可以直接飲用。因為經(jīng)營者是廣東人,吸收了廣東御溫泉盡量利用天然木質石材修筑池子的特點,并因地制宜,在一個溫度最高的泉眼上方,搭了一個藏民耍壩子用的帳篷,里面簡簡單單擺上幾條長凳,便成了別有風味的天然桑拿室。我們在里面只待了十幾分鐘就得趕緊出來,濃密的蒸汽熱得燙人。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香港的一家報紙就用彩色圖片報道了海螺溝的溫泉瀑布,當時這里不通公路,騎馬也要走大半天,大概是登山隊員發(fā)現(xiàn)并向外公布了這里的奇觀,所以直到今天這一帶仍然沿用登山隊的編號宿營點作地名,依次排列有一號營、二號營、三號營、四號營等。當?shù)厝丝磥砗敛黄鹧鄣钠匠oL景,在外地人眼里就成了稀世珍寶。一邊在冷雨的敲打中享受溫水的滋潤,一邊想象在白雪覆蓋周圍山川大地的冬季來這里浸泡溫泉的絕妙情景,我們深為經(jīng)營者不是本地人而感到遺憾。
過了瀘定橋,沿著滔滔的大渡河繼續(xù)西行,左為懸崖,右為深灘,十分艱險。到了七八月份,遍布山崖的仙人掌就會結出鵝蛋般大小的果實,剝開厚實帶刺的綠皮,里面白色透明的果肉吃起來美味極了?,F(xiàn)在全甘孜州的道路都在拓寬修整,到明年年底,這條茶馬古道將不復艱難,人們可以徑直來到這里領略期盼中的一切。
果親王是誰
車行大約兩小時,便調頭離開大渡河,轉而進入一條名為瓦斯溝的夾皮溝。溝旁波濤洶涌的折多河像是從天而降,無論什么季節(jié),河水總是帶著巨大落差形成的雷霆萬鈞之勢,猛然撞擊河中的巨石,激起滔滔白浪,震天聲響,如蛟龍翻騰。
沿著蜿蜒而伸的瓦斯溝繼續(xù)前行,一路都在上坎爬坡。即將抵達康定城時,曾經(jīng)有一個令人難忘的山間瀑布,瀑布旁山崖上原有一首清朝果親王留下的贊詩?,F(xiàn)在瀑布、贊詩雖蕩然無存,但回想260多年前的歷史,仍叫人感慨不已。
清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七世達賴格桑加措出生在理塘寺附近的一戶農民家里,據(jù)藏文史書《西藏宗教源流考》記栽,第七世達賴羅布藏格桑加措生有異表,右臂紋如蓮花,左手紋如法輪,7歲時與眾喇嘛一起讀經(jīng)即聰明過人,顯出鳳慧。相傳尋找格桑加措是根據(jù)六世達賴倉央加措遺留下來的一首詩:“潔白的仙鶴,請把雙羽借我;不到遠處去飛,只到理塘就回。”清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雍正皇帝派果親王和章嘉呼圖克圖到乾寧惠遠寺看望七世達賴,并護送七世達賴第二次回拉薩。果親王在這三個月的旅程中,留下了許多詩詞。其中流傳最廣的有《七筆勾》,詩中明顯對當?shù)氐娘L俗習慣帶有偏見,卻也抓住了一些風景人物的特點。饒有意味的是,人們傳言,康定最大的明正土司本姓果,是果親王的后裔。因家中兩兄弟意見分歧,便將果拆分為甲、木兩家,分居兩地,金川的木土司為其一家,甲土司則留居康定。當年戲作《七筆勾》的果親王肯定想不到,后人也會開他的玩笑。
《康定情歌》的故鄉(xiāng)
康定三山夾抱,東為跑馬山,西為阿拉木公山,也即折多山,北為郭達山。滔滔的折多河穿城而過,在郭達山前與北來的雅拉河匯聚后,從西往東傾入大渡河。所以藏語稱康定為“打折多”,意為兩河相匯之處??刀ǔ茄睾有藿ǎ卸嘧鶚蛄哼B接兩岸。
