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湖
風在街心花園門口遇上雨,兩人都感到很詫異:怎么會在這個異地他鄉(xiāng)邂逅呢?
風和雨都是農家孩子,高中時是同班,而且都是班干部。高考那年,雨比風只高半分,可無情的分數(shù)線卻把他們隔開了。
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風只身一人來到這座南方城市。困難最喜歡捉弄天真的人,風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找碗飯吃竟然那么困難。就在他走投無路時,被一家快餐店的老板收留了。
這是一個三口人共同支撐的居家快餐店。父親是老板兼服務員,母親是廚師兼勤雜,姑娘二十來歲,初中畢業(yè),長得挺秀麗,是會計兼出納。風負責采買、洗碗、端盤子。
雨在財經學院就讀,生活條件和學習環(huán)境都很好。今天她是從姑媽家出來,在此候車回校的。
他倆談得很投機。雨問:你今后有何打算?風感到這個城市看起來很大,其實小得可憐,好像多了一個人就能把它擠破似的。于是說,難呀。
雨沉默片刻,似有所思,就講了一個心理學家做實驗的故事——
用兩個相同的玻璃杯,分別放進幾只蜜蜂和蒼蠅,兩只杯子平放于暗處,杯口敞開,杯底有光照。只見蜜蜂不斷地向有亮光的杯底飛撞、爬行;蒼蠅則不同,從杯底飛不出去,就改變方向,上下左右亮光背光無處不試。結果,蜜蜂蜷伏于杯底,集體等待死亡;蒼蠅卻從杯口飛出,全部逃生。
正在此時,公交車來了,雨說:我的故事講完了,但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自己看吧。隨乎掏出一張報紙塞給他,邊登車邊囑咐:看劃有紅杠杠的那一段。
就寢前,風打開報紙,找到了那劃有紅杠杠的地方——這是一篇隨筆,作者就是雨。他認真地閱讀著、思索著……
兩個月后,風辭去了快餐店的工作,買了一輛舊的倒騎驢,在股市、車站、工地賣盒飯、食品、水果……以后,換了一臺二手摩托,到海濱漁村收購海鮮,回到市里賣給酒家、飯店
……再以后,長途販賣水果和農產品,先是汽車托運,后來用火車整車發(fā)送……生意越做越大,現(xiàn)在風正在緊張地籌辦一個服裝公司。
生意做大了,需要一個得力助手。于是想到人才中心去選聘一名經理助理。當他經過股市門前的勞動市場時,看見一個學生裝束姿態(tài)娉婷的女孩手上舉著家教的牌子,定眼一看,原來是雨。
雨大學畢業(yè)已經三個多月了,尚未找到工作,暫住在姑媽家,為了排遣寂寞與煩惱,想找份工作。風也把這四年多來的風雨滄桑告訴雨,然后切入正題:我正想找一個幫手,如果你不嫌棄,就聯(lián)手干,巴,我抓經營,跑外;你抓管理,主內。雨怕把生意搞砸了。風鼓勵說鋼鐵都是煉出來的。雨說我還要去省城參加一個同學的婚禮。風希望快點,服裝公司計劃元旦開張。雨說,時間不長,一周內肯定回來。
心里越急,時間的腳步越慢。風等到第八天,還無音訊,就按照雨給的地址找到了她姑媽家。
姑媽五十多歲,兩鬢斑白,面容憔悴,用嘶啞的聲音告訴風:六天前,雨去省城參加同學的婚禮,走到站前廣場時,不料被汽車撞了,傷勢很重,送到醫(yī)院搶救,沒下手.術臺就過去了。風問肇事汽車跑了沒有?姑媽說:車主吃喝嫖賭,樣樣都不落,娶過兩個媳婦都離了,現(xiàn)在光棍一個。說是頭天晚上打麻將輸慘了,半夜回家喝悶酒,第二天頭痛出不了車,臨時抓一個小伙子頂替,這個小伙子是個下崗工人,無駕證……后事是她表哥操辦的。前天火化,骨灰昨天她爸帶走了。
風像雷劈似的撕心裂肺,痛苦萬分?;氐降昀锶〕瞿菑垐蠹垼延甑哪瞧S筆剪下來鑲在像框里,掛在經理室的正中位置,用黑緞帶披掛著,儼然是幀肅穆的遺像。
風肅立在“遺像”前,一面凝視著文字,一面回憶著當年雨給他講過的小故事。當他的目光移到劃有紅杠杠的地方,心情特別激動,情不自禁地誦讀起來——
求生,是—切生命體的本本能。生存競爭不能拼體力,更要靠智慧。事業(yè)的成敗是不能以錯誤的次數(shù)和損失的劃、來界定的。蜜蜂始終只犯過一個錯誤,更淡不上什么損失,但其結果是死亡。蒼蠅犯過不少錯誤,碰得頭破血流,但都死里逃生。人也是—樣,不能一條道跑到黑。身處逆境,要及時吸)教訓,進行多方面的探察和努力,就能化臉為夷。
小故事,蘊涵著大道理。它像一把火!就是這把火,才把他的智慧點燃,才把他的激情燃燒,風才有今天的輝煌。
風像誦讀遺囑一樣誦讀完了這段文字,俯首默哀,兩眼閃爍著淚花,淚花折射出對雨的懷念、感激……
元旦這一天,風籌辦的風雨服裝公司如期掛牌開業(yè)了。
(責編:嚴蘇插圖:丁厚祥)