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下去我就毀了!”

今晚，不知是木二子第幾次偷窺女浴室了。每次事后，這個念頭總是從木二子的腦子里冒出來。木二子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冬日的黑暗在寒風中似乎有了重量，壓迫著木二子的神經(jīng)，他的額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叼在嘴里的煙也微微的抖動著。

走到公司大門口時，見到那個年輕的保安，他和木二子是同鄉(xiāng)，都是從老家來這里打工的，老鄉(xiāng)穿著一身制服，在燈光下很帥氣的，他向木二子打招呼道：“又加班啦，這么晚才回去。”木二子的心里這才有了一絲輕松，他笑呵呵地說：“是哩，剛忙完手上的那一星點活?！边@是謊話，木二子說得有點不自然。

公司里有不少打工仔，公司就把他們的宿舍統(tǒng)一安排在一排平房里。木二子回到宿舍時，大家都已吃過晚飯，聚在一起聊天吹牛，有兩個人還起身追了起來，樂得大伙咯咯的笑。木二子打開屋門，拉亮燈，暈黃的光把簡陋的屋內(nèi)照得一覽無余，木二子炒了雞蛋下了面條，冷清了一天的小屋頓時有了熱氣有了聲音有了生動的氣息。面條很快下好，木二子坐著吃了起來。面條的熱氣撲上木二子的臉，僵硬的臉開始融化起來。

木二子在公司里做電工，電工班八個人，就他是農(nóng)村來的打工仔，其他都是城里的，他們腰里都別著個手機，沒事時就相互交換段子開心?！坝變簣@一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帶小朋友們?nèi)ズ＿呌斡荆捎谟斡狙澨?，以致陰毛露出了一根，一小孩看到，問老師是何物，老師無奈，只好忍痛拔掉說，是線頭?！蹦径記]有手機，不能參加這個游戲，大家在一起鬧時，木二子就附和著笑。有一次，班里小杜把手機打開給他看，深藍色的熒屏上，有個圖，女的弓著腚，男的站在她的身后搞，木二子看了，想他媽的城里人真黃，還掃黃打非建設精神文明哩，比我們鄉(xiāng)下人在田間地頭罵娘騷多了。

班里有兩位女工，是隊里幾個頭子的家屬，班長對她們很照顧，上班也只是做做樣子的，干點輔助性的小工活，木二子平時不多言多語，班里的活不免就多干點，女工就常被安排幫他打點下手。有時干完活，他們就坐在一起聊聊天，家長里短的。本二子告訴他們，他的老婆帶著孩子在幾百里外鄉(xiāng)下過日子，家里沒有什么收入，一年到頭，就靠木二子在外打工掙幾個錢。

對于女工，初來時，木二子沒有在意過他們，他滿腦子都是多掙點錢回家，沉重的生活像夏日里的毒日頭把他心頭的那片葉子曬卷了，現(xiàn)在有了陰涼有雨水，心頭的葉子又伸展開了。他有了心思注意到，兩個女工細皮嫩肉的，眉是修過的，彎彎的如柳葉，唇是描過的，鮮鮮的紅，牛仔褲包著屁股，像家里蘋果樹梢頭結(jié)的兩只圓蘋果。有時，干活貼得近了，他還能嗅到她們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的清甜的氣味。這給農(nóng)村來的木二子帶來了新鮮的體驗，同時，有種莫名的想得到但又遙遠得無影無蹤的感覺常在他的心頭繚繞，從此木二子有了孤寂，過去他在家時是不抽煙的，現(xiàn)在也開始抽煙了。

木二子偷窺的事是偶然發(fā)生的。那天，隊里安排木二子和另一位電工去查斷了的線路，倆人說說笑笑就查到了女裕室的樓下，同事把梯子架好，木二子爬上去，處理好線頭，下梯子時，木二子一低頭就發(fā)現(xiàn)了窗戶頭上的那道縫隙了，他不經(jīng)意地朝里瞅了一眼，看到浴室氳氤的水汽里，一個個膚色細膩胴體白皙的女人，如一幅美人出浴圖，他的身子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同事說，“木二子小心點?！蹦径诱f，“日他媽的，臨歇了，叫灰迷了一下眼?！蹦径酉聛砗?，佯裝揉了揉眼，顯然做得天衣無縫，倆人收拾好東西回去了。