據(jù)史書記載,宋代以前,這里還是一條荒谷;元代僅為一個小村;隨著清朝政府多次進兵西藏,進出甘孜藏族地區(qū)的人員和物資日益增多,內地陜西、四川等地的漢族源源不斷地來到這里以茶易馬等,以至出現(xiàn)了陜西街、四川街,西邊的藏族也攜帶他們的馬匹、毛皮、蟲草等經(jīng)過此地走向外地。所以從康熙年間開始,康定成為甘孜藏族地區(qū)的重鎮(zhèn)和商業(yè)中心,并逐漸形成著名的四十八家“鍋莊”。所謂鍋莊,最初是各土司建來作自己的辦事處和轉運站的碉樓,后來隨著漢藏之間貿易的發(fā)展,這些鍋莊不但肩負著納貢的任務,而且變成來往商人臨時居住的旅店和存放商貨的貨棧,進而發(fā)展為商貨的集散點。關外的土司每年把土特產交給鍋莊主,讓他們代表自己進行對外交換。同時,漢商也把內地運來的貨物交給自己信賴的鍋莊主出售。鍋莊主一般精通漢藏兩種語言,熟悉雙方商人的貿易情況,成為交易的中間人,從中謀利。
康定古稱打箭爐。關于打箭爐的由來,至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人說,三國時期,諸葛亮征討孟獲時,曾派一個名叫郭達的將軍,到今天的康定征戰(zhàn)、造箭。他技藝非凡,一天能造出數(shù)千支箭,使當?shù)匕傩阵@異萬分,以為神靈顯形,為了紀念,將此地取名打箭爐,并為將軍修了一座寺廟,而寺廟后面的高山也名為郭達山。據(jù)說,解放前每年六月十五日,康定城里的人要為郭達將軍舉行一次隆重的紀念活動。這一天一說是將軍造箭的第一天,一說是將軍的生日。屆時人們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敲鑼打鼓走向郭達山下的寺廟,抬出木制的神像,在大街小巷游行,然后娛樂數(shù)日。不過這座神像的相貌裝扮不太像漢族將軍。他頭戴圓盤帽,身著長袍,騎在一只泥塑的獨角山羊背上,表情嚴肅。這讓人想起藏族人民的另一傳說:“郭達”在藏語中意為“鐵匠”。很早以前,有一鐵匠在西藏習法,后來奉命來康,得成正果,成為一個護法神。他騎著山羊,頭戴圓盤帽,叫“大瑪吉”,所以郭達廟又稱“大瑪吉拉康”。
也有人說,諸葛亮南征時為安定后方,在雅安與西番頭領議和,要求西番退一箭之地,以箭頭落地處為雙方邊界。到了約定的那一天,諸葛亮假意從雅州射出一箭,實際上他早已派郭達將軍背著箭星夜兼程盡量趕路,結果將軍將箭插在郭達山上后,自己也累死了,所以藏語稱康定為“打折多”,又有“箭頭插地”之意。
隨著《康定情歌》的廣泛傳唱,今天人們皆知康定,很少再提起打箭爐。其實康定一名遲至清朝末年才有的。當時,趙爾豐在康區(qū)實行改土歸流后,統(tǒng)一了包括昌都在內的大片康區(qū)。據(jù)當時建于昌都道理的川邊邊務大臣于宣統(tǒng)三年(公元1911年)的奏章所說:“察邊際乃古康地,其地在西,擬西康省?!睆拇瞬沤⑽骺凳?,而打箭爐作為康區(qū)的政治文化中心,也易名為康定,意為康區(qū)平定了,以顯示趙爾豐的功勞。
今天在康定已不見鍋莊的任何遺跡,郭達廟也無影無蹤,到處聽到人們在驕傲地傳唱各種版本的《康定情歌》。民間歌手毛云剛為我們演示的原汁原味的民歌溜溜調,充分表明只有在這一片純潔的藍天白云下,只有在山清水秀的河谷小城中,善良淳樸的勞動人民,自然而然地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才能產生《康定情歌》這樣傳遍全世界的第一情歌。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