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隊有六個人,從X星來到地球。我和隊友們到達地球后,很快找到了替身。隊友們開始動手術,將自己的大腦芯片植入替身的記憶。我也照做了。我做起來比其他隊員要麻煩些,因為我是這艘飛船上唯一的女隊員,而地球上女性大腦芯片植入時間是男性的兩倍。
之后,我們平分了帶來的ID草--只有這種草中的ID素才能維持我們的記憶在替身體內(nèi)的存在。隊長給了大家通訊器,并囑咐我們,ID草吃完的時候,一定要回到飛船上重新植入記憶。我們應著,他又補充了一句:“記著,如果不能及時回來的話,你們就不存在了!”這我們當然知道:在地球上人們以大腦死亡作為死亡的標志,而我們的標志是看大腦芯片能否工作。
二
我用自己的大腦芯片控制了替身的大腦,調(diào)出她記憶中存儲的資料,這比較浪費我的ID素。
很快,我找到了她的家,看到了那個她應該叫媽媽的人。我叫了,但自己聽起來很不自然。因為在X星上不存在媽媽。我們從受精到出生都是全自動化的(那是為了能造出越來越優(yōu)秀的物種)。之后是測定大腦中某部分的含量,確定將來做哪個工種會比較合適。于是在剛出生不久,我就被送到了“宇宙軍隊”。在那里我和其他同時出生的伙伴一起受教育,十七個地球年制。這次來地球是一個學年考試,看看我們能否適應外星球的生活。
“回來了?快去洗手吃飯?!彼膵寢尰卦捔恕?/p>
吃飯,我想這是我們的適應課程中最難的了。因為各個星球所生長的植物含元素的種類雖然大致相同,但是含量卻是無法相比的。我還記得我們的教官說:“到地球上寧可吃石頭,也不要吃那兒的蔬菜!”
我坐在了餐桌旁,她的媽媽拼命給我夾菜,我可真害怕。不過,看著她的微笑,我也只好硬吞了下去。我從來不知道微笑會有這樣大的力量!
我開始希望眼前的一切是我的,當然這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吞完后,我便進了房間,拿出ID草,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吃飯。
三
第二天,我和媽媽去了奶奶家。汽車震動之劇烈令我難以忍受,媽媽立刻打開窗子給我透氣。我驚訝于她對我的關心程度。當然,并不是對我這樣一個外星人,而是對她的女兒。我開始希望自己能生在這樣一個星球上,這樣一個被其他星球的生物認為低等的星球。我想到了教官對我說的話:“你的智商總是不及其他同批出生的隊員。我懷疑你混有地球人的基因,因為那機器會有萬分之一的出錯率。我相信總有一天,地球人所獨有的濫情會毀了你!”
我并不相信他的話,因為只要是生物都會有感情的呀。
終于到了奶奶家,路邊有好多的羊在吃草。我想到我也該吃ID草了,于是將包打開。這時我看到媽媽正在把大包大包的東西往下搬,我放下包,去幫她。
“媽媽,我們要吃這么多東西么?”我看著那些大包小包的食品,又想到她吃飯時對我的微笑,就不寒而栗了。
“???”媽媽似乎很吃驚,之后又笑了,“給你爺爺奶奶帶的呀!這孩子真會說笑!”
我以后也要帶東西給媽媽,我想??墒?,我……哎,總會有機會的,我安慰著自己。
等我搬完東西下車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包里已經(jīng)空了!該死的羊!
現(xiàn)在只有搭車回去才行呀。于是我飛快地奔向剛剛開始啟動的車。耳后不斷傳來媽媽的喊聲。我很擔心她,但是我更擔心自己的生命!
我跳上車,又發(fā)現(xiàn),通訊器不在了。
我只有下車去找。車在我跳下去之后開動了。
我只好向著那只羊奔去,可它的旁邊并沒有通訊器,只有媽媽。她邊揉著我的頭邊說:“有什么要緊事,告訴媽媽。”她關切的眼神讓我覺得很難選擇。
我知道,我不想走了。
四
來到奶奶家,我很不安,想到僅有一天的生命,令我無法若無其事地做任何一件事。我只有盡量不調(diào)出替身的記憶,因為那樣會浪費我的ID素,等于浪費我的生命。我還想和媽媽多呆一會兒。
媽媽吃完飯后,準備幫奶奶洗碗,無意中看到放在墻邊的一個很舊的盆。她笑了,說:“你很小的時候就是在這里面睡覺的!”
奶奶笑她傻:“怎么每次看到這個盆都說這些呢?孩子那時侯還小呢,怎么會記得?”
但我好想知道。希望我能順利調(diào)出她記憶深處或許連她自己都無法調(diào)出的回憶吧。
我反復查找了幾遍。
終于,我看到自己睡在一個大鋼盆里,小腳一碰到?jīng)鰶龅呐璞诰屯乜s……但是,有一個讓我感覺溫暖的聲音:“寶寶乖,媽媽愛你,快睡……”
五
“寶寶乖,媽媽愛你,快睡……”好溫暖的光,四周像一個圓形的隧道,光從每一個點射進來。
冥冥中又憶起教官的話:“那是地球上的生物腦死亡前的預兆?!?/p>
好亮的光呀!
“隊長!”我喊了出來,我不明白為什么會躺在飛船的手術臺上。
“你是個不合格的隊員,我現(xiàn)在送你回去,一個地球年后還有一次重新考核的機會?!?/p>
原來是他們及時找到了我。
我相信了教官的話,我是那個萬分之一,因為我的腦死亡預兆和地球人的一樣。
六
一個地球年在一分一秒的期盼中度過了。我想念我的媽媽。
終于,我又來到了地球。不!是回到了地球??晌以趺匆舱也坏缴洗蔚哪莻€替身。
“你不用找她了!上次為了救你的大腦芯片,她的腦組織被破壞了,死了?!标犻L說。
“那媽媽呢?”我急了。他卻沒有回答我。
我管不了那么多,沖出去找。
可我又哪里找得到呢?我連媽媽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在醫(yī)院,昏迷著?!标犻L站在我的后面,“癌癥晚期。不過我們可以帶她去D星,只是……”
“媽媽,媽媽……”在我一次次的呼喚中,媽媽的嘴唇動了。
“媽媽愛你?!笨此淖煨?,我知道她想說的是這句話。我已經(jīng)忘了自己沒有用替身,只知道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她,她是我的媽媽?。?/p>
“原諒我,我再也不會讓您一個人了。在車站不會,以后永遠都不會了!D星的射線可以治您的病,相信我!”
我和隊長把媽媽帶回了飛船。我?guī)蛬寢尨┥线@艘飛船上唯一的一件可防D星射線的宇航服。因為我實在沒有理由再回X星拿這樣一套不常用又很貴重的宇航服,而時間也不許我再拖下去了。
我扶著媽媽登上了D星。三分鐘之后,她的癌細胞就會自動轉(zhuǎn)變了。
在這三分鐘里我告訴她,ID草和她之間,我會選擇她;
我告訴她,X星和地球之間,我會選擇地球;
我還告訴她,我是個地球人,因此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她。
“隊長,好好照顧我的媽媽!”我把媽媽送回了飛船。
“對不起,媽媽。要再見了……”
七
好溫暖的光,四周像一個圓形的隧道,光從每一個點射進來。
“寶寶乖,媽媽愛你,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