第二次，木二子是單獨去的。冬天的夜晚來得早，下班時，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回去也沒事，木二子忽然記起了那天看到的美人出浴圖，好奇心上來了，想再去欣賞一下，身不由己地走到半路上，他停了下來。他想自己有家有室的人了，干那畜性的事。但他原諒了自已，就這一次吧。木二子悄悄的來到了女浴室的窗戶下。

女浴室是由過去的車間改建成的，不售票，是公司為職工生活服務的公共浴池，那些大窗戶都用油毛氈子釘了，玻璃都用油漆刷過了，但還是遺下了這個小毛病，這個窗戶的外面是一堵高高的院墻，與女浴室構(gòu)成了一個死角，平時幾乎無人涉足，如果在夏天，這里長滿了野草，是小動物們的天堂，但現(xiàn)在荒草萋萋仿佛離外面的世界很遙遠。

木二子輕輕的踩著那些枯萎了的草莖，發(fā)出輕徵的叭叭聲，木二子找來一些殘磚碼起來，然后站上去，再上到窗臺上，扶著墻壁站起來，木二子年輕做起來很敏捷的。從那細長的縫隙里，他果真又看到那幅美人出浴圖了，這次他把縫隙稍稍擴大了點。淡淡的水霧里，十幾位年輕的女性赤裸著身體在水池里洗澡，她們或蹲或站或躺或坐，姿態(tài)都優(yōu)美動人，似乎在為木二子展示，木二子看呆了，不知身在何處。突然，他的眼睛似乎被灼燒了一下，他竟驚奇地看到在公司辦公室上班的打字員小妞了，平時她走在路上腰肢如春風擺柳紅唇明眸迷住了多少小伙子，木二子曾聽過她的緋聞，說她是靠賣身子才在辦公室里呆住的，眼前的打字員小妞也真美，她的小蠻腰，看著就想上去抱一抱，木二子看到這里就有點恨那些當官的，他們憑啥能擁有美人，木二子就想當官當皇帝……

木二子正看得呼吸粗重，忽然，一聲響動，木二子嚇了一跳，人窗臺上跳了下來，發(fā)現(xiàn)身后仍是茫茫的黑夜，并沒有發(fā)生什么。

木二子抽著煙回到宿舍的時候，來串門的老鄉(xiāng)看著埋頭吃飯的木二子鼻尖上有點細灰，笑著說：“瞧你鼻子的灰，拱地去啦?！蹦径佑檬帜艘幌?，不好意思地說，“干活弄的?！?/p>

吃完晚飯，木二子來到老鄉(xiāng)拐子屋里串門，拐子剛從老家探親回來，屋里的板凳上床沿上已坐了一圈子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閑話，拐子就把從老家?guī)淼氖止熒⒔o大家吸，有一位小伙子掌拿著煙在鼻子底下聞聞說：“拐子，這根煙是你和老婆干過事后，手沒洗就做的，煙上還有你老婆的味道哩。”有人搶著說：“哎，就你有口福，放到嘴里舔舔。”大家鬧著，開心得很。又有人起哄讓鼻涕講講跟蹤女人的事。

鼻涕從小愛流鼻涕到了大小伙子了，過半天還吸一下鼻子，所以鼻涕的外號一直叫著，去不掉了。鼻涕吸吸鼻子就說了。那是夏天的晚上，鼻涕在馬路上遛彎，面前走過一位女人，漂著一陣淡淡的清香，鼻涕吸了一下鼻子。女人身材頎長，挎著一個小皮包，腰肢細細的，似乎只用一只胳膊就能環(huán)過來了，但到了臀部卻又豐滿而滾圓起來，有了一種逼人的氣勢，兩條修長的腿穿著白色的褲子，在前面走著，屁股被包得圓圓的，就像兩只蝶在飛。鼻涕就心醉神迷地跟隨著，馬路上的燈是桔黃的，一盞連著一盞，走在明亮處，女人就顯得很光彩，走到兩盞燈的交接處，光線弱了下來，女人的身影就朦朧起來，也很美。接著，愈走光線又愈亮起來，就這樣反復著。她轉(zhuǎn)過了一條街，鼻涕也跟著轉(zhuǎn)過一條街，他保持著能清晰地看到她身體各部位的曲線為固定距離，這距離讓他想入非非，產(chǎn)生快感。女人是一個謎，他甚至想了解她的出入行蹤，是否吃五谷雜糧。一會兒，女人上樓了，鼻涕也吸了一下鼻子跟著上去，讓他大吃一驚，這是一家派出所，鼻涕剛想退出，已經(jīng)晚了，那位剛才還給鼻涕滿腦子美好想象的女人，此刻卻兇惡地一把拉緊他的胳膊說：“警察，這個流氓跟蹤我已好久，你們要拘留他。這樣下去單身女人誰還敢走路……”女人語言飛快，說了好多，鼻涕聽不見了，只覺得頭暈目眩，第二天，派出所通知包工頭子才把他領了回來。

