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暗淡。她托著下巴,木木地望著雪白的墻壁。朦朧中,弟弟向她跑來,還憨憨地笑著喊道:“姐———姐———”
她來自又窮又遠的山溝,山溝里的人家像山溝一樣窮,她家也不例外。但她和弟弟非常懂事,是全村公認的好孩子。
兩年前,她考取了縣里的這所高中,娘逢人就夸:“俺妮子考上高中了!”爹也樂呵呵地為她湊學費,弟弟常憨憨地笑著說:“姐,考上高中真好,俺大了也要考高中!”
她上學走的那天,黑蛋兒一直把她送到村口,臨上車時還從兜里掏出一把瓜籽說:“姐,這是二牛給俺的,你在車上吃?!比缓?,又像大人似的對她說:“姐,到了學校好好念書,想家了就給俺寫封信?!彼谋亲铀崴岬模涯且话压献呀幼?,裝進了口袋里。
幾個星期過去了,她給黑蛋兒寫了一封信,里面還夾了5元錢。她告訴黑蛋兒,這里一切都好,她也習慣了,讓黑蛋兒好好念書,為爹娘爭光。幾天后,黑蛋兒回信了,里面夾著8元錢———
“姐:
我收到你的信了,我非常高興,信里的錢我不要。前天我套了一只兔子,賣了三塊八毛錢。我用八毛錢給媽買了一副手套,她的手又生瘡了。你要好好吃飯,可別餓著……”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昂诘皟?,你是我的好弟弟。”她讀著信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著。
又過了幾個星期,黑蛋兒又來信了,說他的胃有點兒不舒服,讓姐姐給他買一些藥捎回去。她隱隱有一絲不安:在她的印象中,弟弟經常肚子疼,但每次都是喝一點姜湯就挺過去了。這次讓她買藥,莫不是……唉,不多想了。她買了一些藥讓村里的熟人捎了回去。
寒假到了,一個學期沒回家的她此時歸心似箭?;丶仪埃龥]忘記給辛苦的父母買點吃的,還特意給弟弟買了一雙白球鞋———從小到大,弟弟總是穿媽媽做的布鞋。
她踏進村口的那一刻,心里就空空的———黑蛋兒怎么沒來村口呀?她在鎮(zhèn)上念初中的時候,每星期回家,黑蛋兒準來村口等她的。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她。
她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兩旁的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蒼黃的野草覆蓋著貧瘠的土地,西北風肆虐地刮著,她打了一個寒戰(zhàn)。
走進家門,媽媽說弟弟已悄無聲息地走了。她發(fā)瘋似的哭喊著:“黑蛋兒,你在哪兒呀……”饅頭似的黑土堆代替了她懂事的弟弟,小河水無力地流淌著,仿佛在為黑蛋兒嗚咽。
她怎么也忍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弟弟在她的記憶里永遠也抹不掉,那個常在她跟前憨笑、給她寄過八塊錢的黑蛋兒。
今夜,她的目光無意中又觸到了雪白的墻壁,像那雙白球鞋,像黑蛋兒墳上站著的那只大白鶴一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