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文福
那年,我在家鄉(xiāng)的一所師范學院里念書。正處在多夢的季節(jié),同所有的男孩子一樣,我心中也有一個叫莉的女孩。
莉是我中學的同學。我們同窗四年,她是班上的文娛委員,我是學習委員兼語文科代表,我們不僅在:卜作上配合默契,學習上互相鼓勵,私下交往也很要好。正值花季中的少男少女,我們在不知愛為何物的朦朦朧朧中竟暗暗地好上了。
后來,她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耸〕琴F陽一所師范院校,我也被地區(qū)駐我們家鄉(xiāng)的這家學院錄取。這意味著我們將從此不能天天相見了。我感到莫名的疼痛與失落,莉緊張地為我念了兩句詩:“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還說:“我喜歡你的人,以后就是你被分配到很邊遠的小學教書,我都會一如既往地深愛著你?!崩虻募毿膭裎亢腿缢臏厝嵋约靶攀牡┑┑臎Q心慢慢地緩解了我心靈的痛楚,尤其是她后來補充的另一番話,更使我感到無比的滿足。那晚的月亮好大好圓。我們在甕城河邊靜靜地散步。夜,很深了,我們相互依偎著,看著古鎮(zhèn)輝煌燦爛的燈火,誰都舍不得說離去。就在那個晚上,我們擁有了生命中純潔甜美的第一個吻,它是那么的甘甜和令人回味。
后來,她踏上去省城的列車,我們相約第一個暑假在貴陽見面。在等待暑假到來的日子里,我雖然能從她雪片般飛來的信中讀出她的身影、聽到她的聲音,可越是這樣,越加重我對她的思念。因為思念,我開始寫詩,用愛戀寫下最初的詩行。寫多了,我的詩也慢慢在《夜郎文學》、《青年時代》等報刊上變成鉛字。一時間,我在校園里便成了名符其實的詩人,同學們對我都很敬佩,常常叫我“詩人”而不直呼我的名字,很多女孩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有幾個膽大的干脆主動給我寫來“情書”??晌乙粋€都看不上,我的心中只有莉,她已全部占據(jù)了我情感的空間,以致一顆小小的星星都不可能擠進去。
好不容易捱到暑假來臨,剛領了成績冊我就匆匆擠上了都勻開往貴陽去的“581”次列車。相隔半年了,彼此之間不會有什么改變吧!我注視著窗外癡癡地想。
經(jīng)過三個多小時的顛簸,火車到達了目的地。在站臺上,我看到了莉,她是和一個男孩一起來接我的。她說他是她現(xiàn)在的班主任,叫王剛,常給她不少的關心和照顧。我向這個外型英俊高大帥氣的王老師伸出手去:“謝謝你,謝謝你!”我說的很誠懇,而那個叫“王剛”的男孩只是點頭笑笑,不再說什么。我們一起走出午站,王剛招了一輛出租車,把我們?nèi)怂偷綄W校,車錢是王剛給的,當我要付車費時莉攔住了我,說:“讓他給好了。”此時,我發(fā)現(xiàn)有些異樣,難道他們……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而事情的進一步發(fā)展卻無情地證實了我當初的判斷和敏感。
我被莉安排住到王剛家,王剛的家就在市委大院。很顯然,他出生在一個條件極為優(yōu)越的家庭里。他熱情地帶我參觀了市委花園似的大院,可我在參觀過程中有些心不在焉了,因為莉居然說她有急事要處理不能陪我,而且當天晚上只陪我吃過晚餐就匆匆走了。
我睡在王剛的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眠,我滿心狐疑:莉這是怎么了?
第二天早晨,他們倆一起來到我面前,按計劃當天我們要去貴陽近郊的天河譚,再游花溪公園。莉?qū)ξ艺f,王剛是貴陽人,路熟,而月。對風景區(qū)的一些傳說如數(shù)家珍,一定會讓我大飽耳福,能感到無窮樂趣。無奈,我們只好一行三人走出了市委大院。
從花溪公園回來后,莉吞吞吐吐說她晚上有一個家教,不能陪我了,讓王剛陪我去看電影。我的心突然一沉,仿佛有一塊石頭重重地壓著,漸漸地喘不過氣來。我感到沮喪、失落,我的美夢成了碎片。
這就是我尋找的愛情嗎?一個傻瓜也能明白這是怎么回事:莉不再愛我了,王剛和莉才是真正的一對戀人!
第二天一早,當他倆再站到我面前說去游紅楓湖時,我沒有起床。我對莉說“我累了,不想出去?!崩驔]有說話,只把臉轉(zhuǎn)過去,對著窗外。王剛說:“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吃點藥?”我沒有回答,屋子里一片寂靜。
我約莉晚上單獨談談,她答應了。傍晚時分,就在距她們學校不遠的河濱公園里,身著一襲白色連衣裙的莉楚楚動人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們默默地在公園的小徑上走了好久,沉默像烏云一樣籠罩在心上。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關系?和我又是什么關系!”我冷冷地問。
“他對我很好,我的未來離不開他。”
莉落淚了,這句活幾乎是帶著哭腔說出來的,我還能說什么呢?同英俊瀟灑的王剛相比,我的形象就不免在莉的心中大打折扣,何況王剛住在市委大院的家庭是我那清貧邊遠的苗寨農(nóng)家無法相比的……
當晚,我就收拾好行李,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座不屬于我的城市。
然而,兩年之后,就在我即將師范畢業(yè)的時候,突然收到莉的一封來信:
福,你好!
……我和王剛的事敗露了。通過他父親的努力,他被開除留用察看一年,而我就完完全全的被徹底開除了。你能來接我回去嗎?
深深對不起你的莉
1993年6月4日
正讀著她的信,我的女友歡來了。我索性將信拿給她看,并詳細地向她講述了關于莉的故事。沒想到歡不但沒有半點不快,反而還敦促我趕快到貴陽去接莉回來。
得到歡的理解和支持,第二天一早我便啟程了。沒想到莉一夜未眠,坐在校門口呆呆地望著我。還是那身白色的連衣裙,只是頭發(fā)亂了些,臉色也不如往日的紅潤。而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還是那么的傳神,一眼便從人群中認出了我。
“福,你到底來了,我還……”
“什么都別說了,走吧!”
我招來一輛出租車,隨手把她和她的行李拽上了車。
在火車上,我看見她好幾次想開口說什么,可看見我一臉的木訥,又都什么也沒說出來。到站了,我兩手拎著她的行李正要走下月臺,歡就老遠地跑過來了,拉著跟在我身后的莉說“你就是……”莉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頭雖然低垂著,但那綹劉海終究沒有完全遮住那張羞紅的臉。
站在兩個均高出我一頭的女孩中間,我到底沒有說話。
兩個星期以后,我收到一封寄自深圳的信,是莉?qū)憗淼摹?/p>
福,你好!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謀求的某種東西已不可能再次擁有,我只得背井離鄉(xiāng),哪管它前路凄迷。但無論漂泊到哪里,我還將永遠記著你,并從心底里祝你幸福。
好好愛歡吧!看得出,她離不開你。
握別!
愛你而不可能再次得到你的莉
信不長,只言片語讓我矗立在風中,許久。
今天,我在家鄉(xiāng)這座小城鎮(zhèn)謀了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兒子也五歲了。每當飯后,領著總有那么多永遠也問不完的“為什么”的兒子散步西門河畔時,我會情不自禁地看著東流的河水問:莉,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