鼻涕說完，大家就笑了，有人問，那晚跟在女人的屁股后面，鳥有沒有淌了。拐子就罵，笨的就跟驢一樣。鼻涕就反駁說，老警也講我這沒觸犯法律，只是有點太那個了。城里的女人就是狐貍精哩，不像我們鄉(xiāng)下的女人是看家的狗，你們各位要小心著，說不定下次誰就被狐貍精勾走了，吃了。木二子聽著，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偷看女浴室，暗下決心，一定要戒了，否則遲早要出事的，他想要擠空多回家?guī)状?，和老婆多聚聚就會好了?/p>

在打工者中，每到月底，有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了，說是送錢，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還不是回去為了和老婆做那事。一個大男人，攏了一個月也不容易的。

這天，還不到月底，木二子就回來了。家里沒人，孩子上學去了，老婆肯定下地去了，木二子放下行李，倒頭在床上休息一會兒，枕頭上都是老婆的氣息，他翻身起來，要去把老婆找回來，走到村口，有人告訴木二子說，他老婆在南沖干活，木二子去了。

田地里，沒有了高稈的莊稼，視野開闊多了，麥苗淺淺地綠著，油菜的葉子還不大，蓋不住土地。木二子老遠就看到在地里干活的老婆了，木二子走到地頭喊道，“哎，我回來了!”老婆停下手中的活，直起了腰說，“才走沒幾天就回來了?”木二子說，“想你了，公司里的活不忙，就回來了?！蹦径右掀呕丶?，老婆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說這點活干完了再走吧。木二子就不依說，那不如先回家干完了再來。老婆就罵他死不要臉的。回到家，上了床，木二子急猴猴地把老婆脫得光光的，木二子看到老婆身上的黑皮粗肉，興趣減了一半，想起了在女浴室里看到的那些情景，感到老婆與那些女人比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老婆在等著木二子耍瘋，不想半天沒了動靜，就瞅了他一眼說：“累了吧，歇歇。”木二子覺得對不起老婆，就干了起來。

第二天，木二子就要回去了，老婆罵他腦子有沒有毛病，來回跑不要路費啊。木二子回到城里的第一件事，就鬼迷心竅地去女浴室偷窺了。木二子對城里的女人有著無限的向往，但這些尤物在他的眼里都是為上帝準備的，他這個打工仔只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F(xiàn)在，他通過這條小小的縫隙，獲得了這些女人，他覺得這是上帝給他的賞賜。

“這樣下去，我真的就毀了!”

木二子一次次地告誡自己，但他擺脫不了那種誘惑，偷窺時的感受是銷魂的，他覺得世界消失了，生活如果永遠停在那片云霧之中該多好啊。但過后，他又深深的自責，他想這就是老家傳說中的吃人的女鬼，她先是迷住你，然后再吃掉你。

又到月底時，木二子沒有回去送錢，他有了一個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不能光看城里的女人，他想要和城里的女人做一次愛，這樣也算不白活了。

