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子匆匆走出大樓,揚手叫出租車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悄然駛來,停在了她身邊。琴子正想繞道走,不料,車窗輕輕地滑落下來。
“琴子,我送你吧?!睆能嚴飩鞒鲆粋€男子渾厚的聲音。
“是他!”琴子心房一顫。
“不不,我自己打車走?!鼻僮拥穆曇粲行╊澏丁?/p>
“那好吧,這是我送給小琪的禮物,祝她生日快樂?!蹦凶觽?cè)身遞來一只長毛熊,這只脖子上系著一條藍綢帶的白樹熊,毛茸茸的,十分可愛,琴子接過后抱在胸前。
男子遲疑了片刻,黑色轎車從琴子身邊滑過,可是車剛啟動,又戛然而止。
“我想,我上次說的話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林南這小子總有一天會滑入泥潭,我不會放過他們的?!?/p>
一陣寒風(fēng)刮過,長發(fā)飄拂著琴子的臉,她怔怔地看著黑色轎車一聲轟鳴沖進都市的流光溢彩里。
這男子叫李默,是琴子的大學(xué)同學(xué)。當(dāng)時,她是年級的學(xué)生會委員,林南是學(xué)生會的主席,而李默則是學(xué)生會活動的積極分子。李默長得很帥,那時,琴子每次看見李默,心里就咚咚直跳。李默的眼睛也沒少盯過琴子,琴子接受了李默這種火熱的眼神,她等待著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天??墒遣恢裁丛颍髞砝钅瑓s疏遠了琴子。當(dāng)然,高傲矜持的琴子也不會主動去問個究竟,姑娘的心冷了下來,漸漸地留下了傷痛。
李默畢業(yè)后無言地走了。留在學(xué)校讀研究生的林南,仍然孜孜不倦地追求著琴子。終于,琴子的芳心再次綻開。畢業(yè)后,她到了銀行工作,第二年,在雙方父母的催促下,她和林南步入了婚禮的殿堂。結(jié)婚后,雖然從丈夫的嘴里時而聽到李默創(chuàng)業(yè)的事,有時李默也會打電話來和林南聊天,女兒出生后,李默帶著禮物經(jīng)常上門了,嘴里還嚷嚷著要做琪琪的教父。但是,琴子只是把他當(dāng)作是自己和丈夫的老同學(xué)、好朋友,在情感上波瀾不興。前年,林南就職的公司倒閉了,他找到了李默,李默當(dāng)然是欣然接納,委以研發(fā)部主任的重任。可是,林南做了沒一年就跳槽到了另一家電腦公司。琴子問他是什么原因,林南支支吾吾地回答,他總不能一輩子生活在老同學(xué)的羽翼底下。琴子想想,覺得丈夫的選擇也有道理。
半年前,林南被公司派到南京分公司發(fā)展業(yè)務(wù),說是與那里的一所大學(xué)聯(lián)合開發(fā)軟件。丈夫走了,留下琴子一人帶著女兒,生活平淡無奇。
兩個月前,銀行里組織員工到黃山旅游,不料,旅游車在過了宣城的山路上拋了錨。眼看日頭落下樹梢,灰暗的天幕悄悄爬了上來,正在無奈之中,一輛黑色的別克轎車駛了過來,車上跳下一個英俊的男子,向琴子打招呼。
“這么巧,在這里遇到你!”
“哦,是李默?!鼻僮佑行@訝。
過了不久,山那邊開來一輛旅游車,同伴們歡呼雀躍著爭相上車,而琴子也不好推卻李默的邀請,和同事蕭雨一起坐上他的車上黃山了。
第二天,導(dǎo)游安排游天都峰,李默一身休閑裝出現(xiàn)在琴子的面前。他說他想欣賞一下天都峰的美景,所以想加入他們的隊伍。琴子知道他這是抽出時間來陪她登山,她沒有拒絕。同伴們一路你追我趕地走遠了,而琴子和李默邊走邊聊落在了后面。
李默臉色潮紅。他呆呆地看著遠方,許久,沉重地嘆了口氣說:
“當(dāng)年的事我應(yīng)該告訴你,現(xiàn)在我不想再為他隱瞞什么了,因為他不值得我尊敬?!?/p>
琴子一臉詫異,她沒有想到李默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仍然木木地看著云霧山巒的李默對琴子說:“當(dāng)年是他苦苦哀求我,讓我退出對你的追求。為了好朋友,我痛苦地作出了疏遠你的決定。因為林南說他已經(jīng)暗戀你很久了。如果得不到你,他會自殺的。”
“于是,你就疏遠了我,把我轉(zhuǎn)讓給了他!”琴子變了聲。
李默痛苦地垂下了腦袋,眼窩里濕汪汪的?!皩Σ黄穑僮?,我不該這么對你。如今我不是像個苦行僧一樣正在懲罰自己嗎?”
