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末,一輛莽撞的大卡車,主動和我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全方位的痛苦,真正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我全身是傷,沒法睡覺,沒法正常進食,只幾天時間,就瘦脫了形。
雪上加霜的是,在術(shù)后的第三天,主治大夫告訴我,又出現(xiàn)新的情況,次日還需進行第二次手術(shù)。
我覺得自己被拋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從生理上和心理上,快要支撐不住了。我吃不下任何東西,又出現(xiàn)了一次休克。親人們都慌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聽見一個聲音在叫我。睜開眼睛一看,是六歲半的兒子,他正貼在我的臉上,輕輕喚我。我一下醒透了:“你怎么來了?”我出事,家人是瞞了他的。
兒子說:“我自己坐公交車來的。今天放學,我沒要媽媽接?!睆拈_發(fā)區(qū)金山橋的家里,到市立一院,不下三十里。平日,兒子從家里走出去五米,都要大人陪。他趴在我耳上:“爸爸,我今天想好了,往后再不跟你爭電腦了。”
兒子卸下肩上的書包,從里面取出一張對折了的小紙片,雙手捧給我:“快到元旦了,送你一張賀卡,我親手做的。”
我的手沒辦法拿出來。
兒子說:“我替你念吧?!苯又瑩Q成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念道:
“爸爸:祝你快樂。千萬別怕疼。媽媽說,我們離不開你。我盼你早一點回家,咱們好一起拱豬。敬禮。兒子。”
兒子終于忍不住,遽然爆響哭聲??蘼曁咸先玳L江之水,怎么也止不住。別人急忙把他抱了出去。
只一會兒,兒子紅著眼睛,努力笑著,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爸爸,那張賀卡上,我還畫了一張畫呢。你瞧一下,看畫得好不好?”
兒子展開讓我瞧。
在卡的下半部,畫了一個卡通娃娃,卡通娃娃張著大嘴,正淚飛如雨。
我一下牢牢記住了這幅畫。
兒子走后,我強迫自己吃飯。
第二天手術(shù),手術(shù)超過預(yù)定時間,止血鉗已斷掉,手術(shù)還未結(jié)束,這時我開始心跳加速,頭發(fā)暈。我默想著兒子的那幅卡通娃娃,竭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靜。終于,我挺了過來。
我沒有理由讓兒子的卡通娃娃再流淚了。
天下所有的父親都沒有理由讓他們兒子的卡通娃娃流淚!
痛苦,再巨大,在愛面前,也是渺小的。
要問我現(xiàn)在在干什么?我正在家里和兒子玩拱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