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讀到《回家》時我非常吃驚。作者對敘述掌握的從容和老練以及敘事穿插的變幻莫測,讓人有種如入迷宮的迷幻和詫異。但這又絕不是炫技,相反解剖刀般準確的語言具有一種富于質感的樸素,宇里行間彌漫智慧的氤氳。
《回家》是一篇“解釋小說”,在場人物都力圖從自己的視角和觀點,去解釋或者表述一件事情的經(jīng)過。小說幾乎從來不直接敘述或描寫一件事情、一個人物,而總是讓它們處于被講述的狀態(tài)中。眾多講述者的身份、修養(yǎng)和觀念,甚至在場情緒的差異,必然使小說的敘事?lián)u曳多變,頻繁轉換的視點炫人眼目,再加上作者有意構置的玄機,閱讀馬煒的小說對讀者的心智、精力和忍耐的挑戰(zhàn)可想而知。但這會是一次物有所值的閱讀冒險,生活的彈性和藝術的分寸感,就在從容、平靜而又詭秘的分掰中凸現(xiàn)出來。
“我”好長時間沒接到別人的電話了,但誰打來的第一個電話卻被那個“房間里的女人”輕易地掛斷了,因為“我”頂替了喬葉的名字,而沒有告訴她真實姓名(那個打電話的人正是喬葉)。就像這個女人掛掉那個倒霉蛋的電話那樣輕巧,在這么輕描淡寫的陳述里竟然就包含了故事展開所必需的全部因素。然后就是鐘樓、表妹、喬葉的妻子、戴口罩的女店員以及“我”等人,對喬葉慘死的經(jīng)過及喬葉本人的追述。喬葉這個流浪藝人、擅長用薩克斯吹奏《Gohome》曲子的優(yōu)秀薩克斯手,就那么拖著一頭長發(fā)、溫文爾雅又有點“毛病”,在我們眼前活躍起來。所有這些人中,只有他是講述的中心和真正的被講述者。
《回家》向讀者展示了喬葉這個人的個人魅力和他真實而奇妙的實在生活。作者在多變的敘事中始終顯得游刃有余,故事進展流利而圓潤,顯示了出色的敘述功力和藝術感受力。
《十萬個為什么》要相對單純和透明,但這種透明看似明澈見底的溪水,卻總會躍出大得遠遠超乎你預期的魚:事先你根本不會猜想“說吧”酒吧里的那個瞎子,竟會是“我”的情敵,只有當事實袒露在我們眼前時才會想起,他在聽“我”傾訴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過分的熱情和專注,是多么可疑!
馬煒的小說總飛揚著一種脫離生活而去的夢魘般的縹緲和神秘,它力圖復述這些夢魘并對它們做出解釋。
有意思的是兩篇小說都安排了一個似乎游離在故事之外的角色:“我”和瞎子。這兩個角色是有意設置的,這是小說講述者之外的一個傾聽者,而正是因為這個傾聽者的存在,才使斑駁陸離的敘事有了條理,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