琴子心中一陣激越,泛起了波瀾:他至今單身,竟然是割舍不了她。
山中清風(fēng)徐來,松濤逶迤起伏。
沉默中,李默抬起頭說:“我本不應(yīng)該說這些的。但是,林南他變了,變得那么無情無義?!?/p>
“怎么啦?”
“琴子,你知道他從我這里離開的原因是什么嗎?”
琴子捋了捋被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搖了搖頭。
“他經(jīng)不起那個女人的誘惑,帶走了我們一起研制的軟件核心機密。”
什么?林南原來是這樣與李默分手的?看著李默血紅的眼睛,琴子知道他沒有說謊。怪不得林南要到外地工作,原來他有了另外的女人。
2
這一天下班后,琴子打車回家。她看了看車上的電子鐘,已經(jīng)是晚上6點15分。此刻,林南應(yīng)該是到家了吧?
從黃山回來后,琴子再也不想同李默聯(lián)系了。為了女兒?還是為了顧全自己的顏面?她也沒有給丈夫打過電話。
琴子的心真的被李默攪亂了,可是她和林南的婚姻還維系著。昨天,林南打電話告訴她,他坐下午2點的火車回上海,大約6點到家。他要為琪琪過生日。
琴子的家是在市區(qū)東北角的美華新村,門口就是通往市區(qū)的主干道,本來是一條平坦的大路,可是因為在擴建污水工程,整條路被工地綠色的塑料板圍起了大半,路變得彎彎曲曲、狹窄難行。
出租車在拐進新村大門的時候放慢了速度,突然,琴子看見丈夫和一個女人站在一輛紅色的轎車旁,盡管昏黃的路燈使人的視線迷迷蒙蒙的,可是琴子對林南的身影還是熟悉的。
他竟然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新村的路枝枝蔓蔓的,出租車司機根本不知道琴子的心里在幾秒鐘里發(fā)生了猶如巖漿噴發(fā)般的驟變,禮貌地問:“小姐,再往哪里開?”
“就停在這里!”琴子沒好氣地答道。
琴子下了車,怒氣沖沖地正往前走時,不料一頭撞在了林南的身上。
“咦,琴子?”一手提著包、一手扶了扶眼鏡的林南詫異地問。
“我,我是來接你的!”琴子沒好氣地揶揄道,她的視線越過林南的肩看向新村大門,女人不見了,只見那輛紅色轎車冒著白煙剛駛出新村大門。
兩人沿著新村的林陰道,一前一后默默地走進了家門。琴子脫下風(fēng)衣,走向掛衣架的時候,似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問:“哎,你還是坐那班火車吧?”
坐在沙發(fā)上的林南答道:“是的,還是下午2點零5分的那班車?!?/p>
“那怎么現(xiàn)在才到家呢?”
隔了幾秒鐘,林南解釋道:“哦,整條路都在施工堵車,所以就繞了一大圈?!?/p>
丈夫仍然沒有說出那輛紅色轎車和那個神秘的女人,琴子咬了咬嘴唇,不禁想起哪本雜志上說過的:男人不想回家,惟一的原因,是他有了其他女人。
不用再試了,琴子認定林南有了婚外情,那個開紅色轎車的女人就是丈夫的情人。
第二天,說好帶女兒到動物園玩的林南,臨出門的時候接了個電話,看著丈夫打電話時那種神秘的樣子,琴子不禁又起了疑心。果然,打完電話后林南說:“你帶琪琪去公園吧,我有急事要處理?!?/p>
找什么借口,準是又去見那個女人了。琴子抱起女兒就走。
琴子帶著女兒在公園足足玩了一天,其實她哪有心思在公園里玩。她反復(fù)思忖,終于決定,回家就和林南攤牌。
從動物園回來,已是下午5點多,琴子帶著女兒在肯德基吃完晚飯,進了家門,只見林南正在拾掇行李。
“怎么,要走???”
