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小魚

那年，肖恩17歲。半年前，他的父母離異了，肖恩和父親在一起生活。

那段時間肖恩很不開心，母親的離去讓他的生活一下子暗淡，他常常悶悶地在紙上胡亂畫著。曾經(jīng)，他的愿望是成為一名畫家?？涩F(xiàn)在，他覺得做什么都沒有了意義。

恰逢班主任休產(chǎn)假，學校來了位代課老師教他們地理。這位叫凱拉的實習老師嘴角露著溫柔的笑容，以前每當肖恩完成一幅畫時，母親都會這般微笑。

看見凱拉笑臉的那一刻，肖恩也聽見了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

肖恩就這樣陷入了一股莫名的興奮與不安之中。凱拉的出現(xiàn)，滿足了年少懵懂的肖恩對美好事物的所有向往。他的生活不再蒼白空洞，她讓他感覺到溫暖。

同學們都喜歡上了這位漂亮和善的女老師，還專為迎接她舉辦了一場舞會。坐在舞廳一角，肖恩呆呆地欣賞著凱拉優(yōu)雅的身影和曼妙的舞姿。

“你怎么不跳舞？”肖恩的愁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抬起頭，凱拉的微笑如玫瑰在眼前盛開。肖恩全身發(fā)燙。

凱拉笑著做了個迷人的邀請姿勢，“來吧，可愛的少年，我們來跳個舞好嗎？”

肖恩任憑凱拉把自己帶進舞池中央，他們跳的是狐步舞。在令人暈眩的音樂節(jié)拍中，肖恩的心飛了起來。肖恩希望時間可以永遠靜止在這一刻，他要和心愛的她做兩只相愛的狐貍，永遠這般輕柔悠閑地在茂密的叢林間漫步。

肖恩深深地迷戀上了凱拉，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常常悄聲哼起在舞會上奏響的樂曲，想像著和她在一起跳著狐步舞的情景……

一個周末，班級開展夏季野營活動，地點選擇在一片遠離城區(qū)的山林。安營扎寨后，同學們點燃了篝火，圍著跳動的火焰歡快地舞蹈著，肖恩盼望著和上次一樣，凱拉第一個過來邀請自己共舞。但是，每次她向他這邊走來時，都有男生搶在他前面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快樂地舞蹈。

眼看著篝火漸漸熄滅，還沒輪到他，肖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個人跑到離篝火不遠處的溪邊想著心事。

夜?jié)u深了，肖恩突然感到一陣寒意襲了上來。他正要起身離開，卻看見凱拉打著手電筒朝溪邊走來，他躲在灌木叢后，不知是不是該上去跟她打招呼。但她沒有看見他。

這天晚上的月光特別明亮，凱拉捧起一把溪水洗了個臉，然后扭頭看看四下無人，她脫下衣服，跳進了溪水開始洗澡。看到這里，肖恩一陣面紅耳赤，盡管意識到自己的偷窺是不道德的，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肖恩趴在灌木叢后，貪婪地打量著月光下那具像女神一樣美麗純潔的胴體。

就在肖恩意亂情迷時，他不小心碰響了一塊石頭，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特別清晰。凱拉趕緊回到岸邊，用手電筒照射傳出聲音的地方，緊張地大叫：“是誰在那里？”燈光里，是一張恐懼而不知所措的臉，兩人對視著，都呆了。肖恩更是無地自容，偷窺老師洗澡，是多么羞恥的事啊，要是被同學們知道了，今后還怎么見人呢？但僅僅是幾秒，手電筒的光亮就移開了，趁此機會，肖恩慌亂地躲到樹的暗影里。

很快，一些女生聽見凱拉的尖叫都緊張兮兮地跑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凱拉小姐，發(fā)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哪個討厭的男生在偷看？”肖恩的腿軟得已快支撐不住顫抖的身體，他想捂上耳朵，耳邊卻清晰地傳來凱拉平靜的聲音：“沒什么，我剛才看見一只狐貍了?！薄昂?？在哪呢？”有女孩子好奇地問道。凱拉笑著回答：“跑了，看，這就是狐貍跑過的足跡，說不定我們還趕得上抓住它呢！”說完，她故意用手電筒往溪邊的小路照了照，帶著那些女生笑嘻嘻地離開了。

四周陡然安靜下來，靜得讓肖恩聽到了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聲。他倚著樹干滑了下去，長久壓抑的感情此刻猶如山洪般暴發(fā)，他終于無聲地哭了起來。

第二天，凱拉仍像往常一樣對肖恩微笑著，仿佛昨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她甚至跟他說，很遺憾昨夜沒跟他一起跳一曲狐步舞，有機會一定補上。她的善良與寬容深深地打動了肖恩，他發(fā)誓決不能辜負老師的一番良苦用心。

十年后，肖恩成了德國一名頗有影響的新銳畫家，許多博物館都收藏有他的作品。但誰也不知道，在這位年輕而才華橫溢的畫家的書房里，卻懸掛著一幅筆法尚顯稚嫩的畫作：如水的月光下，一只狐貍倉皇地向前奔跑著，身后留下一串雜亂的足跡，可它還不忘扭過頭來往后望，盈滿淚水的眼里滿是惶恐，但更多的是感激，仿佛它剛剛在別人的幫助下逃過一場劫難，朝著它的視線望去，畫的右側角里，有飄飄的裙角在溪旁的樹下起舞……

當年的畫作，肖恩一直珍藏著。

那只倉皇跑過17歲夏夜的“狐貍”，為肖恩保留了一個少年最寶貴的青春尊嚴！

文/許樹平摘自《知音·海外版》

200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