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老宅子是在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中倒塌的。四周的墻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架東山墻在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還好,多虧新房在雨季到來之前蓋好了,人和物都搬到新房去了,不然損失可就大了,說不準還會傷了人。剩下的都是破東爛西的,埋在倒塌的老宅子之中,也沒什么可惜心疼的。
雖然,霍家老宅子已是廢棄的一座老宅院,早晚都得扒。但是扒歸扒,和倒塌是兩回事,房椽房檁都亂七八槽地埋在一起,清理起來實在很費勁?;粲寻l(fā)站在新房里,望著窗外從屋檐上流下來的雨簾,長長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咳!這場該死的雨,下起來就沒頭了。
他心里很著急,趁著雨季農(nóng)閑把老宅子倒下去的石頭、木頭都清理出來。石頭拉回新房把新房的院子套起來。木頭即便不能干什么,燒火還是可以的。再說村里本來就人多地少,新房又蓋在自留地上,雖說沒占多少地,總是要少打百八十斤的糧。把老宅子收拾出來,第二年就可以種莊稼了,總能減少收成不足。
雨還沒停下來,還下著細雨,街上的積水沒膝深,霍友發(fā)就扛著鎬頭到老宅子看看。他知道老宅子難逃倒塌的厄運,就算不倒也得扒,可是他還是總覺得心里不舒服。這座老宅子是霍家祖上留下來的,他從有生命那一天起,就是這座老宅子的主人。而如今,老宅子在他的手里就這樣沒了,心里能好受嗎?老宅子每一塊石頭、一草一木,對他都很親切。雨稍小一點,霍友發(fā)就站到倒塌的老宅的院子里,望著倒得一塌糊涂的老宅子,他不由自主地嘆息著。
說真的,霍友發(fā)看著倒得亂七八糟的老宅子,不知道從哪兒下手。他圍著老宅子轉(zhuǎn)一圈,最后,他把目光停在還沒倒的東山墻上。他覺得該把東山墻也推倒,不然,不知什么時候倒了,傷了人,可就不好說了。霍友發(fā)雙手推一推,感覺再用一把力就能推倒。他咬著牙,用肩膀頂著東山墻的外墻,晃了晃,大喊一聲,東山墻就倒了。用力過猛竟然把屁也給掙了出來。他拍了拍肩頭上的墻泥。便彎腰把石頭一塊一塊地堆放在一起,把木頭又堆成一堆。
幾天都沒下大雨,霍友發(fā)很知足,即便下一點小雨,也不礙他干活,倒塌的老宅子的墻石和木頭都被他清理出來。最讓霍友發(fā)愁的是老宅子土炕墊的土摻著碎石塊,不清理不行,沒法種地。清理只得用小獨輪車推到河堤上。他準備用半天時間,把炕洞里的碎石推走。
第二天,霍友發(fā)推著吱吱扭扭的獨輪車,一車一車地推著。當(dāng)他舉起鎬頭掘著,一聲鐵與鐵的碰撞聲,讓他停下了手,用鎬頭刮了一刮,只見有一個銹跡斑斑的東西?;粲寻l(fā)彎下腰撿起來一看,是一個鵝蛋大小的鐵疙瘩,用鎬頭又勾了一勾。還有,他像撿雞蛋似的,一連撿了六個鐵疙瘩,每一個都一模一樣,放到一塊還有一些份量,準備天好了,有收廢鐵的來,賣了打他二兩酒喝。
他又繼續(xù)挖,沒挖幾下,他的鎬頭又像碰到了木頭,又用鎬頭勾了勾,又見銹跡,再勾又是白色的,像骨頭?;粲寻l(fā)一點一點把三尺寬七尺長的地方挖開,見到一具完整尸骨和一支大槍。他的身上汗毛都立了起來,不知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了好一會,把尸骨和大槍蓋上一點,才直奔人已八十卻很健康的冉二虎的家。
冉二虎是霍友發(fā)的表叔,再說冉二虎上過偽滿學(xué)校,在村里——德高望重,村里有事總少不了他?;粲寻l(fā)到了表叔冉二虎家,把他在炕洞挖出來的東西一五一十地說給冉二虎聽。冉二虎聽完瞇著眼想了想,說:“友發(fā),你別害怕,這事要是讓俺說,一說就準。”霍友發(fā)眼巴巴地等著表叔冉二虎的下文,可是,冉二虎并不說下去,卻說:“小子,趕快到鄉(xiāng)里去,看到了什么說什么。”
“表叔,那可是一具尸骨和一條大槍啊,可不是一件小事,到時候,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明白了?!?/p>
“放心去吧,有俺老頭子在,怕啥!這是好事?!比蕉⒎堑媒谢粲寻l(fā)到鄉(xiāng)政府去,無奈他只好半信半疑地往鄉(xiāng)里去。
鄉(xiāng)政府安排派出所的人把尸骨和那條大槍及六顆銹跡斑斑的手雷都拿走了,經(jīng)鑒定大槍和手雷都是日本侵華戰(zhàn)爭時留下的。
這時冉二虎才像講故事一樣,講述當(dāng)年日本兵失蹤案。
偽滿時期,警察署有一個日本兵獨自一個人出來到村里來辦差??墒?,從那以后就沒人再見到那個日本兵,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警察署挨門挨戶的查,也沒有查出結(jié)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日本投降了,東北解放了,兵荒馬亂的日子過去了,老輩子的人去世的去世,知道這樁事的,除了冉二虎,已經(jīng)再沒有人知道了。
霍友發(fā)聽著表叔冉二虎講完故事,不知不覺地已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