一天晚上，他偷偷去市里三角地，這兒是城里有名的打工仔招妓的地方，那些女人，畫得像鬼，穿著暴露，在暗暗的路燈光下東張西望的，木二子轉(zhuǎn)了兩趟，選了一個能上眼的，和她在樹林里小聲地談好了價錢，就跟女人走了。女人把他領到租賃的平房內(nèi)關(guān)好門，兩人脫了衣服，屋內(nèi)的燈關(guān)著，木二子堅持要開燈，女人不愿，木二子說，我再加你十元錢吧，女人勉強同意了。燈開了，木二子貪婪地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女人青春的身子，女人膚白細膩，臀部還貼著一朵玫瑰花，十分的刺激，他用手擰了一下，弄得女人不高興地說：“你有沒有毛病，快點好不好，我還要做生意的?！鄙洗埠?，木二子想象著在浴室里偷窺到的情景，仿佛身下的就是一個讓他著迷的女人，一時間精神恍惚亂云飛渡。完事后，兩人穿衣服時，木二子問女人，怎么做起這事來了，女人說下崗了離婚了。木二子在數(shù)錢給女人時，手有點抖動，他心疼這錢是從牙齒縫里為家里省下的，一會工夫就沒了，對不起老婆和孩子。但知道女人是城里的，就有了精神，走出來，心里很舒坦。

木二子對偷窺迷得越來越深了，他的心理也慢慢地發(fā)生了一些變化。走在路上，他對每個窗戶都有了興趣，高處的低處的，大的小的，他都會木經(jīng)意地看上幾眼，但又是那么茫茫然。有一次，他竟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他盼望冬天快快結(jié)束，夏季快快來臨，這樣浴室就關(guān)門了；他盼望這座樓是個豆腐渣工程，一夜之間倒塌，當然別傷著了人……

木二子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那天下著小雨，班里無活可干，大家都在閑著，又開始講黃段子了，木二子腦子里浮現(xiàn)出那幅美人出浴圖來。傍晚下班后，大家都走完了，木二子才開始走，他沒有回宿舍，穿著雨衣輕車熱路地來到了女浴室的窗口，浴室內(nèi)的一幕很快就又重新出現(xiàn)了，看了好久，木二子走出來時，心里燥熱無比，走到女浴室的門口時，他看到幾個洗澡的女人穿著雨衣走了進去，木二子的眼光一掃就清楚，別看她倆穿著肥大的雨衣，但骨架很美的。木二子猶豫了一下，也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了過去。

女浴室的門頂上有一個燈泡，發(fā)出暈黃的光來，暖昧而朦朧。迎面走來了一個女人，他愣了一下，女人看也沒看他與他擦肩而過，這增加了他的膽量，是啊，在這個雨天里，誰會想到這個雨衣里裹著的是一個男人哩。他走了進去，進了門，繞過屏風是休息室，他看到近處正姑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用毛巾撩身上的水漬，她擦過飽滿的乳房，乳房輕輕的顫抖了一下，擦過微微隆起的陰部。然后，又彎腰去擦雙腿，圓圓的臀部弓起來，在木二子的眼里，漸漸膨大，慢慢壓得他透不氣來。木二子不顧一切沖上前去，朝那滾圓的臀部摸了一把，手指有一種在玉脂上滑過的舒爽。女人憤怒地叫道：“哪個?討厭！”顯然女人以為碰到熟人在開玩笑。但她一回頭卻驚呆了，她看到雨衣的帽子里是一張胡子拉碴的臉，在那雙眼睛看不見的深處，有一種可怕的東西在燃燒。女人啊地驚叫了一聲，接著大叫：“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有流氓進來了！”大家都愣了，木二子一跑，大家馬上反應了過來，一下子炸開了鍋，幾個穿好衣服的婦女，跟在后面一邊追一邊高喊：“抓流氓啊!”

木二子是被那個年輕的保安抓住的。保安聽到喊聲，三步兩步就把木二子抓住了，木二子死死地攥著雨衣的帽子不吭聲不松手不愿走。年輕的保安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他推到了門衛(wèi)室里，在燈光下剝開雨衣一看，年輕的保安驚呆了，原來是木二子，那些女人不認識木二子，她們要撕了這個老流氓，被年輕的保安制止住了，女人們拉來那個還在哭哭泣泣的年輕女人，木二子當眾跪了下去泣不成聲。

這下子我真的毀了!

木二子的心頭又一次閃過這句話。

保安科長來，經(jīng)過調(diào)解處理，決定除了對木二子進行“思想教育”外，罰木二子 200元，給女孩作為精神損害的賠償，并為此事保密。

不久，木二子還是辭去了這份工作。木二子背著包袱，坐在回鄉(xiāng)的車上，望著身后越來越遠的城市，他的心里有了一種驚恐。

這時候春天已來到了，到處花開著，草綠著。

看來夏天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