“是的。公司里出了急事,我得馬上回南京?!?/p>
本來琴子想好的話,竟來不及說出口了。
琴子嘆了口氣說:“那好吧,我晚上還要上培訓(xùn)班。現(xiàn)在我就送琪琪到她爺爺家去?!闭f著就拿著大衣給女兒套上。林南低著頭收拾筆記本電腦,他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
3
上完兩節(jié)課,已經(jīng)是晚上9點多了。琴子乘車回到了家里。走到三樓,她剛想掏鑰匙,忽然發(fā)現(xiàn)門開著,從房里透出微弱的燈光。怎么,林南沒走?琴子狐疑地推開虛掩的門,剛抬腳進門,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躥了出來。
“李默,是你?”被撞得趔趔趄趄的琴子驚恐地問道。
“琴子,林南他死了!”李默聲音顫抖。
“?。俊鼻僮訐荛_李默,沖進了屋里。
隨著尖利的警笛聲,刑警趕到了現(xiàn)場。拍照、錄像、刷指紋。與此同時,兩個刑警押著李默上了警車。過了會兒,一個豎著衣領(lǐng)、理著板寸頭、臉部沒有任何表情的警探找琴子談話。
“我是重案隊隊長石升,請問,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你丈夫被害的?”
驚魂未定的琴子,機械地答道:“我上完課回來,大約9點半到的家?;丶揖桶l(fā)現(xiàn)丈夫倒在血泊之中。我立即就打了110報警?!?/p>
“那么李默當(dāng)時怎么會在現(xiàn)場的呢?”
“這個……我不知道。他是我丈夫的同學(xué)?!?/p>
“他們之間有沒有矛盾?”
“……”
琴子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相信李默會殺害林南。
案子似乎并不復(fù)雜,死者的老同學(xué)李默,因為與林南有宿怨,當(dāng)天晚上爭吵的時候,他一怒之下將林南殺害。警方的結(jié)論是有證據(jù)支撐的,從現(xiàn)場提取的指紋、鞋印、墻上的濺血點、調(diào)查獲取的材料證明,以及李默強壯的體力和被害人瘦小的體格判斷:此案的兇手非李默莫屬。
第二天,那個小平頭隊長石升再次來到琴子工作的銀行。休息室里,琴子木訥地看著這個臉上沒有幾兩肉、鼻翼旁有道深溝的警探,她兩手搓著膝蓋,有些忐忑不安。她既想知道誰是殺害丈夫的兇手,又怕聽到對李默不利的消息。
“除了李默,你認為還有誰會殺害你丈夫呢?”小平頭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了來訪的主題。
“哎,你們不是已經(jīng)找到兇手了嗎?”
“李默始終不承認是他殺死了林南。他說那天下午是林南約他見面,但他正好接待客戶沒時間,所以晚上才到了你家里。如果是他作案的話,他沒有必要留在現(xiàn)場這么長時間,因為,從你丈夫的口袋里我們找到了一張當(dāng)天晚上7點05分去南京的火車票。那么兇手必須是在林南出門前到你家的,否則就碰不上了?!?/p>
“這個,我那天就告訴過你們了。我丈夫大多是坐7點05分的這班車回南京的,從我們家到火車站乘出租車要20分鐘,那么6點30分是一定要出家門的,那天我抱著琪琪離開家的時候,林南他已經(jīng)準備出門了。”
“這么說來,李默要遇見你丈夫的話,必須是在6點30分之前?”
“是的?!?/p>
不知怎么地,琴子看到這雙鷹似的眼睛,心里就發(fā)怵。難道他是在懷疑自己嗎?
“你不必多慮,今天我來找你,說明我們對你是信任的,至于你和丈夫以及同李默的關(guān)系我們已調(diào)查過了?!?/p>
琴子羞愧地低下了頭,好在警探并沒有說出令人難堪的話。
小平頭石升又說:“我可以告訴你,你丈夫現(xiàn)在的公司正在應(yīng)付李默的控告,李默在案發(fā)前已經(jīng)將美納公司告上了法庭。當(dāng)然,你丈夫是這起案件的主要被告。”
“啊!”琴子猛然想起了那天李默說的話: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正因為這樣,我對李默是兇手的說法產(chǎn)生了懷疑,因為李默沒有必要采取這種犯罪的手段來解決問題的。所以才來找你,詢問新的線索?!?/p>
“那么美納公司有沒有可能派人殺害我的丈夫呢?”
“噢,你想說什么?”
“從美納公司的角度來看,如果他們殺害了我丈夫,至少竊取知識產(chǎn)權(quán)的罪名就難以成立了?!闭谏细呒壗?jīng)濟管理培訓(xùn)班的琴子,現(xiàn)在正好把學(xué)到的法律知識用上,“因為我丈夫既是被告也是惟一的證人。如果罪名不成立……”
“那么美納公司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發(fā)這個有著巨大市場、巨額利潤的軟?”
琴子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啊……有這個可能。”
“可是證據(jù)呢?”
