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堅的版圖上并沒有一個叫作cold Mountain的地方,哪怕是原著中敘述的那么一個南方小鎮(zhèn),我們也找不到,所以可以這么認為:冷山是虛構(gòu)的,《冷山》也是虛構(gòu)的,那么影片《冷山》自然也是虛構(gòu)的。不過不要緊,虛構(gòu)是好萊塢慣用的伎倆,在那個造夢工廠里,沒有什么是真實的。
但是別著急,絕大多數(shù)小說和電影,都會把現(xiàn)實融入虛幻中。比如《冷山》,它會讓你覺得被一只手觸到了生命,有些痛。
聰明的人,會在影片開頭,那段水波蕩漾的畫面中意識到這是一部非凡的影片,因為作為背景音的一段女性飽含著滄桑的呢喃——那會讓觀眾為接下來的炮火連天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然后,很自然的,我們會在南北戰(zhàn)爭的硝煙中看到一幕幕的死亡,有怒吼著的,而更多的則是無聲的——他們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就失去了生命——或者說,他們已經(jīng)累了,懶得跟這個世界作最后的告別。
生命的結(jié)束并不總是發(fā)生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有時候發(fā)生在靜謐的鄉(xiāng)間,發(fā)生在一個年青的女子身邊,發(fā)生在一個年邁的老人身上。艾達的父親死了,死在一個飄著雨的午后,導演沒有用象征剪輯水準的并列蒙太奇,也沒有用象征藝術(shù)表達水準的長鏡頭,而是最普通、最平鋪直敘的剪輯方式——導演明格拉要告訴我們:死亡,這蘊涵著復雜意味的生命之結(jié)束,其形式可以非常普通——以至于,也可以悄無聲息。
一個生命的結(jié)束對于這個生命的意義要比它周圍的生命們來得輕多了。當老人在雨中閉上雙眼的時候,她的女兒除了眼淚,沒有別的辦法——當然她更不希望“let the rain come down and wash away my tear”,因為現(xiàn)在的她需要眼淚,需要這種液體來證明她自己的生命依然存在——生活在那樣的社會,那樣的時代,失去自己的生命比為另一個生命嘆息要簡單得多。
生命并不是為了結(jié)束而誕生的,而是為了不斷地改變,改變它原來的面貌。艾達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家里所有的男人,在那樣一個社會里,這樣的女人是無法生存下去的。我想此時她該痛恨父親對她的淑女教育,她本來可以像其他婦女那樣下田干活——像她們一樣在男人全上戰(zhàn)場的日子里活下去。但是她不行,因為她什么都不會——她可以設計美麗奪目的服裝,但不能把它們制作成實物;她可以彈美妙悅耳的鋼琴曲,卻不會殺死一只歌唱的雞——也就是說,她可以讓生命絢爛,但無法讓它安全地存在下去。
不知道艾達有沒有看過《智慧書》,但她卻遵從了它的教誨:“為了生存,不要拘泥于繁文縟節(jié)。”于是,她的生命開始改變,如同千千萬萬個生命在面對生存的抉擇時所必須做出的改變。這時候,復現(xiàn)式蒙太奇幫了明格拉大忙,一個個相同的鏡頭不斷復現(xiàn),往昔以及未來就在這種鏡頭的復現(xiàn)中過去,又到來。明格拉似乎在說:“往復,微妙的改變,再往復,更微妙的改變,最后——看吧,這就是生命的蛻變?!?/p>
樹林里的幾聲槍響又結(jié)束了幾條生命,艾達擁在英曼身上,她的懷里擁著一個即將逝去的生命,她的身體里懷著一個即將到來的生命。于是,在英曼的鮮血里,孕育了導演明格拉在本片中最經(jīng)典的一個安排——描繪冷山鎮(zhèn)風景的長鏡頭,伴隨著這個優(yōu)美長景頭的是新生命的誕生。
舊的生命逝去了,腐朽的生命蛻變了,新的生命誕生了。英曼最終回到了冷山,并且在他最愛的人身邊安然地去了——觀眾的心中隱隱作痛,旋即又有一股溫情升騰。是的,這是真實的溫情,沒有虛幻。
孤獨的生命回到了家鄉(xiāng),回到了愛人的身邊。愛人——一個即使你所抱有的信念已經(jīng)破滅,卻仍能成為生命最后守護的人;家園——一個即使你所信仰的天堂已然崩塌,卻仍能為你修復生命的美好國度。
作者系上海市曹揚第二中學高一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