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罷正月十五,按習慣年還沒過完,縣草臺酒廠就迎來了第一撥客人。廠長張大海接到辦公室主任小劉的報告時尚不知是哪路神仙,為何目的??纯匆训街形绯燥垥r間,便急忙讓小劉安排飯局。
飯局設在本縣最上檔次的富貴酒樓。待客人到場后一介紹,張大海才知道這撥客人都是一些了不得的人物,是被稱為無冕之王的記者。有省報的,有電視臺的。這些記者此行的目的,是想通過對一家縣級民營企業(yè)的了解,借以報道民營經(jīng)濟在縣級經(jīng)濟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民營經(jīng)濟的外部環(huán)境問題。記者經(jīng)與縣委宣傳部聯(lián)系,宣傳部于是就推薦了草臺酒廠。
張大海一聽是這么回事,真是喜不自禁?,F(xiàn)在企業(yè)要想不花錢上媒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能借今天這些記者的筆頭和鏡頭在媒體上正面報道一下,那可是比花百八十萬上廣告效果還好。張大海懂得,正面報道企業(yè)其實就是軟廣告。張大海悄悄告訴小劉,千萬不能怠慢了這些記者們,菜要山珍海味,酒要上茅臺。張大海心里想,自己生產(chǎn)的酒,雖有本縣“賽茅臺”之美譽,但用來招待這些記者們就顯得不夠檔次。小劉按照張廠長的要求跑遍縣城各大副食品商店,終于買到了本縣僅剩的最后一瓶茅臺。
張大海陪記者們坐定,酒瓶還沒來得及打開,忽然手機響了。張大海接聽后卻知,是本縣“打假辦”的趙主任打來的。趙主任告訴張大海,說接到群眾舉報,草臺酒廠有生產(chǎn)假酒之嫌疑,他已率檢查組到廠里突擊檢查,要他立即趕回廠里。張大海一聽,頭頓時就大了。他的酒廠從不造假,可常打交道,趙主任的意圖他一聽就明鏡似的,無非喝點拿點要點,在縣里,這樣的部門多了去了。他只得在手機里對趙主任陪著小心,說趙主任啊,工作再急也得吃了飯再說,請趙主任給我一點面子,務必先到富貴酒樓坐坐。趙主任那邊似乎極不情愿地應允了張大海的請求。
張大海吩咐小劉按照接待記者們的標準,在隔壁包間另備一桌酒席。
張大海反復向趙主任作了解釋,說有一撥遠道而來的客人需要先陪一下,待會兒再過來給趙主任敬酒。趙主任臉色就有了一些云彩。但張大海權(quán)衡再三,也只得先陪著記者們。
張大海在記者席上陪著,小劉則先侍候著趙主任一行。
記者席菜早已上齊,許多熱菜已經(jīng)不冒熱氣了。張大海一個勁地陪著不是,但記者們似乎并沒介意,十分理解張廠長的難處。張大海剛讓小姐把茅臺酒端上來,一位姓馮的記者部主任便站起來奪過茅臺酒,說張廠長,這茅臺酒就不要上了,我們聽說貴廠生產(chǎn)的草臺酒有賽茅臺之稱,就請張廠長讓我們品嘗品嘗。
這時,小劉借口找張廠長有急事,讓張大海出來一下。張大海出來后,小劉急忙把張大海拉到僻靜處,面有難色地說,張廠長,趙主任在挑理呢!本來趙主任酒桌上上的是他們廠十年釀的最好的草臺酒,可趙主任從酒店小姐那里打聽到張廠長陪客人上的是茅臺,臉色就烏云翻滾,也要喝茅臺。趙主任的司機甚至直言不諱地說如果不上茅臺,他們就走人。
張大海一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一邊上了茅臺偏要喝草臺,一邊上了草臺卻非茅臺不喝。于是他眉頭一皺,說這還不容易,把兩瓶酒對換一下不就完了。便讓小劉具體操作,就折身回席間去了。
張大海歸席后對記者們允諾道,既然這樣只好悉聽尊便了。于是一邊招呼小姐換酒,一邊就神氣十足地向記者們吹噓著自己的“賽茅臺”。
可是,酒還沒過三巡,記者們卻一個個皺起了眉頭,拉長了臉。張大海也感到這酒著實太不對勁,有股尿臊味。他第一口就喝出這酒不是他的草臺,他釀出的酒天天品,還能品不出來?他雖感納悶,卻又不便顯露,強裝笑臉,勉強地勸著酒。但記者們卻再也沒人端杯了。馮主任帶著譏諷的口吻問張大海道,請問張廠長,這就是你們的“賽茅臺”嗎?張大海窘出了一頭汗,借故離席走了出來。
張大海又氣又惱,想找小劉問個究竟。他推開隔壁小劉陪趙主任的包間,卻發(fā)覺趙主任他們早已離去,只有小劉一人垂頭喪氣地蹲在地上發(fā)呆。張大海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揪住小劉的衣領,火冒三丈地吼道:你陪的客人呢?這酒是咋回事?小劉這才抖抖嗦嗦地道出了原委。
原來,小劉在換酒時,心生一計,他想自己酒廠生產(chǎn)的草臺酒雖說和茅臺酒均屬一個香型,乍一入口真假難辨,但和真茅臺相比還是有著質(zhì)的差別。為了讓記者們能夠留下更好的印象,也不讓趙主任喝茅臺酒的企圖得逞,他就把兩瓶酒對裝了一下,用草臺酒瓶裝了茅臺酒,而把茅臺酒倒進了草臺酒瓶里,來了個貍貓換太子。沒想到這下闖了大禍。趙主任喝第一口就品出了味道,起身罵了一句,張大海你狗日的敢在老子面前掛羊頭賣狗肉!便率人拂袖而去。張大海一聽全明白了,感情這記者們喝的既不是草臺也不是茅臺,而是假酒。這真是老鼠掉進風箱里——兩頭受氣。張大海轉(zhuǎn)身沖進記者們吃飯的包間,想陪個罪,卻早已是人去屋空。
不一會兒,張大海就接到從酒廠打來的電話,報告說廠里來了兩撥“打假”的隊伍,一撥是縣“打假辦”的,還有一撥是來曝光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