4
那次談話以后,偵探就沒再找過琴子,李默也沒有放出來。琴子倒是去過公安局,那些警察說,破案沒有這么容易的,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隨著時間的推移,琴子被這個案件攪得心煩意亂,因為有人在傳言,是她勾搭情夫惹出的禍。
那天回家,她習(xí)慣性地看了看電話來電顯示,在摁按扭時,她無意中摁到了發(fā)電查詢,突然琴子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她一個一個摁了下去,當(dāng)摁到第五個時,跳出了一個電話號碼,撥打的時間是12月8日晚上18點31分,那不是案發(fā)那天的晚上嗎?
這是丈夫被害前打的最后一個電話了。琴子抄下了電話號碼,想了想還是撥了出去。
“喂……請問這個電話是哪個單位的……哦,我是林南的妻子,你是秦副總啊……噢,是這樣的。沒有什么,謝謝關(guān)心,再見?!?/p>
秦雷是美納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前兩天還代表公司來看望過琴子,并送來一筆撫恤金。電話里秦雷說:那天,林南打電話告訴他,他買好了車票馬上就回南京,因為法院已經(jīng)開出傳票,所以總經(jīng)理要他趕緊回去整理材料,準備應(yīng)訴。
琴子問:“他為什么不直接打給總經(jīng)理呢?”
秦雷說:“總經(jīng)理的手機晚上總是關(guān)著的,所以就打給我了?!?/p>
“哦,是這樣的?!?/p>
一個正常的電話,但琴子畢竟查明了丈夫被害前的最后一個信息,她感到欣慰。
警方仍然沒有案件進展的消息,對李默的懷疑卻又上升了,因為,如果林南要回南京去,他怎么會再約李默碰頭呢?再說,他和琴子當(dāng)年在學(xué)校里初戀的事,以及和琴子在黃山相遇的事,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都被警方一點點挖掘了出來。當(dāng)然在黃山相遇、重敘舊情的事,是琴子的好朋友蕭雨提供的。蕭雨說,那天她一直跟在他倆后面,在天都山山頂,看到他們依偎在一起……
幾天后,琴子接到秦副總的電話,說如果方便的話,請她到南京清理林南的遺物,屆時,他會陪她一同料理的。琴子再次感謝秦雷的關(guān)心,約定第二天下班后到南京去,她不想請假驚動單位,也免得成為好事者再次議論的話題。
第二天,琴子回到家里,簡單準備了行裝,6點25分她下了樓,這時,秦副總經(jīng)理的車已經(jīng)等候在門口了,琴子道了謝,坐上小車直奔車站,可是駛出新村大門不遠,車就堵住了,那個污水工程沒完,所有途經(jīng)的車輛都像蝸牛一樣在蠕動。司機嘟噥著:這樣的話,怕是要誤點了。
秦雷有些著急,訓(xùn)斥道:“你是榆木腦袋啊,堵車,你不會繞道走嗎?”
琴子想起了那天林南晚了半個小時回家,她還懷疑他說謊呢。
車子總算繞過了工地,一路疾駛趕到火車站,可是,當(dāng)他們走進檢票口的時候,列車已經(jīng)緩緩駛出了站臺……
秦副總遺憾地說:“明天要早些出來。我送你回家吧?!?/p>
琴子跟著秦雷上了車??墒撬X得這里有什么問題……那天,要是林南也是6點25分離開家的話,他就趕不上火車了。但絕對不會,因為林南那天從火車站回來已經(jīng)知道這條去車站的必經(jīng)之道在施工,他會提前離開家的。如果林南提前離開家的話,那么……
突然她想起了那個來電顯示:12月8日18點31分……這時,林南應(yīng)該早就離開家了呀!那么,這個電話是誰打的呢?是兇手!
可是兇手為什么要打這個電話呢?兇手打這個電話惟一的目的是:為了證明他不在現(xiàn)場。
突然琴子毛骨悚然,是他,是這個此刻正坐在她身邊的秦副總——秦雷!
如果電話不是林南打的,那么,秦雷就是說謊者,他為什么要說謊?答案只有一個:他就是12月8日18點31分在她家里打電話的人!
“啊……”琴子不由自主地驚悚起來。
“怎么了,身體不舒服?”秦副總關(guān)切地問道。
琴子戰(zhàn)栗地點了點頭。
“要不要到醫(yī)院去看看?”
琴子順水推舟:“那就麻煩你了,最近我的胃一直痙攣?!?/p>
“那還是到醫(yī)院看看的好,免得拖出大病來?!鼻乩滓桓标P(guān)心的樣子。
車拐向了市人民醫(yī)院。在秦副總為她掛號的時候,琴子掏出手機,撥了石升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